关于父母的事情,周丛不打算让苏苓知道。她本就对男女之事看得悲观,让她知道了免不得又要多想。
    这天中午,周丛趁她不在给周立芳打了一个电话。他开门见山道:“妈,我看到新闻了,跟老徐离婚吧。”
    周立芳沉默了一瞬,“没那么严重,新闻有夸张的部分。”
    母子两人平时关系僵硬,但某些方面立场出奇一致,都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人。周立芳瞒着这件事也是怕父子俩起冲突。
    “好,不论是离婚还是其他,我都支持您。”
    挂断电话后,周丛叹气,老徐如果知道他劝母亲离婚,估计能打断他的腿。但第二天却接到了他兴高采烈的电话。
    徐敬昶语含笑意:“儿子,老爸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
    周丛沉默,猜测着母亲应该是信了他昨天的话,和父亲和好了。心里轻松之余又有些愧疚。
    “儿子是谁,请您叫我周丛。”
    徐敬昶大笑,“我生气是因为你对我的信任太少,等你有一天当了父亲,就会理解什么是父爱如山。”
    周丛一句话顶回去:“就没见过您这么聒噪的山。”
    徐敬毫不在意儿子的调侃笑着说:“想老爸怎么感谢你。暑假请你和苏苓欧洲游?”
    “今年暑假不行,”周丛拒绝,“以后再说吧。”
    如果苏苓决定走艺考,最晚暑假就要去集训。
    艺考结束后还要补习落下的功课。未来一年半,他们的学习任务都很繁重,而且…他不确定重压之下,苏苓的病会不会复发。
    想到这儿,周丛不由问道:“爸,您觉得人生的真相是什么,是成功还是快乐?”
    徐敬昶此人粗中有细,听出周丛语气不似之前明朗,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是我想让苏苓和我一起考到A市,但这会让她很辛苦。“
    徐敬昶思索片刻,“让苏苓考到A市是因为你不想异地恋,还是为她的发展考虑?”
    “……都有。“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先确定这是不是苏苓想要的。“
    “我们之前聊过这个话题,她同意。“
    徐敬昶继续追问:“苏苓为什么会同意?如果她是因为自己,那她就应该承受过程中的痛苦。毕竟,她也是大人了。”
    “……如果是因为我呢?”周丛难得“自恋”。
    “那你应该清楚地告诉她,她将付出什么,目标达成后又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让她自己判断是否值得。”
    “用做生意的方式去谈感情?”周丛不置可否。
    “方式随意,只要别装作不知道,坐享其成就行。”
    父子俩又闲扯了几句。临挂电话前,周丛嘴欠道:“顺便说一句,爸,您的方式挺烂的。”说完秒挂。
    徐敬昶啐了一声:“臭小子”。一转身发现周立芳站在他身后,眼神不善。
    徐敬昶捡起桌上的酒杯,意有所指:“看来你让我回来不是和谈的吧。”
    “你犯错,你还有理了?”周立芳被他的态度激怒。
    “我和那位倪小姐清清白白,我不明白你在闹什么,立芳。”
    “清清白白闹得满城风雨?”周立芳将一迭照片甩在桌子上,“你报复我吗?”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刚过去没几个月,花城首富疑似出轨的新闻已经挂满各大报纸的头条。
    “报复?我们是夫妻,不是仇人!”徐敬昶脸色阴沉。
    “不是报复我,那你在报复谁,康弘铭?”
    一句话将徐敬昶钉在原处,男人勃然大怒:“周立芳!”
    往日周家无人敢高声,徐敬昶这一声吓得猫“哧溜”钻进书架……
    周丛以为父母之间已经雨过天晴,并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奶奶。
    徐老太太正在厨房做饭,听了这个消息也不意外,她翻完锅里的菜,又去拿刀。周丛连忙阻止,“您要切什么,我来。”、“您就听一次话,让白姨来照顾您。”
    白姨是大伯母家的厨师,做的一手好西北菜。奶奶祖上是西北人,基因里就好酒好肉。白姨来半个月,奶奶能吃胖好几斤。
    “平时有你爷爷,这两天是俩人疯魔了,饭都顾不上了。”徐老太太盖上锅盖,“我已经警告过你爷爷让他收敛点,苏苓是未来儿媳妇,不是他的关门徒弟。”
    菜刀一顿,周丛笑了:“您怎么就确定我们将来会结婚。”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你忘了,奶奶长了四只眼睛,两只看现在,两只观未来。”
    周丛乐不可支。奶奶的幽默是他们家的一绝,就连父亲耳濡目染也沾上几分。
    徐老太太关火出锅,周丛长得像周立芳,但性格里还是随了徐敬昶的,老实也专情。所以报纸上说老二出轨,她根本就不信。
    但立芳想闹她也能理解,女人心里有气不撒出来,是不会和男人踏实过日子的。世间的夫妻都如此,眼前这对小儿女自然也不会例外。
    “你和苏苓平时怎么相处,谁听谁的?”
    周丛把姜片切丝,言简意赅道:“谁有理听谁的。”
    徐老太满意地点头,“行,比你爸强。去叫他们吃饭吧,最后一个菜了。”
    周丛点头应下。他虽答得冠冕堂皇,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他和苏苓到底是什么相处模式。这种东西大概需要在一起生活好多年才能脱口而出。他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很多的细节去感受。
    看着后山陈列如山般的泥坯,周丛默默在心里补充道,也还有很多的细节去感受。
    来了爷爷奶奶家才知道苏苓是真喜欢做这些巧活儿。之前做花灯时,只以为她是一时兴起,现在才知道她在手工制作上的耐心和喜爱。
    他走进窑棚,一股酒香扑鼻而来。苏苓看见他,眼睛一亮,“周丛,快来!”
    爷爷也高兴道:“捡个杯子过来,喝一杯开窑酒。”
    周丛捡起一只干净的公道杯,走过去,“幸亏不是奶奶来叫你们,否则这一壶酒都不够喝。”
    苏苓脸颊红红,笑得很甜,“奶奶那天晚上喝的就是这个酒吧。“
    周丛挪开眼,喝了一口酒,“嗯,是。“、”忙完没有,忙完了回去吃饭。”
    “你都不看看我烧得好不好吗?“苏苓笑着抱怨他。
    许是喝了酒,女孩脸上的笑像花一样,一朵朵绽放,让人猝不及防。
    周丛跟着她走了一圈,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些是苏苓做的,哪些是爷爷做的。两代人对艺术的审美奇妙地融合在同一批作品里,周丛心里莫名感到温暖。
    “做得很好。“他给出自己地评价。
    “敷衍!”苏苓冲他瞪眼睛。
    周丛笑着又重新说了一遍,“做得很好,能不能送给我一个。”
    “送给你,做什么用,喝水吗?”
    苏苓做的瓷器抽象新奇,装饰价值明显大于实用价值。周丛看着一个粉桃子形状的器皿,“哪里敢,我供起来。”。
    苏苓乐倒。周丛轻易不讲笑话,但他讲了,喜剧效果就翻倍。回去的路上,她正在追问怎么个供奉法,男生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
    “那只鹰叼的是狐狸吗?”周丛指着天空。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徐老爷子抬手遮光向远处一望,“是狐狸。”
    紧接着,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哀嚎,苏苓还没有反应过来,周丛已经冲出去。他边跑边扯掉T恤,往前一展接住急速下坠的狐狸。
    鹰见有人,低空盘旋一会才不甘心地离去。
    苏苓跑过去的时候,狐狸满身是血,尾巴耷拉在周丛胳膊上。野生动物机警性最高,此刻见到三个人类,却毫无挣扎,可见伤势严重。
    徐老爷子见狐狸肚子异常,俯身按了按,“是母狐,还怀了崽儿。“
    苏苓不由担忧道:“它在流血,小狐狸会不会……”
    周丛懂她话里的未尽之意,着急地问:“爷爷,大显叔还在镇上吗?  “
    老爷子在山里生活久了,什么情况都见过一些,不似两人那样着急。他淡定道:“在,先把它抱回去,我打电话让大显来一趟。“
    “好。”
    徐老太太摆好碗筷正等着几人回来吃饭,却看见周丛光着膀子抱回来一只狐狸。
    “这是怎么回事?“
    周丛示意苏苓把毯子铺在地上,“被鹰给叼了,还怀着小狐狸。“
    “哟!你爷爷呢?“徐老太太问。
    “在门口等大显叔呢。”周丛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汗,突然想起来:“大显叔会治狐狸吗?”他知道山上山下不论谁家的牲口生病了都会叫大显叔去看看,但狐狸不属于家禽吧。
    苏苓一听,也殷切地望过来。徐老太太看着女孩晒得像红玉似的脸庞,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大显的儿子最近也在家,他在环保组织当兽医,不会不知道的。“
    果然没一会儿,大显叔就领着儿子过来了。年轻男子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动手给狐狸止血,“爸,你们先出去,人多动物会害怕。”
    “它还怀着小狐狸,你轻一点。”苏苓不由交待。
    男人看过来,笑了笑,”我知道。“
    张子岭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莫名憨厚也莫名让人信服。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他摘下手套走出来,“血已经止住了,前蹄骨折也已经处理了。家里如果有空房间,把它挪进去,尽量减少打扰。”
    周丛点头,“小狐狸怎么样?”
    张子岭摇头,“母狐下体有轻微泄露,目前还无法确定,需要继续观察。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晚上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麻烦你了,子岭哥。”
    “没事。不过狐狸在繁殖期是群居动物,你们没有看到公狐吗?”
    周、苏两人对视,齐摇头。
    晚饭后,周丛把母狐挪到一楼的套间里,“今天晚上,我在楼下陪着狐狸,你自己睡,行吗?”
    怎么不行,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但苏苓窝进他怀里叹气,“你只关心小狐狸,我吃醋了。”
    周丛笑,“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你带着我一起。”反正她晚上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行。”周丛爽快答应。
    谁知道这天晚上苏苓沾床就睡,夜半阵阵春雷才将她吵醒。
    一摸身旁,周丛不在。苏苓起身,往里间看了看,狐狸安静地趴着,却没见周丛的人影。
    他去哪了?
    又是一道雷电闪过,伴随着沙沙的雨声。下雨了,雨……苏苓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地方。润物的春雨却比夏雨还急躁,苏苓跑到后山时,衣服已经全部湿透。隔着重重雨幕,她看见周丛抱着几屉泥坯快速往窑棚里走。转身时,趔趄了一下,几个泥坯摔在地上。男生迅速蹲下去捡,但泥坯粘水,软了筋骨,哪里还捡的起来。
    苏苓冲过去拉起他钻进棚子。不要说这些只是她随意练手的作品,即使是价值千金的宝物,也不值得让他淋在大雨里。
    “你怎么了来了?”说话的功夫,周丛放好手上的泥坯。
    “是狐狸……?”
    苏苓摇头,擦掉他额头上的雨水,“你是不是傻,万一淋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我很久没生病……”
    苏苓立刻捂住他的嘴,“别胡说,快呸呸呸。”
    周丛笑她迷信,却也妥协地握着她手亲了三下,笑着问她:“这样可以吗?”
    黑夜里,男生的眼眸亮得惊人,又带着情意让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周丛……”苏苓叫着他的名字,“爷爷的也就算了,我的那些只是随手捏的小玩意儿,不值得让你淋雨。”
    周丛似乎明了她的意思,握紧她的肩膀,“第一次做一件事,我会习惯性多准备一些,多做一些,包括谈恋爱。这是性格使然,和你没有关系,不要有心理负担。”
    苏苓喟叹着摇头,“周丛,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周医生呢!”她病情都没阐述清楚呢,他已经对症下药了,不,药到病除了。
    “我不是什么医生,是你的病情的确明显。”
    “哦?Say  more.  ”苏苓一边擦着他脸上的雨水一边听他说。
    “平时恨不得和我好成一个人,一有麻烦就躲我。”、“但是,苏苓,如果只是吃喝玩乐的朋友,那又何必是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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