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厌只好说:每一句谢谢顶一顿饭也可以。
    好,我记着。
    黎厌:嗯。
    少年眉骨分明,鼻梁挺拔,薄唇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谈岁也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她脏乱的睡衣衣摆的星点血渍已经干得发黑。睡衣圆领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细碎鬓发散开,束发的皮筋松松垮垮地往下滑。
    黎厌倏地伸手,接住滑落的皮筋,捏在手心,对着已关上的浴室门说:有事叫我。
    没多会儿,浴室就传出洗澡的水声。
    黎厌站在门外靠墙等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地面,碎发扫在眼睑,拓下阴影。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浴室的门自内打开。
    开门声很小,浴室内的人有意放低声音,开门的动作既慢且轻。
    黎厌闻声回头。
    只见女孩单脚穿着凉拖,另一只提在手里,看到他,眸中的惊讶都没来得及掩饰。
    女孩的长发扎成丸子头,松松蓬蓬的,慵懒可爱。
    睡裤只到大腿的二分之一处,盖不住膝盖。
    全套睡衣是橙色调,晕得灯光都透着暖。
    瞧着赏心悦目。
    谈岁一抬头看到黎厌,微惊,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已经去休息了。
    你脚底的伤怎么回事?黎厌手握上她的胳膊,扶她往沙发走,边走边问。
    不小心踩到碎玻璃渣了。
    那你可真够不小心的。
    听到少年轻嗤的话语,谈岁不由得皱眉,说出的话十分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黎厌盯着她委屈的表情,没再说话,有意随着她的步调走。
    靠近沙发时,他动作迅速从别处捞来一个靠枕放置在女孩即将坐下的位置前。
    谈岁背靠靠枕,谢谢二字将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她仰头盯着黎厌,半晌没吭声。
    那目光澄澈又干净,就这样要命地盯着他看。
    黎厌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为掩饰心底的不自然,他故意冷下脸,寒声说:看电视。
    黎厌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成科技频道,声音降低。
    谈岁委屈巴巴收回目光,哦。
    黎厌不再看她,转身往卧室走。
    客厅只剩谈岁一人。
    她双腿细瘦笔直,光滑莹润的小腿贴着沙发,双手撑着下颌,佯装专心盯着电视看,实则心不在焉。
    察觉到黎厌离开,她余光侧瞟,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再回到客厅时,黎厌手里多了一床被子。
    他拉开被子一角盖住谈岁的腿,步入正题,问:养父姓于,为什么你却姓谈?
    我的挂坠上刻有名字,况且,养父并不想让我跟他姓。谈岁摸向脖颈,扯出一条红绳,红绳系着玉石,玉石背面是刻的字。
    挂坠刻有谈岁二字,才叫谈岁吗?难道
    黎厌心中有了猜测,问: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谈岁摇头,我知道我叫tan sui,但不知道怎么写,看到挂坠,才知道。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孤儿院的吗?
    我不知道我的具体年龄,进孤儿院之前的事我都忘记了。
    忘记?
    第38章 别扭
    院长嬷嬷说我淋雨发了高烧,醒来就迷迷糊糊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都不记得,又没人来找我,孤儿院就只好收留我了。
    谈岁低头盯着玉石,又说:院长嬷嬷说见到我的时候,我看着像有四五岁,便把我进孤儿院那年记为我五岁。
    黎厌拿出手机,可以拍个照片吗?
    谈岁点头,干脆取下挂坠递到他面前。
    黎厌把玉坠的正反面都拍了照片,默然几秒,问:你介意我把你在孤儿院的事告诉别人吗?
    谈岁重新戴好,笑了,露出柔软的小梨涡,声音轻软,不介意。我相信你。
    相信你不会做过分的事。
    相信你有分寸。
    因为是你,我选择无条件信任。
    几乎是条件反射,黎厌问:为什么?
    相信这个词有些沉重。
    你是好人啊。女孩尾音上扬。
    半晌没听到回应,女孩轻抿起唇,目光更加真诚,我说的是真话。
    我不是。
    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所有人都怕他,憎恶他
    黎厌迟疑着,慌张避开女孩诚挚的眼神,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些。
    许是觉得热,女孩把被子往上捞,露出膝盖。
    黎厌对着女孩有些着急的小脸,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感觉心底难言的躁意与某种悸动掺杂在一起,交织融合,最终破壳冒出嫩芽。
    谈岁咬了咬唇,心中酸涩。
    他很好啊,为什么习惯了否定?不认同自己?
    黎厌视线最终落在那挤成一团的被子上,热吗?
    有点。
    昼夜温差大,睡着就不热了。说完,黎厌往卧室走,只觉心里别扭得很,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同手同脚。
    夜已很深了。
    黎厌坐在飘窗上,偏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半点睡意都没有。
    女孩诚恳、低软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他脑子不受控,全是那五个字。
    她说的认真,生怕他不信。
    似乎他要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就会很失望。
    突然不太想让她失望。
    兴许是她鬼迷了心窍,居然能说出那样一句话。
    不是怕他吗。
    还敢?
    客厅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人难以忽视。
    黎厌起身,开门走出去看。
    却见沙发上的女孩窝在沙发深处,辗转难眠。
    谈岁裹紧被子,发觉香薰蜡烛忽然亮了,茫然地坐起来,四处看。
    看到黎厌,她胡乱抹去满脸的泪水,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吵醒你了?
    没有。黎厌朝沙发走近,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温声开口:你两天没来上学。
    嗯,我在家。谈岁鼻子一酸,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养父母不让我去学校。我之前去学校,是瞒着他们的。
    难怪在早餐店前,你躲于双双。
    我五岁进的孤儿院,在孤儿院待了五年,被领养。养父母儿女双全,领养我纯属是为了赚钱。
    这些年里,我有想过听养父母的,只拍戏挣钱,可当看到其他同龄的人都能去上学,我又很羡慕。
    养父母总说,生存不需要知识,我已经能生存的很好赚很多钱了。可我知道我知识匮乏,光赚钱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懂啊。
    我羡慕于双双能够整日待在学校,羡慕养父母无条件支持她,羡慕所有人
    似乎所有人都比我过得好。
    我能赚钱,但我囊空如洗。我一味地挣钱,提升自我价值,但这种价值太单薄。
    黎厌轻轻地嗯了声,抽出一张纸递给谈岁。
    他看到的都浮于表面,原来谈岁并不想拍戏赚钱。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金钱迷花眼。
    那他的母亲呢?
    谈岁接过纸,擦擦被子。
    黎厌眸子微黯,让你擦泪的。
    因不好意思,谈岁脸都红了,呆呆地点头。
    既认清这些,以后怎么做?
    谈岁斩钉截铁地道:以后我不会回去了。
    领养之恩,这么多年,也报答完了。
    她该摆脱这可怕的束缚,自己活。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我允许你暂住我家,当然,我要收房租的。你觉得多少合适?每月三百怎么样?
    顺着微醺的烛光,他看向谈岁。
    谈岁已睡着,背靠在沙发上,头侧着,白皙的脖颈线条优美。
    即便是睡着了,眉头还是皱着,眼睫轻颤,仿佛陷入梦魇。
    黎厌伸手托着她的脖颈,轻轻将她扶躺在沙发上,又给她盖上被子。
    夜里虽凉,蜡烛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舞动出花。
    凉夜里,少年声似叹息:算了。
    谈岁一宿睡得香,并不知道房租已降为零。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起床叠好被子。
    叠完被子,她去敲响黎厌的房门,敲了两声没人理,只好回到客厅拿出洗漱用品。
    拾掇好后,再回到黎厌房门前,抬手准备敲门,门已打开。
    谈岁忙收回手,双手交叠,乖巧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黎厌不耐地狭起眼,才五点。
    我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
    言外之意,能去上学,很开心,已经迫不及待了。
    黎厌神色困倦,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关门。
    谈岁没敢拦,去客厅拿起书包背好,靠墙站在卧室门外等。
    也不知道黎厌会睡回笼觉还是
    她咬唇想着,没一会儿,房门又开了。
    黎厌单肩背着书包。
    显然,已收拾好了。
    谈岁激动地说:走吧,我们去学校!
    她眼睛亮晶晶的,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悦。
    黎厌垂眼扫过她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唇角上扬,哑声笑道:走吧。
    一宿就能满血复活,自我调节挺快啊。
    很快到了校门口。
    早餐店学生寥寥,油条刚炸好,包子也才刚卖出两三笼。
    看到黎厌生无可恋的表情,谈岁主动担起取餐任务,你再补会儿觉。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将脚下的伤完全抛之脑后。
    黎厌连连打呵欠,因太困情绪沉郁,没想太多,恹恹地嗯了声。
    一宿没睡。
    凌晨,听见客厅隐约传来啜泣声,实在按捺不住,他又多管闲事去看。
    谈岁眼角滴泪,说着梦话,引得他不敢走。
    印象中,她从来都是默默的哭,不出声。
    偏某人哭了那么久,早上还精神亢奋,不惜五点喊他。
    亏得他给她擦眼泪。
    白瞎了他的好心。
    哼!
    谈岁端着一碗不加葱的热干面回来,迎上黎厌冷漠不耐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她轻轻把碗放黎厌面前,转身又要去端自己的,却被黎厌摁回去。
    坐好。
    谈岁没敢反驳,本就心虚,乖乖坐好低着头。
    来得早了,校门还没开。
    有这时间,黎厌还能再补会儿觉。
    她有罪,她忏悔。
    很快,黎厌端回来一碗加葱的面给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
    我猜的。上次吃抄手,你就没放。
    走前没喝水,面太干。
    黎厌吃不下去,但又不想浪费粮食。
    稍一抬眼,看见谈岁吃的很香,便也挑起一筷子。
    只尝了一口,他便皱起眉。
    太咸,实在难以入口。
    谈岁狼吞虎咽很快吃了有一半。
    黎厌瞠目结舌,太不挑了吧
    那碗面谈岁吃的干干净净,直到第二节 下课也不饿。
    缺课两天,再听课有些跟不上了。
    谈岁认真地抄完笔记,一下课就抱着书啃。
    听到集合的消息,她合上书,准备跟着大家一起下楼跑操。
    走到班门口,却被徐花拦住,你脚有伤,不用去了。
    徐花拿出一张假条,假条是齐妈写的
    准谈岁不跑早操休息一个月,好好养伤。
    徐花把假条塞到谈岁手里,听说,齐妈给你家人打电话,反被找麻烦了。
    齐妈很关心我们的,你不能让他失望,我不管你家人怎么说,你没来上学也没请假,该去给齐妈道个歉。
    不等谈岁表态,徐花就被其他学生拽走了。
    谈岁孤身回到后排,走到靠墙的位置,打开窗户,往操场看。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假条都被捏皱了。
    遥看同学们解散,她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目前只有齐数一人,他正在批改数学练习册。
    余光瞥见在门口踌躇着时不时探头往里看却没勇气敲门的谈岁,放下手中的笔,朝她招手,进来。
    谈岁走到齐数的办公桌前,对不起,老师。
    下次有事记得请假。
    老师,您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也没想到,仅是来上学这样对别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一旦这样,养父母就会雷霆震怒,不由分说将她关在房间里。
    原来,养父母不让她上学的态度是如此坚决。
    齐数:你高一虽一年没来学校,但重大考试你会参加,这说明你心里是有想要好好学习的。
    我不管你之前的习惯怎样,身为学生,你应该协调好自己的时间,想清楚上学和拍戏孰轻孰重。
    老师不建议你二者兼顾,就前两天来看,你没有能力把二者协调好,居然因为拍夜戏而不来学校
    他很是失望,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
    第39章 不会早恋的
    因为拍夜戏不来学校?
    谁这样说的?
    除了养父母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谈岁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齐数:高二开学,你已经坚持来学校一周了。老师希望,你能继续坚持。
    谈岁:老师,我会的。
    你早点把这两天缺的知识补上,不会的可以来办公室问我。齐数翻了下练习册,大致确认完进度,说:数学练习册可以写到第三十页了,其他作业争取早点补完。
    谈岁点点头,在上课铃响之前赶回教室。
    她前脚刚走,黎厌就进了办公室,两人恰好错过。
    跑操解散后,不少学生经过办公室,往里看两眼,发现黎厌在。
    黎厌径直走到齐数面前,齐老师,谈岁不是因为拍夜戏补觉才不来学校。
    那是因为什么?
    你给她养父母打电话,我听见了。你是她的班主任,却听信别人的话,误解她。
    齐数一怔,她没解释。
    你都先入为主了,她还怎么解释?
    那你来,是要替她解释的吗?
    黎厌摇头,自然不。
    她想说,自己会说。
    他不多此一举。
    齐数只觉头疼,行,我知道了,你快回班上课吧。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不说还来告诉他,是在斥责他对学生了解不够吗?
    顾少刚拖完堂,气冲冲回到办公室。
    人还未进先闻其声
    真是气死我!黎厌那小子还没下课就往外跑,平时怎么没见他那么喜欢跑步?
    话声未落,和黎厌打上照面,惊得脚下踉跄,还好被黎厌扶住。
    不是去操场集合了吗?怎么来了办公室?
    对上顾少错愕的目光,黎厌漫不经心地说:老师,我早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还年轻,气性这么大,得当心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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