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明亮的光线洒进景州东部的一个小院。
    院子里花木扶疏,布置得十分雅致。中间有片圆形空地,几只鸽子扑棱棱落下,正咕咕叫着。
    陆康将它们一一抱起,取了脚上的小小纸卷。
    走进堂屋,立刻便能闻到清冽的香气。魏凌风披发而坐,侧头看着秦凝烹煮茶叶。
    “神主,来了四件信报。”
    魏凌风身形未动,懒懒道:“念给我听。”
    陆康嗯了声,打开纸卷读起来。等念到第三封信报,魏凌风终于将视线从茶水上移开,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易谨文死了?”
    “是。死在北面的荒野里,一刀斩首。头被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像是诛天会所为,”陆康认真看着纸片,“对方有两个,都骑着马,还带走了巫彭的印章和令牌。”
    魏凌风的神色顿时变得凛然。他精通卜术,对很多事都能先知先察,但这次却没有看到半点预兆。
    事情不该这样。易谨文修为深厚,最擅长御生术,留着他仍大有用处。让他独自守在山上,也只是想惩戒一下,以免这人为徒弟之死生事。
    北勒山的阵法已经重启,易谨文多半是被李惊澜送下了山,而且应该毫发无伤。凭他的道行,即便在山上消耗了大量灵力,也不至于被两个人轻轻松松砍了头。
    “传令下去,尽快把巫彭的尸首运过来,”魏凌风沉声道,“再派些人去诛天会打探消息,查清楚下手的是谁?”
    陆康点头应下,接着读第四件信报。上边写着萧珩今日将带领全军围剿广安郡的两个玄鬼。
    “不愧是萧家人,行动远比我估计得要快,”魏凌风接过一杯茶水,面容略显舒缓,“这般雷厉风行倒是很像他的祖父。”
    萧珩的祖父名为萧承毅,亦是卓世之才,他在短短一年内杀了近四千名术师,死时还不到三十岁。
    “阿凝的茶煮得是越来越好了。”魏凌风轻轻饮了几口,却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门口。
    秦凝心中惴惴,总觉得神主今日有些不同。
    “要不要去阻拦一下?”她低声问道。玄鬼是他们放出来的,若被消灭得太快,恐怕无法达成原本的期待。
    “不用,”魏凌风看着院中花木,茶杯稳稳飘过来落入手中,“广安的玄鬼不是善类,谁生谁死还很难说。”
    陆康站在身后,双手不由得握紧。已经死了那多人,竟然还不能结束吗?
    “巫罗,”魏凌风忽然回头,“你不必再回昭华城,今后便跟着我吧!”
    “但巫盼那边?”
    “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他还做什么十巫!”魏凌风甩甩衣袖,淡漠道:“不只你要撤回,孙孝直也是一样。剩下的人手不必再听殷正元号令,从此都由你指挥调度。”
    这是要舍弃殷家,任其自生自灭吗?陆康一时难以相信。十巫殿已经扶植了殷家几十年,投入的心血不计其数,现在收手,怎么看也是得不偿失。
    “要怎么告诉殷正元?”陆康疑问很多,“孙孝直和他关系亲厚,必定不愿意离开。”
    “他自己惹下的乱子得由他自己去收拾,什么时候重新控制了局面便可要回十巫的位置以及神殿的支持,至于孙孝直……”魏凌风轻蔑地笑了笑,“跟他说,宋辰没了不要紧,我会挑个更合适的,尽快圆了他的心愿。”
    宋辰!陆康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便一阵钝痛。那孩子若还活着大概就是这种结局,如此看来,死在殷廷岳手里倒也不算坏事。
    咕咕咕!又一只信鸽飞来,直接落在魏凌风脚边。他看了一眼,纸卷从信筒中飞到半空,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纸上的字不多,内容却有些惊心:殷绮和百里辛已随沈家人入山,尚未离开。
    魏凌风静立不动,脑中思绪如电。最近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帝星突然现世,身负王气的太子却和他的命运相关之人搅在一块儿,这意味着什么?
    沈家那里除了孔真,还有一个李惊澜,几个人相遇又会如何?
    魏凌风抬头看向天空,一只雄鹰正在高处盘旋,踪迹飘忽不定,如同那他已无法清楚预测、占卜的未来。
    “结束的时候就快到了,”他想,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振奋,“这天下马上就会变得越来越热闹。”
    ……
    ……
    木棺慢慢下沉,放入挖好不久的墓穴中。
    殷绮站在远处,随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下去,认真伏拜。这一拜是为了感谢孔真的救命之恩,没有她的援助,自己已经死在巫祭上了。
    孔真是昨夜去的,走得十分安详。按照她的遗嘱,沈家人未设灵堂,未着丧服,第二天一早便过来安葬。
    老人被埋在沈家老太爷身边,与夫君紧紧相伴。
    跪了片刻殷绮站起来,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去哪里了?她离开墓地,立刻四处寻觅起来。
    过了一会儿,殷绮终于在半山腰发现了李惊澜。
    他坐在草地上,眼睛盯着连绵的山峰,不知在看什么。一匹马站在旁边,头时不时温柔地垂过去,似是在安慰他。
    殷绮正要走近,有个东西忽然从脚下穿过,冲向前面的人。
    她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除了马,李惊澜身边还汇聚着其它鸟兽,只不过刚才被草叶遮挡着,一时没能发现。
    殷绮数了数,两只狐狸,四只小鸟,还有一窝兔子,全都不动也不叫,只是紧紧依偎着他,一同眺望对面大山。
    这气氛怎么比墓地那儿还要悲戚?殷绮定住脚,有点犹豫要不要打扰。
    “姑娘是在找我吗?”李惊澜头也不回地说道,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嗯,谢谢你为我除去了蛊毒。”殷绮走到他身边,鸟兽们急忙跑开,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温顺。
    差距真是大!御生术不精便是这种下场吗?
    殷绮叹了口气,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李惊澜神情如常,没有落泪也看不出悲伤。他依旧望着远处山峰,好像要将那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接触了两日,殷绮渐渐觉察出这人身上的巨大反差。昨日祛毒时,李惊澜如神仙附体,不过用手轻轻在她丹田上覆了一会儿,便令殷绮吐出了蛊毒。殷家暗藏了百年的至尊秘术在他手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大部分时间李惊澜又平和单纯得像个孩子,比如现在,完全没有强者的气势。
    这点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殷绮心想,沈老夫人当真指了一条可行之路。
    “先生,”她朝李惊澜躬下身去,“我想拜您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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