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拾这里,掌握主动权的人一直是他。
    赵集眼神凌厉,直接撕开他的伪装,阿远,真的不一样吗?
    庄文远默然。
    他在逃避。
    其实是一样的,那些头皮发麻的瞬间,每一条鼓胀的青筋都在反复提醒着他,他就踏在失控边缘。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几场欢爱里的小心翼翼,他的精神始终是紧绷的,他不敢放纵自己享受,不敢让自己太过兴奋。
    他怕自己疯起来,会将苏拾碾碎。
    不过不用担心,赵集。庄文远突然弯起嘴角,他要走了。
    去哪里?
    回他父母身边,重新做回原来的他。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心硬得很。他说要走我就放他走,我知道他心不在我这儿了。但我没想到我会后悔得这么快,赵集。
    我舍不得他,原本就舍不得,知道昨晚的事之后就更舍不得了。
    赵集听得心头发酸,要去把他找回来吗?
    庄文远摇摇头,不了,让他走吧。
    我有病,不能赖着他。
    苏拾是他的诱因,也是他的解药。
    吃药可以治病,远离诱因同样可以戒断。庄文远不能勉强苏拾,这是他能为苏拾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们真是唉,我懒得管。赵集也憋着火,你既然有精力,不如好好工作。还有,江鸿博这件事怎么处理?
    提及此,庄文远眉头皱了起来,于康裕那边想办法让他进去待几年。
    场地
    政府不给就租,这点钱青鸟出得起。庄文远语气不佳,府城区的白华茂一直想调去高新区,跟他配合一下,这事不难做。
    赵集只好点头。
    先办着,尽量把他送去宜东区的监狱,李圣哥还在那。
    知道了,到时候看机会。那江鸿博呢?
    绑起来带去仓库吧。庄文远说,庄家这几年手上太干净了,他们恐怕已经忘了我父亲是靠什么起家的。
    上次见他我就想打他了。赵集也是一脸不屑,只一点,不许闹出人命。
    庄文远轻笑,行了,法治社会,我能做什么?教训他一下而已。
    赵集不置可否,我得出差,让宋娇陪着你。
    行。
    庄文远又端起白开水润了润嘴唇,心中的躁意压下去一些,我会好好调整,不用担心。
    我跟苏拾说过了,如果在遇到他,我不会放开他的。就为了等那一天,我也一定会好好吃药的。
    我要他心甘情愿的回来。
    全然不知自己仍在被惦记的苏拾此时已经收拾好行李,他正蹲在客厅的电视柜前面,拿出家里的药箱,翻找起昨天庄文远回来后吞下的药片。
    第二十二章 整治
    昨晚回来时苏拾很怕,所以进门后他一直盯着庄文远的动作,自然没有错过他找药吞药的行为。
    他已经那么生气了,到底是什么药让他不得不在那时候服?
    医药箱里有很多常备药,光止痛片就有几盒。苏拾翻找了下,终于看到他昨晚见过的那个包装。
    苏拾拿出手机查,这种药叫奥氮平,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抑制躁狂发作的处方药品。
    苏拾手在颤抖,他想了想,拨通了赵集的电话。
    赵集正在出差的路上,看到苏拾打电话来,不明所以地接起来,苏拾?
    赵总,打扰了,我有点事想咨询你。苏拾缓慢开口,关于庄庄文远。
    赵集此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刚处理完庄文远那边,又要应付苏拾。他只得叹气,你说。
    他昨晚回来吃了一种药,是抗精神病药,庄庄他苏拾坐在地板上,眼眶有些红,他是不是生病了?
    是。赵集说,躁郁症,双向情感障碍,已经三年多了。
    赵集本不该说出来,可他脑中浮现起早上庄文远那副悲伤的样子,忍不住想赌一把。
    原来是这样。
    苏拾以为昨晚庄文远是在气头上,所以对他耐心不比平常,说话也有些过激。原来那真的不是他的本意,他生病了,吃过药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堵在苏拾心里那一点不痛快完全释放出来,心头泛起酸疼的感觉。
    他该多难受啊
    你要走了是吗,苏拾?
    对。他跟你说的吗?
    嗯。赵集试着开口,你会留下来吗?他现在很需要你。
    苏拾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赵集,不是的,他不需要我。
    如果他需要我,就不会让我走。苏拾说,你可能不太知道,我一向拿庄庄没办法。
    我很在意他,他的所有要求我都会答应。如果他想,他有一百种方法留住我。
    或者只要告诉我他病了就行,可是他没有。苏拾笑着笑着,突然就掉了眼泪,他对我的要求永远都排在我的需求之后,这个人真是
    他这么好,让苏拾怎么舍得。
    赵集也哽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两个人的默契。
    辛苦你们照顾他,也麻烦你们继续照顾他一段时间。苏拾擦干眼泪,对赵集说,等我回来。
    庄文远都没开口的话,赵集更不好坚持,他应下了苏拾的要求,你放心,阿远是我朋友。
    嗯,请代我跟他说一声再见。
    此时的庄文远带着几个人,抵达了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中。
    庄文远的父亲当年是在Z市发的家,在这里有不少人脉。他将半死不活的青鸟扔给庄文远,同时给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资源作为补偿。庄文远一向控制着尽量不动用那些人,但苏拾这件事,他没心情等时机报复他们。
    江鸿博手脚被缚,嘴上贴着胶布,眼上带着眼罩。他整个人由于过度惊吓已经瘫软,蜷缩在仓库的角落里,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竟然是被吓尿了。
    庄文远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昨晚躲在阴影中的苏拾。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
    庄文远深呼吸,尽量压制住体内的躁动。他示意身后人掀开江鸿博的眼罩和胶布,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记得苏拾对江鸿博的评价,他说他是普通人。可庄文远觉得江鸿博连普通都算不上,略微发福的身材,狭长无神的眼睛,整个人也就身高还够看。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绑架我?你这么做是犯法的知道吗?
    庄文远提了提唇角,呵,懂法啊?
    我不认识你,你江鸿博颤抖着往后退,直到背后贴着墙面才敢抬头去看,我没得罪过你。
    想不到在Z市也有需要自我介绍的一天。庄文远半蹲下来,杏眸中闪过一丝不屑,青鸟科技,庄文远,你手上照片的主人。
    江鸿博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庄你是青鸟科技的
    他想到了,是苏拾,那个贱人
    啪的一声,庄文远的手掌扇在江鸿博脸上,他没收力气,江鸿博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庄文远从身后男人的手中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对他说,威胁到我头上来了,不错。
    你是Z市本地人,听说过水云轩吗?
    三线小城流传着不少坊间故事,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水云轩的。这个听起来风光霁月的名字原本是Z市的一家夜总会,传闻那里是Z市黑帮聚集地,帮着上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也只是传闻,毕竟21世纪是法治社会,什么黑帮之类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江鸿博显然是知道的,听庄文远提及后剧烈颤抖起来。
    庄文远冷笑,知道怕就行。
    江鸿博,我本来想把你阉了,但是还要送你去医院,麻烦。庄文远欣赏着他惊恐的表情,动了动手腕,也想过找人轮了你,但是我的兄弟们都看不上。
    他俯下身,笑着对江鸿博说:还是抛尸最简单,要不干脆杀了吧?
    你不要不要救命啊!
    像是把玩抓来的猎物却不肯杀掉的猛兽,庄文远丝毫不掩饰想要将他撕碎的戾气,却不肯给他定下死期。这样的折磨更加让江鸿博害怕,他吓得流出眼泪,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宋娇走过来,老板,赵总说他来过电话了。
    嗯。庄文远声音放缓了些,又对身后的人说,教训一下,别弄死了。
    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原本的嫉妒和愤怒都被鄙视取代。
    记住,你得罪的是我,是整个青鸟集团,是庄家。庄文远冷声说,收起那些脏心思,我还能保证你在深方有饭吃。你最好能学会闭嘴,如果学不会,我有的是时间教你。
    第二十三章 两年
    两年后。
    又是一年525,青鸟科技在准备七周年庆典活动。赵集一大早就跑到庄文远办公室跟宋娇抱怨,为什么56789这几个数字听起来都需要大办特办?
    宋娇笑着将策划方案递给他,跟数字没关系,按照公司的发展情况,以后只会越办越大。
    赵集扶额,万万没想到,如今好好跑市场都成为奢望了。阿远来了吗?
    嗯,正在看邀请嘉宾。宋娇突然压低声音,这次请的主播有上百人,你说他能看到那位的名字吗?
    肯定能。赵集咂咂嘴,碰上那位,他就跟雷达一样。
    那我岂不是要死在今天了。
    没事儿,哥保你。
    赵集刚说完,就听到办公室里杯子落地的声音。
    赵集,宋娇,你俩给我进来。
    宋娇缩了缩脖子,哥,说好了,你保我。
    赵集抱拳,告辞了,妹妹。然后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苏拾回到A市时,是他的父母和弟弟一起去车站接的他。
    父母生气他当初的决定,也难过他这几年的冷淡。尽管苏拾本意并非如此,但给父母的伤害是无法弥补。
    苏拾心里难受,向父母坦白了情况。他说,他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做父母的心疼了。再加上弟弟从中调和,苏拾父母到底还是翻过这一页,一家人又恢复正常的生活。
    第二件事就是找工作。
    得益于庄文远的指导和帮助,回到A市的苏拾很快在一路厮杀中拿到心仪的offer。新工作与他专业并不太相关,苏拾应聘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青鸟科技的工作经历给了他很大助力,所以上手并不困难。
    江鸿博带给他的影响似乎停留在了Z市,苏拾憋着一股劲儿,又聪明肯干,在新岗位上很快做出了些成绩。
    新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外面的世界也不像江鸿博说得那样可怕。苏拾不缺能力,他需要的是被认可,以弥补过去三年江鸿博的打压。所幸新环境都是年纪相仿的人,并不难相处,苏拾长得漂亮办事可靠,收到的善意甚至比他希望的还要多。
    工作第一年,苏拾在公司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得奖那天,他特意拍了照片发朋友圈,仅庄文远一人可见。
    他在努力,他希望庄文远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一切都顺利地超出想象,渐渐地,苏拾的心里活泛起来。
    他想庄文远了。
    在这个年代,真想和一个人断绝联系太难了,苏拾在Z市时曾那样深入参与过庄文远的生活,以至于现在仍然可以被动地从边边角角中拼凑出他的动态。
    苏拾思考了很久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到庄文远身边,这个问题最终被他弟弟苏世一解决。
    苏世一今年读高一,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高中课业紧张,苏拾父母管得严,苏世一总是借机蹭到苏拾房间里,打游戏或者看直播放松。
    你在看什么?
    游戏直播啊,哥你看这个皮肤帅不帅?
    苏拾问他,是青鸟直播吗?
    不是,是蓝鲸直播。
    这个名字苏拾也很熟悉,是深方股份运营的直播平台。
    苏拾撇嘴,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青鸟直播。
    我也看啊,不过关注点不一样。游戏直播和美女都在蓝鲸,平时看直播课或者生活类的才会去青鸟。苏世一盯着屏幕跟苏拾解释,青鸟直播不适合我们年轻人。
    苏拾夺过他的手机,我看是蓝鲸不适合你这个未成年。
    哎哎!苏世一伸手去抢,不要剥夺我唯一的快乐啊,哥!
    苏拾突然问他,直播都可以播哪些内容?
    什么都行,打游戏唱歌跳舞画画做饭写作业,还有人直播钓鱼抓兔子,甚至还有人开着直播睡觉。只要是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容都能播。
    做饭也可以?
    当然了,青鸟上面好多直播做饭的呢。苏世一见苏拾感兴趣,立马抢回手机找给他看,这几个都是我关注的,这个做川菜,辣椒特别多,看起来很爽。这个做粤菜,好多鱼我都没有见过。
    哥,你不是也想直播吧?
    苏拾含混了一声,没有答话。
    接下来一周,苏拾做了直播方面的功课,网购了直播设备,同时开始看房子。
    搬出去是早就决定好的,只是这次在看房时特意强调一个条件,他需要一间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
    苏拾心里有一个计划。
    距离下一次年庆还有7个月左右的时间,苏拾想试试看能不能在直播这个行业做出点名堂,借着年庆去找庄文远。
    公司只是融入社会的试验,他早晚要回到庄文远身边,A市的稳定工作到底不适合。
    这件事必须瞒过庄文远,却瞒不过宋娇。他知道庄文远很少过问平台主播的细节,一般都交给宋娇打理,所以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赵集和宋娇,说明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们能从中帮忙。
    两位好友很高兴苏拾的选择,自然乐得成全他的小心机。
    刚开始很难,苏拾不太会摆弄几个摄像头,也不知道怎样的拍摄节奏能吸引关注。还是苏世一以观众角度帮他调整了几次,苏拾才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
    苏拾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细致,细致到每一次落刀都精确得像是艺术品。洗菜、改刀、烹饪,甚至是雕花和摆盘,苏拾都有自己的想法。
    Z市那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让他拥有了这样的技术和无尽的耐心。如果说和江鸿博那段感情有什么让他值得感谢的地方,大概也就剩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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