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则是只有半张――到提及东方世家便已截止。颜峤选择了第二份,便是暂时放弃了此事的追查,毕竟东方辉那个老狐狸一切都交予刘大块儿去办,线索留得不甚充分,即使拼着鱼死网破的精神追查到底,两败俱伤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所谓勇敢,更多是愚蠢和无知的产物,若不量力而行,只一味地勇敢,并不能实现最初因为勇敢而做出的承诺,或者在第一次勇敢的时候会出现奇迹,但再往后却是成效平平。所以勇者虽好,却终究不能如心计深沉目光长远者成大事。
    颜峤如此选择,也算审时度势,积蓄力量,对于这种陈年痼疾而言是最好的办法。
    徐粲并未询问颜峤他的决定,但章梓恍若无事地回了郡里,足以说明一切。来了县衙之后,他对此案未提一句,却是直接拉了颜峤就要去收拾行李。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不用停云开口,颜峤已经自个儿挣开了着急忙慌的徐老大。
    “进京啊,明天就走。”徐粲理直气壮,古代不是最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嘛(某只小懒o__o:徐老大,您这么说自己合适吗?)
    颜峤抚平袖子,淡然道:“你进你的京,本官又没说随你同往,况且县衙不可一日无主,擅离职守乃是大罪。”
    徐粲一愣,跳到颜峤对面:“可我进京前途未卜,你不随着同去,难道不担心?”
    颜峤稍稍一滞,撇过脸去,兀自强辩道:“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担心百姓安危。”
    徐老大偷偷一笑,却也叹气,还真是别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一句甜言蜜语。看来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自己平日里什么肉麻的话都是张口就来,所以就收回了桑桑嘴上抹蜜的能力。
    不过进京一事还是非同小可,纵然危险,但正因为未知,徐老大才更想与颜峤同行,因为只有共同经历地越多,两人之间的羁绊才更深,将来才会更容易磨合。
    “桑桑,别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这次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徐粲往栏杆上一坐,难得语气有些郑重。颜峤转头看着他,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坚定,神色不免软化,沉吟片刻道:“可是我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朝廷的传召,岂能轻易入京?”
    徐粲抬头,心里某个地方暖了又暖,笑着道:“虽然这样问很矫情,但桑桑觉得是你我一起并肩走下去重要一点,还是守在这里做个听凭朝廷调任的县令重要?况且第一种选择并不一定是死局,或许柳暗花明也不一定。”
    颜峤靠在柱子上看着湖中游鱼,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异常坚定:“若是以前,对我而言绝不会有这两种选择,或者更早之前的选择都不会有。”顿了一顿他又看着笑得可恶的徐老大,脸色一板,“明明连典故都讲不好,究竟是怎么让鱼最后心甘情愿上钩的?”说完他转身下了亭子。
    “桑桑!”徐粲追上去搭着肩膀,“你还没给我答案呢?”坦诚如徐粲,刚刚颜峤那番半掩半藏的话,还真不怎么听得懂。
    颜峤再度质疑他的学问和脑子,一根根掰下来他的手指,咬牙道:“不是明天动身吗?我总要安排一下县衙的事务。”
    徐粲揉着自己悲催的手指,笑得贱不兮兮:“嘿嘿,我都忘了这一茬了。”
    柴阳县衙里留下的应该都是东方家的好‘伙伴’,把事情暂时交给他们应该是那群人求之不得的事,颜峤这一走,他们只怕拍手称快才好。所以颜峤的交代短暂而虚无,倒是张春冯骥之流,挽留之意殷殷。
    正好这几日陶庄的田啬夫几个来城里办事,因为之前一事,便到县衙拜访颜峤,听闻他要走,各个是老泪纵横,盼了一辈子盼来一位为民做主的好官,结果一年都没做到头。想想再过几年又要回到之前的境地,还真是再生忧愁。
    他们这次来本就是为了跟颜峤说一声,之前占山为王或者外出讨生活的一些青壮年们,已经又回了村子,准备重新开垦荒地,毕竟田地庄稼才是最让百姓安心之法。
    颜峤听闻未免又有些动摇,但想到已经答应了徐粲,他只好尽力劝慰,将这里之事放在心上,等京城一事解决之后再作打算。
    徐粲感受到颜峤心中对他日益加深的重视,宽慰欣喜之余也忧他之所忧,半夜又跑到田啬夫和陶里正房间,叽叽呱呱说了半宿,不知在说些什么。
    牛郎织女相会了一夜,第二日是风轻云淡的好天气,最适合远游。仁义堂骨干力量和柴阳县令主仆,就此踏上了迢迢进京之路。颜伯年老体弱,徐粲和颜峤商量之后,还是派人将他护送回了颜峤老家,落叶归根,也算是了却老人一愿。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四辆豪华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行进中,只是中间那两辆却是不怎么安宁,摇摇晃晃,看着就危险得紧。偶尔碰上一两个行人,都是紧着避让。
    终于,在第二辆马车一阵大的骚动之后,一个雄壮身躯猛地从帘子里冲出来,落在官道上,紧接着数马齐鸣,几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二愣子,还能不能好好赶路了,万一马车散架了,我告诉你,你给我地奔着去京城!”一个一身亮白衫子的修长身影从第三辆马车里钻出来,叉腰怒吼。
    这种不炫富就会死的阵仗和走到哪里都嚣张若无人的架势,除了仁义堂诸位自然再无其他。
    孟副堂主穿着一件单衣孤零零站在路上,嘴角还残留着枣泥糕的渣子,闻言捶胸顿足:“老大,我冤枉啊!我这正吃得好好的就被人踹下来,我还憋屈呢!”
    徐老大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本想着能和桑桑在一架马车上,亲近的机会也就多了,可这一路上桑桑看书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看他的时间,正想着找人发泄徐老大唰地一下跳下来,走到孟寒身边,先是白了他一眼,让他把嘴角擦干净,才招手让马夫挑起帘子。
    一尘不染的程副堂主也在看书,不过和颜大县令求知精神不同,程副堂主纯粹是因为无聊。
    “我说程面瘫,你已经因为满哥太能说气走了他,这次把二愣子踢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啊?”徐粲一见他这副样子就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究竟是强大到何种地步的人才能融化这样的冰块。这样一想,沈妖孽也挺有魅力的嘛!能俘虏程面瘫的一颗冰冻了的心。
    程远伸出一根手指将面前矮榻上的盘子往前推了推,抬头看一眼徐粲又低下去,淡淡道:“太能吃。”
    徐粲哑口无言,身旁的孟寒涨红了脸挠头,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回想,自己不就是吃了午饭之后又吃了三碟牛肉包,两盘枣泥糕和一壶梨花白吗?这应该不算太多吧。
    半晌,徐老大一边踹着孟副堂主往第一辆马车前走,一边恶狠狠地指着他后脑勺骂:你说你们几个怎么当兄弟的,明明知道程面瘫对咱们沈妖孽有特殊念头,还非要在他面前惹是生非,让他找借口把你们赶出来,我说你们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还是打架打不过他啊!”
    孟副堂主偶尔回头辩解一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咱是上过学堂的人,更何况我打得过他,也不会收他好处。”
    徐粲瞪他:“那你就是真蠢!”
    两人说着闹着到沈均他们车前,沈均已经掀了门帘在往外出。
    “不用说了,我去后面和停云坐一辆。”身后李满又探出身来,口中还在不住说着些什么。
    徐粲摇头叹息,对已经下得车来的沈均深表同情,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听老大一句劝,认命吧,停云不会武功,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怎么跟桑桑交代?何况那车里还有行李,装不下你。”
    沈均堵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甩甩袖子怡怡然朝后面去了,倒像是赴宴一般。
    徐粲就欣赏他这种坦然,即便天大的事也就失措那么一会儿,转瞬便又是风流潇洒的沈妖孽。
    孟寒看了一眼唾沫星子四溅还意犹未尽的李满,猛地拉住正要回自己马车的徐粲,恳求道:“老大,我去和停云一起坐吧,还能保护他。我不怕没地方,挤挤就行了。”
    徐粲顿时跺脚抱头连连叹息,早知道就该在自己车里塞些行李的,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靠桑桑近一些了,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某只小懒f′:徐老大,您老脸皮还可以再厚些,谢谢。)
    徐粲和程远各回各车,李满哥还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喊:你们都走了谁陪我说话啊!
    颜峤见徐粲进来,视线从书上抬起,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又落回去,声音带笑道:“看来你徐堂主不止会横行乡里,家里的事处理起来也游刃有余,赶明儿还能封个柴阳第一媒婆。”
    徐粲苦笑一声,对他抱拳施礼:“我的好桑桑,你可别挖苦我了。”
    昏黄余辉透过缝隙丝丝缕缕落在颜峤笑若斜阳,温柔缱绻。
    吱呀吱呀的车辙声不绝于耳,是清风徐徐中动听的乐曲,混杂着青草泥土的气息在其中,而身旁有最想陪伴的人陪伴,就这样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此生从此不虚度。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这两天没网,紧赶慢赶(v?v) 先把这个完结了,还有两三章番外哦,(__) 嘻嘻……自己写着玩果然开心无压力( ⊙ o ⊙ )!
    ☆、相见(上)
    京城鄢都果然繁华之地,规模气象比之柴阳简直天壤星石,徐粲摸着下巴审视一番,啧啧称赞:这帝王脚下果然非同一般,真不知皇宫大内该是如何豪华壮阔之所。不过,大概也就如电视剧里一样吧,再华美也是憋屈地紧,不如外面的世界来的自由。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挤破了头地想出来,难道是觉得人生太平淡,找个乐子不成?
    至于颜峤,却是忙着观察鄢都民情,观之富足程度,难免斗志勃勃。徐粲瞧着他隐隐兴奋的表情,微笑着摇头,自己这个亲亲什么都好,就是时刻都把怎么能让百姓安乐放在第一位,不过看在这次他忍痛暂别柴阳陪自己远来京都的份上,这丝小酸涩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另外四人却都是一般惆怅,当年离京时徐粲尚且年幼,自然没什么故乡之情,可他们却早已是名满京都的年轻俊秀,若不是因为那一场变故,此时怕早已都闯出一番天地。重回故地,当年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还真让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唏嘘嗟叹。
    “我先回程府一趟。”程远第一个开口,徐粲不用转头都知道他这话是在和沈均说,孟寒和李满俱是撇嘴歪眼。
    “回就回吧,好多年没回京城,还真有好多地方要逛。”沈均一路上的不安担忧在见到似曾相识的风景之后稍稍淡化,他兴奋地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舍,以及不远处更加华贵奢靡的楼宇,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极有再现当年风流沈公子风范的意味。
    徐粲连连附和,上前勾着沈均的肩膀,瞧着冷脸的程远得意道:“就是就是,你赶紧回去打小报告吧,过个十天半月再回来也行,我们也可以让沈妖孽带我们去一些特别的地方逛逛,啊?”
    程远看着靠在沈均身上还挤眉弄眼的徐粲,缓缓转头看着一旁面不改色的颜峤,开口道:“你管不管?”
    颜峤身姿挺拔,闻言笑答:“他要去逛书馆画店,我也正有此意,自然不拦。”
    徐粲顿时笑得捧腹,恨不得扑上去在桑桑脸上狠狠啃两口,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和自己相配呢!
    程远深深看了一眼同样笑得无方的沈均,转身就走。
    当年的沈孟李三家已经覆灭,虽有老宅却也是残破之所,所以徐粲一行人直接往城中最豪华的客栈进发。颜峤对此颇有微词,一向节俭的他自然不爱享受,但平时什么都顺着他的徐粲,却古里古怪地非要去住。
    正如程远回家之前他们所言,这几日里五个人啥事不做,只顾着到处游玩,从城里到城外,凡是优先选择的景点,几乎快转了个遍,以至于连孟寒这魁梧大汉都喊累了。
    “我说,咱们不用这么卖命吧,这不是旅游,简直是为难自己!”
    四个不会武功的人中,本以为最先倒下的会是书生出身的颜峤,或者是身为大夫的沈均,最不济也是小厮停云,没想到第一个喊停的却是徐老大。
    他蹲在城隍庙的门口,任凭孟寒怎么拉也不起身。
    颜峤站在门口的香樟树下,脸色在阳光映照下分外苍白,本就单薄的人更显清俊。
    “谁知道咱们几个还能活几天,自然多转一天是一天,多看一个地方是一个咯!”李满从来不放弃说话的机会,这是一个话唠应尽的义务。
    沈均仰天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果然畅快。”
    徐粲翻个白眼,自个儿起身走到颜峤身边站定,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怜惜,他无视那三个已经快魔怔的人,轻声问:“这也是你不愿意休息,非要陪着我们到处走的原因?”
    颜峤一本正经地摇头,认真而坚定道:“自然不是,我仰慕京都风光已久,怎么会为了陪你?”
    徐粲故作受伤,心中却笑得奸诈而满足:所谓此地无银,原来聪明人也会做。
    李满只说不知何时会身死,却没说是为了陪伴自己。桑桑如此谎言,未免拙劣,却足以让人心动,也许这便是他心中也如自己在意他般在意自己的方式和表现。
    第十日的时候,程远还没回来,他们住的客栈中,却来了几个气度不凡的人物。
    一行六七个人,为首者年过而立,浓眉凤眼,高鼻薄唇,不笑而温良,不怒而威严,虽然并不是罕见出众之姿,却独有世人无可比肩的气势与风度,身旁左右跟了两个小老头,左边的满脸肃杀郑重之气,右边的却唯唯诺诺头也不抬。他们身后是四个换了普通衣衫的练家子,那股子老子会武功别来招惹老子的气息,跟他们身上那层皮形成了鲜明对比,端的可笑。
    徐粲站在楼梯上,正要去旁边的书铺给颜峤换本新的,一看这架势顿时止步。呦呵,这简直是微服私访的标配嘛,再有两个丫头那可就齐全了。
    京城脚下,客栈的小二哪个不是成精的主儿,平日里见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一看这几位那阵势,殷勤服侍着总归是没错的。
    “几位爷,你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咱们这里有最上等的客房,酒菜也是应有尽有,您先坐先坐!”隔着两个侍卫的人墙,他努力地向为首那位中年男子推荐,生怕怠慢了贵客。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忽然转头,看向二楼的楼梯方向,从刚才就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注视着他,未免让人好奇。
    徐粲直视他的打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扬了扬手里的书,算是打招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他们来意如何,自己作为小辈,礼数备至总归是正道。不过徐老大啊,您确定居高临下地摆摆手是懂礼貌的方法吗?这可是动辄就作揖下跪的大古代好吗?!
    然后就看到左边那个装腔作势的老头子脸色更黑,在中年人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可中年人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一种在徐老大看来极其古怪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冲他招了招手,竟然有几分慈爱的意思。
    徐老大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还是把书揣在怀里下楼去了。这京城虽好,却太过喧哗,还是趁早把事办完,跟桑桑一道回他的故乡去才好,成亲的事可不能再拖了。
    中年人他们选择了靠窗的位置,那四个侍卫很好地发挥了额外的功效,凭着自己高于壮于常人的身躯,围出了一小片宽阔的空地。
    “来的可有点晚啊,我这来一趟不容易,可没有很多的时间耽搁。”徐粲大大咧咧坐在中年人对面,不顾旁边那两个老头快要吃人的目光。
    中年人双手笼在袖中,收回凝视着窗外街道的视线,落在徐粲身上,仔细审视了一番,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喟叹一声:“小时候就与皇兄不像,长大了更加不像,果然再也没办法一睹皇兄的绝世风度了吗?”
    徐粲一愣,继而拍桌子恼怒道:“你这是在说小爷长得难看?!”
    沈均他们之前说过,自己传说中的便宜老爹可是风姿俊秀的谪仙风度,以这么遗憾的口气说自己没有遗传他的绝世容颜,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是什么!
    呼啦一声,四个侍卫围了上来,那架势简直在说徐粲再拍一下桌子,他们立马招呼他的脑袋!
    中年人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含笑注视着快炸毛的徐粲,转头跟身旁的两个老头说了句什么,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也退了几步。
    “虽然外表不像,这性格却像了个十足。”没了旁人,中年人的态度更加亲切,徐粲平复下心情,缓缓坐下,知道正式的谈判开始了。“小爷敢爱敢恨,潇洒恣意,这性格好得很!”
    中年人竟然点头赞同,却又话锋一转道:“个性虽好,却不适合做那万人之上的高位。”
    徐粲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他更让自己待见,索性也敞开了说:“皇帝叔叔,小侄这次进京,并不是想重算当年的账,而是为了了结,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正如一切狗血的主线剧情一样,来历不凡却落魄小城的徐老大就是所谓夺嫡的小辈牺牲品,而眼前这位不同于凡人的主儿,正是赢了一切也输了兄弟的当今九五之尊――西启元帝姜冽。
    元帝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又片刻的愣怔,继而释然,点头浅笑道:“你们一进京,朕曾派人邀你入宫,你却拒绝,表明你绝无争权夺位之意,不得不说,你这举动给了朕一个绝好的借口,来堵那些大臣的嘴。”
    徐粲看一眼正对他怒目而视的那两个老头,不屑道:“也就他们杞人忧天,你这位置坐了十多年,椅子都快坐穿了,岂能是我说上去就上去的?再说了,我这人知足得很,也识趣得很,损人不利己的事从来不做。”
    “是吗?那你可比你父亲快乐得多。”元帝回忆起当年,岁月磨砺的脸上萦绕淡淡惆怅。
    徐粲这人吃软不吃硬,最怕抒情的场面,但为了自己和桑桑的未来,还必须耐着性子听下去,虽然这段过往的故事对他而言,并不具多少吸引力,但对面前这个与自己这具身体有血缘之亲的人而言,却是数次午夜梦回之念想,终生不能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理由好恶,自己都受不了,我果然信奉人性本善(????)
    ☆、相见(下)
    一如所有皇宫之中的争斗,一个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仁义太子,一个是心机深沉目光长远的有为皇子,谁更胜任天子之尊,其实一目了然,虽说仁善也是为君之道,但西启周围强敌环伺,内政堪忧,非要杀伐果断深谋远虑者不能安邦定国。
    只是太子毕竟占了正统之位,难免一番争斗,沈均孟寒李满三人的先父,便是坚定的□□,当年凌太子兵败自杀,他们奋力杀出重围,让沈均等人将徐粲带离京都,便也都追随主子而去,以后种种,不过是新皇登基,换了朝廷,一切前尘往事都被尘封在最隐秘的大内深处。只是先太子血脉流落在外,当年忠于元帝的一些老臣们始终不能安心,生怕等徐粲长大成人,祸患再生。本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徐粲毕竟是皇室血脉,与元帝也有叔侄血亲,元帝并不是嗜杀之人,于是便暗令当年的程太傅,如今的程相爷之子,也就是后来的仁义堂副堂主程远,护送徐粲等人远离京都,这场争权夺位的腥风血雨,也算是有了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
    不过元帝并不知程远和沈均的旧情,所以程远处心积虑想让徐粲回京,想重提当年事,来个彻彻底底了断,而所做的一切,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想。
    “你是说,程面瘫并没有将我们的下落告诉你?”徐粲听完这段落尽俗套却仍然荡气回肠的故事,皱眉沉吟。
    元帝说得久了,便端起面前的茶碗,正待饮下,徐粲却忽然伸手倒了杯新的推过去,随意道:“那杯凉了,喝这个吧。”
    “程面瘫?”元帝唇角的线条柔和了些,回应他刚刚的问题。
    “就是程远那个冷脸子。”徐粲摆摆手,提起程远就一脸无语。
    “这称呼倒新鲜。”元帝放下杯子,摇头失笑道,“当年你们离开之前,朕要准备登基之事,忙得很,便顾不上与他详细筹划,后来就失去消息了。”
    “你在骗傻瓜啊?”徐粲翻个白眼,自己端了那杯凉的来喝,“就程面瘫那脑子,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有办法与京都取得联系的。”
    元帝微微一笑,毫无被揭穿的尴尬。“你很聪明,难怪这么通透。”当年年轻,虽然心存不忍,但毕竟人心难测,若是对徐粲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一夜噩梦之后突然发难,到时候后悔莫及。还不如天高地远,任凭他们自己造化去吧。若不是这次柴阳的事上达天听,自己还真不知何时才能与这孩子相见。
    徐粲啧了一声:“哟,还以为我长得入不了您的眼,给咱们老姜家丢人了呢!不过您也不用这么夸我,我是骡子是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哈哈哈!”元帝开怀大笑,没想到这孩子是个这么开朗的人,早知道就早点接回来承欢膝下,也能对皇兄稍表心意了。
    程相爷他们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脸上的的表情俱是复杂,那个弯着腰的小老头是元帝身旁的近侍,也算两朝元老了,见状小心翼翼凑到程相身边:“相爷,陛下不会有事吧?”程相抿着嘴没有说话,却回想起了数年不见,几日前突然回到家的儿子说的话:“那位小主子是个人才。”
    自己这个儿子自出生起话就不多,全家人差点以为是个哑巴,夫人到处求神拜佛,几乎快走遍了京都周围所有的山,能得到他认可的人,想必非同凡响,今日一见,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啥,我还要去给桑桑换书,您公务繁忙,大概也耽搁不了多久,咱们闲话就不多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给您送个定心丸吃,也给程面瘫他们一个交代,以后的路,就从头开始。这样皆大欢喜,您看如何?”徐粲替元帝抄了一筷子菜,是他最喜欢的麻婆豆腐。
    显然元帝对这道菜也极为钟爱,食指大动,毫不犹豫便送进了嘴里。桌上的所有食物和碗碟都提前检查过,所以旁边的人倒是没怎么担心。
    “朕还有一个问题。”过了瘾的元帝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徐粲。
    “说。”徐粲依然怡怡然。
    “你主动回京,凭什么认为朕不会对你斩草除根,要知道朕现在杀你,易如反掌,难道你不怕死吗?”接到柴阳郡太守传过来的消息,看到徐粲这个名字,元帝当即动容。徐粲的名字还是他这个皇叔取的,彼时还叫姜粲,而徐姓正是当年太子妃的姓氏。派人到柴阳一查,果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孙。
    “三个理由。”徐粲举起右手,一个发誓的手势。
    “愿闻其详。”元帝显然好奇。
    “其一,赌你的良心,虽然西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国家的根基很稳,显然你并不是个昏庸无为的皇帝。”徐粲侃侃而谈,这些问题他早想了八百遍了,否则也不会带着颜峤来冒险,“其二,赌我的运气,我这人虽然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拳脚上没多少功夫,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至于英年早逝吧。”
    元帝嘴角弥漫起深深笑意,若说第一个理由还中规中矩,这第二个还真是别致新颖,让人更加好奇第三个理由了。
    “至于这最后一个理由嘛”徐老大顿了一顿,甩甩胳膊,没错,就是甩掉鸡皮疙瘩的姿势,然后接着说道,“当然是赌咱爷俩之间的血缘了,虽说皇室无情,但血缘这种羁绊到底还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死亡也不能割舍。”说完这几句,徐老大牙根都麻了,平日跟桑桑油嘴滑舌怎么就那么顺畅呢!
    元帝闻言,嘴角的笑意隐去,凤眼微眯,他偏头眺望窗外,不知如何想法,只是放在桌上的手,却紧握成拳,微微发抖。
    龙椅座下,多少白骨,更何况还有至亲之血,以至于他们这些所谓的天家之子,皇室贵胄,经常扪心自问的一个问题,就是身边之人该不该信,骨肉兄弟可否亲近,长此以往,竟然连最基本最本能的爱都忘记了,高处不胜寒之感,无人比他们体会得更深刻。
    徐粲一直把人送到皇城脚下,却是再不肯往前走半步,道一声珍重,便准备回去。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从不觊觎,也不好奇。
    倒是元帝拦了一拦,望着眼前高耸巍峨的宫殿,他神色荒凉,却在触摸到徐粲手掌的那一刹感觉温暖,爱怜地摸了摸徐老大的脑袋,他像个平常家的叔叔,对即将分别的子侄说出盼望回家的心情。
    “放心,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你那些儿子女儿,可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要是不见见以后下了黄泉都不认得那可咋办?”徐粲往旁边一闪,虽然他很高兴可以得到亲人的承认,但这种摸小狗的姿势还是要不得的,更何况这位便宜皇叔保养得很好,看着可不像慈爱的老大爷。
    “哈哈哈!!”元帝再度开怀大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让他郁积于心的恩怨,竟然如此轻易地化解,岂不是人生快事。
    “好了,朕走了,你一路小心。”夕阳西下,再多的离别之情也必须割舍,元帝带着侍卫们转身向皇宫走去。
    徐粲叹一口气,还行,跟他料想得一样,自己能好好活下来这么多年,足以说明皇帝没有要自己命的心,看来选择回京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了。而且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皇帝这么一座大靠山,桑桑做起清官来至少自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哦,对了,你和那位柴阳县令的事,朕听程远说了两句,没想到你躲躲藏藏之中还活得有声有色的。不过既然他有心替百姓分忧,朕求之不得,过两天会有他的调任令送去,以后多和他回来看看。”
    走出几步远的元帝忽然又回过头来,让侍卫们走远些,又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意味深长说了几句,那八卦神色倒是与徐老大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
    “”徐粲无语望天。
    程相跟着元帝一路回宫,到宫门口的时候,元帝让他无须再送,体恤他们父子分离多年,久别重逢该当好好相处才是。程相谢恩之后却踟躇着没有马上退下,显然是有话要说。
    “恩师。”元帝清楚他的顾虑,先一步开口,“程远的眼光你知道,今日你也见过粲儿了,从今日起,朕放下了从前的事,希望你也是。”
    程相神色恢复如初,沉默半天,施礼道:“是,老臣告退。”
    元帝回眸看着远处苍茫暮色之下广阔的天地,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这重重宫门之中。这是他的选择,便要义无反顾地走到底,就像颜峤的选择,先人的答案并不是他们的答案,属于自己的结局,就该自己去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卦是回遗传的,小懒家就是如此( σ'w')σ
    ☆、归途
    颜峤在客栈等了许久,却不见徐粲回来,心里嘀咕着这人换个书是要多长时间,可又不好意思让停云出去找,便自己下楼转转。
    沈均他们也在找徐粲,孟寒李满快把房顶吵破了,沈均捂着耳朵退到一边。
    这一路和仁义堂的人相处,颜峤对人生和朋友有了新的见解,以前他的生活里亲近的人只有颜伯和停云,如今却更丰富了些,也更开阔了些,性格不免更加宽容大气。
    孟寒李满见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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