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武人当然是以寻求武道极限最重要。阿母不要逼迫大兄了,我也觉得男子要武功绝顶、心胸放达才算真男儿。像冼堂叔那样的真名士,不也从来不近女色吗?”
    他长出这么副小老头的性格,崇拜的居然是任冼那样目中无人的狂士,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任卿对他的志向表示十分同情,摸着他已经戴了巾帻的头顶,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名士都是闲人才能做的,你将来要身负荥阳城一城之责,可不能轻易做名士。”
    虽然这么说有诋毁他们堂叔不干正事之嫌,不过家里出了一个任冼就够了,二郎还是当个正常人吧。幸好任邵没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举着自己的手背对比了一下徐绍庭的,幽幽叹道:“习武一途真是充满了艰难险阻,奈何我天份不及大兄与徐世兄,花了更多的时间还没晒出、嗯,练出效果,习武还来不及哪还有空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呢?”
    褚夫人这趟过来本来是要给任卿和徐绍庭议亲,结果发现自己跑出去的长子不近女色不说,一直在家里养着的两个小儿子似乎也出了什么问题,只好暂时放下两个已经有了准主意的大孩子不管,匆匆回家重新教育小的去。
    只是临行前,她刻意留下几卷之前准备好的美人图,劝他们没事多看看:“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大多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看得久了,顺眼了,渐渐就觉出好来。再处得更久些,生活上相互契合,觉着没有她就别扭,这就是极深的夫妻情份了。你们多看着这图,万一对哪个生出好感来,只管送信回家,阿母必定成全你们。”
    尽管母亲如此期待,任卿还是狠着心没许下承诺:“我现在还是以武道为重,恐怕要让阿母失望了。”
    送走了母亲和弟弟们,任卿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每天巡视秘境,或是在都护府处理文书,到下午天色未暗时就能回去休息。徐绍庭不过是个参军,平常要做的事情就更少,每天落衙之后就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任卿偶尔问起,他也只道:“是在做些私事,过几天师兄就知道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任卿也就不逼问,只暗地猜测他是要弄出丹药还是什么法器来,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等着师弟自己拿给他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师弟炼出来的法宝灵丹仍没见到,人倒是越来越见古怪,晚上坐在房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笑能出来。任卿不由得开始担心他是吃错了东西,或是撞了客,特地从府里找了根千年雷击木悬在房门辟邪。
    可这木头也没能阻止徐绍庭的异常。那天晚上他回房时,才一开房门,就见到徐绍庭坐在地上,身边堆了许多打开的卷轴。那些画卷上面各画着一个不同的美人,都有娇花嫩柳之态,但这么敞开堆在一处时,却显得凌乱又诡异。
    任卿走过去拾起一张,边卷边问他:“你这是在弄什么,怪乱的。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我不想……”
    我不想看到这些美人?我不想成亲,所以也不想你成亲?
    接下去的那句话忽然卡在他唇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徐绍庭却忽地起身抽出他手里的画卷,含笑问道:“师兄怎么不多看看,也没准就能对哪个日久生情了呢?”
    任卿无奈地笑道:“对着这种画像若是生了情,那见到真人就要像见鬼了。我不是志怪小说里的书生,不能从画上看出个美人来,难不成你真从这画上看下了个画中仙?”
    徐绍庭答道:“画中仙倒是没有,我只是觉着伯母说的话有些道理――师兄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看得熟悉了,就对我有情了?”
    大约就是这样吧,反正不是一见钟情,初见时那副连骨头没有二两重的模样说起来也让人同情,可绝不是什么能倾倒他的绝代佳人。任卿微笑着,明亮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错,好像就是你离开之后,处处都不适应,总觉着你还在似的。再后来就是梦见了和你……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能是断袖。”
    反正更亲昵的事都做了,他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那段心都说了出来,握着徐绍庭的手问道:“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直到听你当面剖白,一直以为你喜欢白……喜欢白皙高大的女子。”
    师兄果然知道他和白明月的事,现在居然还在隐瞒,是怕他知道了伤心吗?徐绍庭心里一颤,想起白明月那天嘲笑他鸠杀任卿,和自己一样没资格留在他身边的事,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低声道:“师兄,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了。”
    任卿“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
    两人相依相偎了一会儿,徐绍庭缓缓抬起手,遮住任卿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师兄,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信我吗?”
    任卿点了点头,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绸手帕,蒙到任卿眼前,然后牵着手往外走去。踩着满地画像走了几步,徐绍庭忽地伸手在空中一划,便露出了另一个与外界完全不同,却同样清静而充满灵气的空间。
    任卿眼前是一片暗红,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只能由徐绍庭牵着前行,踏进另一片更柔软的地毯里。然后他就被牵到一张石凳上坐下,身上的外衣叫人剥下,换上了另一件衣裳。
    这孩子是在闹什么呢,难不成这衣衫是什么法器?任卿配合着换了整套衣衫鞋履,然后就坐在凳上,听着身旁传来的悉琐衣料摩擦声。过了良久,徐绍庭才又走回来,轻缓地解下系在他脑后的红绸,让他重新得见光明。
    睁开眼之后,他就看到满眼刺目的大红色。床上的幔帐、床单被褥、墙面、地毯、屏风……处处都是鲜亮的艳红,红色蜀锦地毯上站着一个人,穿着同色系的大礼服,脸色衬得也微微发红,带着动人的笑容,比平常更加光彩照人。
    任卿心头恍惚了一下,竟没注意到房间的陈设和平常所见不一样,仰起脸看着徐绍庭,抬手碰了碰那张映得微微发红的脸:“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在做的事?”他语带责备,眼神中却是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柔宠溺:“这又不是咱们自己的家,弄成这样,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呢。”
    徐绍庭握住那只按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这怎么不是咱们的家,这里是通玄仙府,是我师父清宇真人留下的洞府,以后咱们到了仙界,就要长长久久地住在这仙府中了。”
    直到他修成元神,有能力重建通玄道门为止。
    他俯下身来抱住任卿,目光温柔又纯真,双手却越揽越紧,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永不分离:“师兄,我们不要让伯母担心,早些成亲可好?”
    第67章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他们两人商商量量自己办了就成的,须得有长辈主持。能在这座仙府秘境中给他们主婚的,自然就是仙府的前任主人,徐绍庭的老师,清宇真人。
    清宇真人早知道他要跟师兄成亲,但真正看到另一个成亲的人时,还是吃了一惊:“嚯,怎么是你?难不成我择徒那天,他们俩争来吵去的什么心上人未婚妻的,就是你?”
    心上人也就罢了,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就算他跟白明月真的订亲了,那时候他也该是未婚夫才对……任卿清咳一声,拱手见礼:“见过仙长。之前有幸得仙长垂青,赠我仙器,如今又劳动仙长照顾我这师弟,为我二人主婚,任卿在此多谢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早知道你就是我徒弟跟他气运相连之人争得死去活来的人,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可惜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要是当时也送你到问道堂去,肯定就更热闹了。”清宇真人仙气盎然的脸上眉毛乱飞,高高在上的神仙气质顿时被拉低了一个档次:“绍庭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气运相连,本该是良配的,想不到他到现在还是想娶你,真是个长情的好孩子啊。”
    当师父的不遗余力地夸自家弟子,徐绍庭的脸上却挂了几分心虚,恨不得求师父别再说了。他和白明月气运相连,还是良配?这话说得他都难受,万一师兄听了不高兴,不肯嫁他了怎么办?
    可他从任卿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敢妄加揣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道:“师兄不生气么?”
    任卿笑道:“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和他本来就是主……就是气运相连、姻缘天定的人物。不过天意也未必能强改人心志,只要自己的心意坚定,管他天命是怎么规定的,只照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追求下去就够了。”
    虽然师弟心虚胆怯的样子很可爱,任卿还是不打算让他担心下去,主动借着长袖掩饰,在下面握了握那只微凉的手。他和徐绍庭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过去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亲手改变了,不值得再计较。将来或许还会有什么波折,但只要两人坦诚相待,有什么是渡不过去的?
    两人相视一笑,脉脉不语,闪得清宇真人的老眼一阵昏花。他揉了揉眼,握着空心拳清咳一声:“你们也别闹了,还是早些行礼吧,等我走了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爱怎么闹怎么闹。”
    仙人的婚礼自有一套流程规矩,这样喜气热闹的装饰都是徐绍庭为了照顾他们两人的情绪弄出来的,正式行礼时却是由清宇真人一条条像牵线木偶一样指挥着他们做,处处都新鲜又惊人。
    他们要行的第一道礼便是要先将两人的气运连在一起,此后休戚与共,生死不弃。气运相连之后,道行也会相互提携着共同提升,特别是在飞升之际,若有一个人得了长生,能够渡过飞升大劫,道侣也可借着上界接引之光同登仙界。
    而在结气运之前,徐绍庭却得先斩断一段气运――就是当初他和白明月在这片秘境相遇,相互扶持着闯关时,冥冥中自动连接在一起的气运。
    清宇真人从桌上取来一柄刀,颇有些遗憾地说道:“你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人气运相互哺养,已经壮大了不少。若是斩断了,不仅增长的部分气运会散去,还会因为削运而折损一些,数年之内是恢复不过来的,两人都要呈颓势。而你这个师兄的气运远远不如他,气运相连之后也无法弥补你的损失,反而会分薄你的气运,你当真不悔?”
    运气差些也无妨,我能护得住他。任卿心中如此想着,正要说出来,徐绍庭已经先一步开了口:“现在师兄都已经与我成亲了,我还要气运用什么用?师父只管帮我斩断,我不需要再有别人插在我和师兄之间。”
    特别是那个敢抢他师兄的假公主。
    清宇真人可惜地看了一眼空中无形的气运之云,将那柄看似普通的斩运刀拿在手中,身周灵气流转,借着着仙府的力量握住刀身,望徒儿身后轻轻一斩。
    这一刀下去没有任何威势,连半点风声也没扬起,可徐绍庭却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咯嚓”,心中像是一把锁被人打开,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有一种既轻松又沉重的奇异感觉。
    心理上微妙的失衡让他的身体也稍稍摇晃了一下,然后不加控制地顺势倒进了任卿怀里。做师兄的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揽住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斩断气运还有别的后遗症?”
    清宇真人的嗓子又有点发痒,狠狠咳了两声,把那把刀扔回桌上,又取了一条细细的金线来,用木盘托着送到两人面前:“这是连结气运所用的无尽丝,你们两人各逼出一滴心血来,沾在这条无尽丝上,从此两心相连,命格气运也能自相融合了。”
    斩断了天定姻缘,再结一段自择自配的姻缘,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该说随心所欲好呢,还是逆天而为好呢?罢了,反正修行就是逆天的事,修道之人要是事事都顺从天意,不如早依自然之道死了更合理。
    清宇真人给徒弟找到了理由,于是心安理得地微笑起来,捋着颏下长须,指导两个年轻人逼出心血滴在金丝上。在血滴滋养之下,那条细短的金线长成一片如云如雾的轻绡,如活蛇般从盘里浮了起来,两端分别扎进两人胸口,汲取着精血真气和他们看不到的气运之力,渐渐化于无形无质的气运锦云中,将这两人的命运锁在一起。
    第一道礼已成,接下来便是合仙籍。合籍之后,这桩婚事便受天道承认,以后任卿就是徐绍庭的道侣,可以得传通玄门的功法,也可以随意调用徐绍庭份例之内的各种灵石、丹药和材料。清宇真人早替他们将名字注在本门仙簿上,承认了任卿的身份,然后另具金册玉页,由他们两人以自身精血书写,写好之后再用一点阴阳平衡的化生火烧掉,将这消息告祭天地。
    合籍之后,再剩下的就是双修。这点通常师长都不必插手,做弟子的就能自由发挥了。可惜这对道侣一个入道不久,一个是彻头彻尾的凡人,成亲之前虽然已经不清白了,却只是普通的不清白,而不是道门真传的三峰采战、龙虎交媾之法。
    徒弟不懂事,做师父的不免就要多辛苦一些。从徐绍庭开始筹备婚事那天起,清宇真人就从仙府藏书里随随便便地找了几本适合凡人用的双修功法,等两人行过谢师礼后,便随随便便地塞给他们,背过身去,负手教训他们:“这是修行功法,不是让你们胡乱玩闹的,用时要配合行功,懂不懂?”
    懂!徐绍庭笑得意味深长,拱手谢道:“我会尽快教师兄学会通玄门功法,来日相互扶持,回到天宇大世界,让师父亲眼看到通玄门重新兴盛起来的。”
    “嗯,年纪人就得有这点志气。”清宇真人转过头来,扫了两人在下面悄悄勾起的手指一眼,摆出仙风道骨的高人姿态教训道:“你们成亲归成亲,修行却是不能落下。哪怕是那个……功法再好,也抵不上滋养神魂之功……要懂得劳逸结合!”
    他大袖一挥,形象便消散在空中。徐绍庭恭恭敬敬地等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任卿:“师兄,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道礼行完了还要行俗礼的,你以不能多陪我行一次礼?”
    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行个交拜礼而已,还有什么可忸怩的呢?任卿含笑点头,应道:“好。你我都是男子,也就不必像常人成亲那样,分出谁先拜谁还礼,同拜四拜就是了。”
    “是师兄照顾我。”凭他们的师兄弟身份,哪怕在榻上都是他占了上风,交拜时也得低头执妇礼。任卿肯让他与自己同时下拜,就表明实在是疼爱他到了骨子里,这种礼仪上不起眼的地方也不舍得他受半点委屈。
    他也舍不得师兄受委屈。徐绍庭端出两杯仙酿,与任卿对饮,趁着酒中的灵气还在两人丹田内盘旋滋养之际,取了一册功法送到任卿面前:“此时正宜练功化解灵气,请师兄任择一功法,我好教你修行。”
    那本书里写得是什么,简直不问可知。任卿心跳得忽然急促起来,刚刚因为饮酒而泛红的脸庞更加艳丽动人,就着徐绍庭的手随意翻开一页,便背转过脸去,按着书页道:“就是这个吧。反正是为了提高功力,其实不用那么……那么紧张……”
    这事本来也不值得紧张,可就在他说了不紧张之后,徐绍庭的手忽然从他肘下穿了过来,把那本书摊开到他面前,一点真气打入书中,同时将嘴唇贴到他耳边低声道:“师兄不解仙家秘法,这本书不是用翻看,是要这么用的。”
    那本书忽然飞到空中,书页翻飞,恰巧打开了他选中的那一页。一道清圣光芒从书页上闪出,画中的两个人竟活灵活现地走出了书页,就在面前化成了与他们两人面貌身材皆十分相似的活人,然后在空地上极其平实且深入浅出地教起这套功法来。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虽然自己看自己算不得什么非礼,任卿却真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了,抓着徐绍庭的手连声说:“把、把这两个人弄回去,咱们先不学这个、这个功法了。”
    他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耳根和脖颈都铺了一层红霞,身体微微颤抖着,缩在人怀里,显得十分可怜,又叫人更想欺负他,让那层血色延深更更多的地方。
    徐绍庭的脸也有些红,目光同样没太往地上那对教具身上落――有活生生的师兄在这里,谁要看假的呢?他十分慷慨地答道:“这虽然是很要紧的修行功法,可也不是少修行一次就能影响你我功体。师兄既然不愿意看,咱们就不看了。”
    任卿那口气还没舒出,徐绍庭忽然抬起手,将之前那条红巾又系在了他眼前,从背后紧贴上来,温柔地笑道:“师兄不愿意看就不看罢,行功姿势由我帮师兄做到就好。咱们先学个形似,至于深处的真气走向,我会一寸寸地教会你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终结于一个令人心软、身更软的亲吻中。
    第68章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
    两人虽是悄悄地成亲,也不曾进过宗祠、拜过祖先,但该有的仪式,徐绍庭都愿意努力做到。所以在新婚之后,他就踅摸着要做些有特色的菜品给师兄尝尝。
    这座河洛秘境的特产是各色灵花,和花间一种玉版般的巨大白蝴蝶,说是帝王狩猎的三大秘境之一,却更偏重于景观而非妖兽。但花丛之间也生长着一些与花相伴的温和妖兽,可以供皇室狩猎――其中有一种嘴尖而细长、身体却像仔猪的妖兽白豚就是难得的美味。因为以花为食,白豚的皮肉骨髓都浸染了芬芳甜蜜的味道,稍加烧烤就是一道佳肴,若再配上理气通脉的紫花云萝同食,则不仅能令人齿颊生香,更有温养经脉的好处。
    这两样东西都是供品,任卿虽为秘境都护,却也是不好公开捕猎取食的,徐绍庭这个参事更没资格这么做。于是他就趁着夜里学习功法后,师兄累得沉沉睡去的时候,取了他出入仙境的玉诏符,独自进了秘境去捕猎。
    秘境中也是夜晚,正是这些以花为食的小妖兽们入眠的时分。白豚即便在这片秘境中的数量也不多,而且此物不习惯群居,通常要找遍数十百里才能寻到一只,捕捉也不太容易。徐绍庭乘着一匹飞马进去,先是寻到了紫花云萝丛割藤取花,然后放出许久没能露面的鉴狐,给它闻了闻作贡品的白豚干的气味,然后就开始把这头能寻觅天地间灵气灵宝的灵妖当狗用。
    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鉴狐抬起后腿挠了挠肚皮,认命认在地上嗅着带着蜂蜜香气和一点点烟熏味的干肉气息。它的嗅觉虽然也不算弱,可熏肉和活妖兽的气味差别实在太大,附近花香也太浓,嗅到哪里似乎都有那香气,又似乎都差着一点。这么只胖乎乎的短腿狐狸就在花丛中左冲右突,蹿上蹦下,溜狗一般毫无目的性地带着主人乱跑。
    就在鉴狐踩折了几朵大花,吓跑了漫天玉蝶之后,没良心的主人也发了怒,拿着干肉条,像拿着折扇一样风雅地在掌心敲了两下,丹唇轻启,露出一副雪白整齐的牙齿:“认真地找,你再在花丛里乱转下去,我可就要拿你当白豚煮汤喝了。”
    尽管徐绍庭的威胁每次都这么没创意,鉴狐还是吓得全身长毛乍起,一蹦一蹦地在花丛里乱跑。它干脆也不去闻哪儿有肉干味,而是潜心感受着灵气波动――它是灵兽鉴狐又不是狗,本职工作是寻找灵气、法宝不是吗!再说……万一找到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主人就不强逼着它找妖兽了呢?
    抱着这样机智的念头,鉴狐终于从那片花圃里跑了出去,撒开四爪往灵境深处跑去。徐绍庭骑上飞马,在空中追着它的踪迹飞奔,终于停在了一片宽阔繁盛的花海中。其中生长的都是外面再普通不过的牡丹,整片土地也全无灵气,唯有当中有一小片花丛有丝丝缕缕的清淡妖气溢出,花枝也四下摇晃,果然像是有什么妖兽在下头乱拱。
    徐绍庭眉眼含笑,终于夸了鉴狐一声:“不错,这样灵的鼻子,抵得上好猎犬了。”
    鉴狐呜呜叫了一声,一点也不高兴听到这赞美。徐绍庭翻身下了飞马,缓步踏着花枝前行,衣摆迎风翻动,脸庞洒满清晖,趁月当风,直如天上仙人。鉴狐也主动自觉地在花田中蹿了几步,猛地跳到他身上,咬着衣袍爬到了主人肩头,摇动尾巴指向灵气变动的根源。
    几个呼吸之后,一人一妖就站在了那片似乎有妖物栖居的花丛中,可是尽管仍有细微的妖气从下方流溢出,牡丹也被摧动着摇摆,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白豚――就连只白鼠都没有。
    果然这只鉴狐就只会混吃等死,跑到师兄怀里撒娇,让它干点正事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徐绍庭无奈地抚了抚眉心,伸手按上灵兽袋,打算把它召回去,鉴狐却忽然人立而起,前爪拼命拍打着地面泥土,嗷嗷尖叫着让他往那儿看。
    难不成这花下埋着什么灵器?徐绍庭有仙府随身,也算是艺高人胆大,抽出长剑扫平了那一片花丛,果然找出了诡异之处――大片纠缠的花根下,竟露出了一片平整幽暗的星空!
    徐绍庭怔了怔,又掀开一片泥土查看,竟还是一样的景致。土层下是一片踩起来坚硬光滑,看上去却和头顶天幕别无二致的奇异存在,上头遍布大大小小的星子,正依着神秘的规律闪动着光芒。
    鉴狐纵身跳到那片“天幕”上,举起两只前爪狠狠拍打着表面星光,仰起头嗷嗷地叫了一声,示意他看自己的动作。
    小小的爪子拍在星光上之后,似乎陷了下去,被埋进了那片黑暗当中。徐绍庭惊讶地“咦”了一声,俯身也摸上了那片光滑如地面,又幽深似天宇的东西。
    指尖摸到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坚硬,而是微带着弹性,稍一用力就能穿透,可穿透之后只摸到一片虚无,甚至连灵气也感觉不到。既能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份量不下陷,又绵软到一碰即能陷落,即便是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徐绍庭也能猜到,这下面一定有什么仙府或是非人力所能及的珍宝。
    得记下地方,回去告诉师兄,带他同来寻宝。徐绍庭随手取出一枚星标扔在天幕上,用作指引方向的标志,就要起身去抱狐狸。
    指尖将将要离开那片天幕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片连绵如滚雷的巨响,霎时间淹没了一切声息。徐绍庭反应极快,施法护住了双耳,可那巨响虽然听不到了,却有个至为清晰的声音直接回荡在他脑海中:“吾……儿……”
    他心头一震,紧紧抱住鉴狐,纵身往上便跃,同时将手指弯起,塞进唇间吹出一声响亮的长哨。停在空中的飞马顿时迎着这个方向飞来,几个呼吸之内就飞到了他面前,低头将他拱到了背上,展开双翅便往上飞。
    这马的灵智虽然不高,却也感觉到了天地间震动的力量,和从地面玄空下传来的强大威胁感,飞行速度都比平常快了几倍。可他们的速度却还不够快,那震雷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连这秘境中的天空都低沉了几分,星光摇摇欲坠,风中传来不祥的血腥气。
    周围的整片世界都如同镜子般片片碎裂,风中时而吹过来一片盛着景物的碎片,从他衣角皮肤上掠过,就将那片肌肤划出一片血口。飞马身上亦被划开了无数细口,哀鸣着在空中回旋,不知该往哪儿走。
    而上原本只有些微妖气流出的地方却像是煮沸了水般,咕嘟嘟地冒出大量浓稠的妖气。地面星光乍灭,那片空地上忽地裂开一道口子,从中探出一颗巨大狰狞的妖颅,张开大口对他吸了一下。
    一道风从无名处吹来,化成漩涡将他裹住,拖进那张巨口。天地霎那间失去了一切光明与声音,断绝了空气,唯有压迫性极强的妖力充斥在他身周。
    “师弟!”徐绍庭被妖兽吞没那一刻,任卿也从沉眠蓦然中惊醒,一股无明恐惧与空虚从心底生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感觉此事定然与徐绍庭有关。
    ――合籍之后,两人气运相连,在对方遇到危险时自然会有感应。
    任卿起身摸了摸身旁的床褥,只摸到满手冰冷,立时就明白了徐绍庭已不在此地。他随手抓过长袍系上,散着满头长发冲出门外,正欲叫人来问问他师弟何时离开,脚下大地却响起了连片雷声般沉闷的轰鸣,由远及近。声音响过之后,整片大地都开始摇动,开始仅仅是轻摇,后来震动感越来越明显,房顶上的瓦片都纷纷落地,门外也传来了士兵们跑动的声音和起伏交错的哭叫。
    师弟是他的责任,可外面的危机也得有人管。任卿轻身纵跃,几步便跨出十余里外,将副都护付遗贤堵在院门处:“地龙翻身,你着人编整士兵,别叫他们在夜里挤出意外,再过来随我监看这次地震是从何处而起,震势能有多大。”
    地震乃是天下大事,他这个都护必须从旁监看,还要去察看秘境外布置的阵法有没有因为地裂而损坏的。这一忙起来怕是就没时间去找徐绍庭了,可师弟莫名失踪之事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稍一念及便是满心不祥的预感,他也不敢不管。
    他主动呼唤系统:“引导者,我师弟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他可是主角,你们一定有办法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引导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带着一股生无可恋的颓丧,“呵呵”了一声:“你还记得他是主角啊?那干嘛跟他结婚,还逆天改命,把你们俩的气运连到一起了?他和白明月之间的联系都断了,然后还把自己的主角光环分了你一半儿,现在正是平地走路都能摔跤的倒霉期,出什么事都不新鲜……”
    “我要知道,徐绍庭现在在哪儿,怎么才能找到他!”叫他一说,任卿顿时也想起了成亲那天清宇真人所说的,斩运会损伤徐绍庭的气运,而他的气运远不及白明月,是不可能给他补上的。那时他在想什么?
    他当时心里发过誓要护住师弟,可现在却是在明明知道师弟已出事的情况下,竟连去救他都做不到。
    任卿心头一跳跳地疼起来,双眼急得布满血色,身上的杀意按捺不住,丝丝缕缕溢出。配上他披散的长发和苍白的脸色,简直像地狱里的饿鬼复生,吓得在身旁一同探查震源的付遗贤浑身一激灵,把自己的身子缩了再缩,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到底存不存在,任卿其实根本也没注意到,他只是专心致至地在脑海中逼问着引导者:徐绍庭到底去了哪儿,出了什么事?
    在他的一再追问之下,引导者终于提起点精神,用自己的监测手段找出了那位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主动降成男配的不靠谱男主:“他就在你值守的那个秘境里,不过现在秘境里出了点事,他算是呆在一个……”
    话还没说完,远处秘境外守阵将士处便传来一声真气完足、清晰得如在耳边的呼喊:“不好!秘境入口被地龙震碎了,连护境大阵都震裂了几处,反噬阵法,我们没法找到河洛秘境了!”
    引导者的声音此时才慢条斯理地将那句话补完:“在一个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的独立空间里。”
    第69章
    河洛秘境入口消失,徐绍庭进入了一个独立的秘境,两条消息相结合,他哪还能猜不出这人去了哪儿?来不及回房找进入秘境入口的玉符,任卿就只盯着引导者问:“怎么才能去到徐绍庭身边?只要能把他救回来,哪怕这圣母光环再提高多少重,让我一辈子只能受人欺压不能反抗,我也愿意交换。”
    引导沉默良久,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在他脑中大笑三声:“你也有今天!现在可不是你一会儿要自杀,一会儿让我闭嘴的时候了,你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这才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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