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手术了,医生说了,这个时候我需要静养,静养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何嘉越问她。
    苏长琴的眼泪一直掉。
    何嘉越不为所动,指着门口:“滚!”
    苏长琴抹着泪,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她一走,何嘉越就用被子蒙住头,眼睛一闭,就是眼泪。他比沈小冬好多少?沈小冬没到何家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何家的骄傲,是大家手中绝对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大到爷爷奶奶,小到何伶俐和苏安,都把他捧在手心的疼,他非常喜欢这样,也习惯了那样。沈小冬刚到何家时,就被佣人沈春华一家收养,他把他当成佣人家的小弟弟疼,给他好吃的,给他好玩的。后来从沈春华口中才得知,沈小冬是父亲何年真在外的私生子,那种震惊的感觉,何嘉越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孟6陨蛐《总是特别照顾,父亲何年真也总是时不时的抱着他到处跑。那种背叛感,此生难忘!他一下子就对沈小冬冷淡起来,动不动就捏他掐他,他也发现,不管他怎么捏他掐他,他都会不会哭,只会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怯怯的喊:“嘉越哥哥,我疼!”
    他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对,可是孟10秃文暾娑陨蛐《越来越好,有时候好到连外面的人都开始说三道四了,他对沈小冬的欺负也慢慢的变本加厉。
    不过小孩子的欺负,也不过是掐掐捏捏,偶尔恐吓一下。为什么欺负行为慢慢就升级了呢?发展到恨不得弄死沈小冬!
    他向孟3闼吖,也向心理医生求救过,他心里有头野兽,他关不住它,稍微不留神,它就跑出来,为所欲为,做出各种可怕行为。
    可是倾诉有用吗?求救有用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倾诉那些求救都是些虚伪的话,只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恐惧,获得谅解而已。
    他没说实话,不敢说实话。就算心理医生对他做深度催眠时,他也潜意识里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放出心里真正的怪兽,如果放出来,他就完了!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怪兽,有多么可怕!直到现在,他都还被那头怪兽控制着,一步一步的被控制着做各种可怕的事情!
    何嘉越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他觉得赵阳说得对,他是假坏,而他,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医院给沈小冬做了食谱,提醒多吃蔬菜水果,肉类最好只吃鱼和鸡。他对着师傅指了指清蒸的小鲫鱼,师傅给他取了半条,后面的李易之突然出声提醒师傅:“多给他点!”师傅天天见李易之,知他是医院的医生,呵呵笑过,爽快的给沈小冬多取了一整条。
    沈小冬惶恐,连忙感谢。师傅大笑,一口四川腔的普通话:“个娃子蛮懂礼貌!”
    李易之也冲师傅道谢,同时叮嘱:“今后见他来吃饭,他要什么都多给他点!”
    师傅连连点头说好,沈小冬又是一串谢谢。
    两人吃完饭,李易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苹果,塞给沈小冬。沈小冬想塞回去,李易之举手在眼前做叉:“你还给我还不如扔掉!”完全跟苏安一样的做派,沈小冬握着苹果皱眉,陷入到一种感伤。后天就要手术了,苏安还没在医院露过面呢!不过他随即又想,苏安来医院干嘛呢?看他还是看何嘉越?看他能做什么呢?不过就算这么想了,沈小冬还是很想苏安,就想看看他,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够了。
    56上一辈的过去
    李易之似乎看穿沈小冬的情绪,淡淡的笑问道:“想苏安吗?”
    沈小冬一愣,把苹果往嘴里塞,咬得嘎嘣响。李易之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摇头笑。他给苏安发过短信:“沈小冬现在需要你。”苏安没回。发完了,李易之又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做了不该做的事。苏安现在应该不会好过,想想就知道。
    下午又要做什么检查,护士带着沈小冬先检查,检查完后,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说要打针,沈小冬一听就怵了,他怕打针以及一切针状类的事物,他问医生:“为什么要打针?”
    护士告诉他说是手术前准备(这个打具体的针我不是很清楚,非专业人士,但知道是要做一些手术前准备的),沈小冬又央求医生:“可不可以不要打针?”
    面对病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年轻医生显得很无奈,同时也很坚决:“必须要打!”
    护士也在旁劝道:“提前打是为预防手术意外,大部分人都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上手术台的!”
    沈小冬这才同意打针,不过打针的时候,他问护士:“这个手术是不是很危险?”他也不是心理素质强大的超人,普通的人担心和恐惧一样不少,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怕给人添麻烦。
    护士笑道:“93的成功率!”要知道,他们医院的院主任是肾移植手术中的翘楚。
    也不是百分百成功,沈小冬默默垂下眼眸。
    护士配好药,举着针凑近,让他挽起衣袖。
    沈小冬盯着针尖,面露惊恐。
    那惊恐不像是假装,护士发现他是真害怕,要他不要看针头。可是越叮嘱,越是要盯着看。护士针尖一往手臂凑近,沈小冬就条件反射的往后缩。
    试了几次后,护士无奈的笑了:“不要怕,不要看针头,就像蚊子叮一样!”
    沈小冬一双眼瞪的老大,还是惊恐。
    护士叹气,向旁边的年轻医生摊手:“你看,真怕打针!”
    年轻医生看着沈小冬,想了个法子:“你把眼睛蒙上吧!”说罢还真找了平时睡觉用的眼罩,递给他,让他带上。
    沈小冬看着眼罩犹豫了好久,才慢慢带上。带上后,在护士的引导下,打了针,确实像蚊子叮过一样,不过就算蒙了眼睛,只要想象一下针头刺过来的样子,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沈小冬为何会怕打针?恐怕没几个人知道缘由。生母去世后,他一直辗转在几个舅舅家,几个舅舅都是游手好闲的人物,小舅还吸毒,经常用注射毒品的针吓唬他,自此落下阴影。后来大舅因偷盗入狱,二舅疯了,小舅吸毒都快死了,外婆养不活他了,才把送到何家。
    没有一个人接纳他,除了孟。何年真是不敢,父亲母亲大姐都极力反对再认一个沈小冬,何嘉越的出现已经差点掀翻整个何家,苏何两家都是家大业大,特别是何家,各种公司生意,稍微闹出点新闻就会影响股价。一点点波动对于整个家族的生意而言,就是惊涛骇浪。再说,孟14卜切〖彝コ錾恚当初何孟两家联姻,可被一时传为美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孟19尚撸就算孟8鋈瞬辉诤酰家里的长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声称如果何年真敢认沈小冬,就要断绝关系,话都说得铁板钉钉的。何嘉越的出现被掩饰过去了,那是因为苏长琴的放弃。可是沈小冬呢?
    最后孟3雒妫让家里佣人沈春华收养了他,换姓改名。何家其他人才噤了声,只是孟36院文暾娼玻骸澳阏庥鬃诱婵闪!”也不是没有责怪的意味在里面的。可除了对丈夫的责怪和愤怒外,更多是对沈小冬遭遇的同情。她是个高中老师,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的教书授业,生平最见不得小孩因为家庭变故受苦。沈小冬刚到何家时,瘦弱得不行,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是频频责怪她:“小孩子都营养不良成这样,怎么带孩子的?”
    或许是从小在那样混乱的环境里长大,沈小冬天生怯懦,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外人一个无意的眼神都能让他畏缩。他越是这样,孟16绞嵌运照顾,何年真就算不能明着认子,但私底下也是待这幼子颇好,并没有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有所间隙。
    只是,孟10秃文暾嬖趺匆蚕氩坏剑他们对沈小冬的关心行为,会激发何嘉越的残暴,少年的恶行被发现后,所有人都目惊口呆,无法置信!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是嫉妒孟10秃文暾娑陨蛐《的关心,而事实上,也只有何嘉越自己才明白,那些残暴那些恶行所为何故。
    而沈小冬也因为他那些无法与人言说的缘由,度过了漫长的痛苦童年。不过沈小冬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除了某些特别的片段记忆深刻之外,其他都差不多忘了。之前老是记着所有的时候,总是做噩梦,觉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当年的火啊水啊,还有那漫无边际不知何时结束的黑,后来还是一个可以当他妈的大婶劝他,忘掉就好了。
    忘掉跟记着一样,也挺痛苦。不过慢慢也就熬过来了,才有了现在的沈小冬,虽然有时候遇事依旧会怯懦,偶尔还是会畏缩,算不上胆子大,但也不会像原来一样,任人宰割。他左右不了自己的过去,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将来。只是,沈小冬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未来究竟是好还是坏?
    打完针,沈小冬摘下眼罩,还给年轻医生,说:“谢谢!”年轻医生觉得他挺逗,就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常打针,戳怕了?”
    沈小冬想到吸毒的小舅,惨白的脸,举着针恶狠狠的盯着他:“在哭就扎你!”他讪讪的笑:“嗯。”
    年轻医生以为自己猜对了,得意的点头:“一般都这样。”
    护士带着沈小冬回病房,沈小冬忽然问护士:“一颗肾也能好好活下去吗?”
    护士知他是手术前紧张,肯定的点头:“一颗肾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们医院都是成功的案例。”说完还给他讲了一年前一个丈夫患上尿毒症,妻子给丈夫捐了一颗肾的事,现在两口子的身体健健康康,啥事都没有。
    沈小冬一听,似乎安心许多,想了想问护士:“手术后,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啊?”
    护士告诉他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的人一周就出院了,有的人要半个月,看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和术后调理而定。
    沈小冬也在网上查过相关的信息,也都是这么说的。
    过了会儿,沈小冬又问:“那个,何嘉越,他,要多久才会好?”
    护士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个也得看情况,有的人排异反应明显,时间就长。有的人接受的很快,时间就短。”
    沈小冬轻轻的“哦。”
    护士又补充道:“你们是兄弟,匹配情况非常好,估计移植后,会好很快!”说罢还拍拍沈小冬肩膀:“你不用担心,他会好的!”做手术的医生护士都知他是何嘉越的弟弟,只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弟弟其实是见不得人的弟弟,这个弟弟自进医院后,还没见过哥哥。不是不行,而是沈小冬不愿意。他甚至主动跟李易之提过:“我不想见何嘉越。”他怕见了他就动摇,见了他那些灰□绪就会上来,变得跟当年的他一样,会想,杀了他,咬牙切齿的!
    李易之当时还很奇怪,不少稍微想一下,就能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且不说何嘉越从没跟他提起过沈小冬,就是苏安对沈小冬的复杂情绪也能看出一些不对劲来。听到沈小冬这样要求,他就答应了,没多问,对方没打算跟他细致的说,他觉得就算自己听了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公正的判决。都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曾经的恩怨纠葛,也没办法一一理得一清二楚了。天大地大,救人最大!
    苏长琴在走廊里抹泪,一脸的浓妆哭花了,面目狰狞的。何伶俐刚好经过,看到她,停下来。苏长琴回头,见是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找纸擦脸。何伶俐见她那副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拿出纸巾,递给她。
    几天前的一幕,何伶俐还记忆犹新呢。她没见到全过程,进屋的时候,就见着苏长琴坐在椅子上,哭的像个孩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何嘉越则冷冷的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看到两人这样,何伶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苏长琴和何嘉越什么关系,孟10茉缇透嫠吖她,何嘉越抱到家里的时候,何伶俐已经开始记事了,孟14裁淮蛩懵魉,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还谆谆告诫道:“不可对弟弟说,要对弟弟好。”她也一直按照母亲说的做,从来都是将何嘉越看做亲弟弟来疼来照顾的。
    之前托苏安找过苏长琴,为了弟弟换肾的事情。她本以为这辈子她的弟弟都不会再跟这个女人有联系,当初毫不犹豫的把孩子送到何家的是她,她深深的记得还没满月的何嘉越被抱到家里的情形,苏长琴抱着孩子质问何年真:“你要不要离婚?”
    那个时候何伶俐有被羞辱到的感觉,不仅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同时更觉得母亲孟14脖恍呷枇恕k粘で倩故敲5难生,因为苏何两家关系好,苏长琴常来找孟2箍巍?伤知道,补来补去,竟补到了老师老公的床上。
    何年真是真醉酒,苏长琴却是故意。何伶俐当年没办法知道其中真相,现在更没办法确认了,不过感情上她选择了偏向自己的父亲。面对跑来家里来闹的苏长琴,何伶俐无法对她提起一丝的好感。
    当年父亲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离婚!”还说让她滚。
    也不知道后来大人们再吵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苏长琴把未满月的孩子扔到了何家,隔天就起身去了国外,打电话给父亲何年真说:“那个杂种,我是不会要他的!”听上去挺像还是孩子的她能说出的狠话,但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却是多么恶毒啊!
    当初那么决绝,现在却又幡然醒悟。虽然能理解,却没办法去接受。不管是何嘉越,还是何伶俐,面对着突然找到医院的苏长琴,一个选择了愤怒驱赶,一个选择了礼貌劝解。
    看着对面擦去浓妆后的苏长琴,没了浓妆的遮掩后,显得很年轻,一双眼睛很传神。能从何嘉越脸上找出她的影子,就算嘴上再怎么否认,基因还是留下了痕迹,谁都抹不去。
    “我和苏安同辈,我得叫你一声‘姑妈’!”何伶俐道。
    苏长琴轻轻点头。
    何伶俐劝她:“你暂时不要来找嘉越了,现在是关键时期,他的情绪不能受影响的!”
    苏长琴又要掉眼泪,哽咽道:“我怕啊,我怕手术失败的话,就见不到他了……”也没机会弥补当年的过错了。
    57我带你走
    何伶俐却张嘴对着一片的空气“呸呸呸”,然后有点生气的对苏长琴说:“你乌鸦嘴说些什么!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苏长琴赶紧嗫嚅着跟着改口:“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哪还有平时在苏家的跋扈模样。
    何伶俐不耐烦的挥手:“你先走吧!等嘉越手术后,需要人照顾时,会找你的!”
    苏长琴不想走,何伶俐狠狠的瞪着她:“你非得要害死你亲生儿子吗?”
    苏长琴身体一震,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只要她出现,忏悔过去犯下的错后,何嘉越就会原谅她,接受她的。她就是这么天真愚笨矛盾,一方面把所有人都想的恶毒,一方面把所有的事情想得简单化。
    何伶俐轰她:“你赶紧走,不要再在嘉越眼前晃了,要是他情绪激动,出点什么问题的话,你说一万个‘对不起’都没用!”
    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她头上,看着她惊惧恐慌难过,何伶俐觉得解气,当年的侮辱似乎报复回来了,嘉越被抛弃的事似乎也出了口恶气。
    苏长琴几乎是仓惶逃走,看着她走了,何伶俐才卸下一身的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何嘉越的护工下楼找李易之,说何嘉越有事找他。
    李易之正忙,告诉护工他过会儿就上去。护工没走,站在外面等他。李易之刚忙完,护工就催促:“李医生,快上去吧!”
    李易之冲护工皱眉不悦,护工摊手,说何嘉越很想见他。李易之叹气,往楼上走。
    何嘉越精神似乎很不错,半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如果以这种精神状态进手术室,成功的概率会大大提高,李易之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想。
    听到房门推开的动静,何嘉越捧着书,循声望过来,见到李易之,立即换上笑容。
    “有什么事找我?”李易之主动问起。
    何嘉越微微拉下嘴角:“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带些嗔怒。
    李易之连忙摇头:“不是。”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在这紧要关头,让何嘉越不痛快。
    何嘉越马上笑开:“嗯,那就好。”
    李易之问他:“紧张吗?”
    何嘉越招他走近点,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在就不紧张!”
    李易之略微使劲,就抽出手。何嘉越仰看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排斥和难受。他低头苦笑:“如果我在手术过程中死了怎么办?”
    李易之否定:“没有那个如果。”
    何嘉越抬头盯着他:“真的?”
    李易之肯定的点头。何嘉越露出开心的笑容,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因他喜因他愁,或许有死亡因素作祟。何嘉越也无法预测,明天后,他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睁着眼睛看着李易之,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我想见一下给我捐肾的人,想当面好好感谢他!”何嘉越忽然求道。
    李易之面露为难,他想起沈小冬的嘱咐。不过听何嘉越这样问,他似乎还不知道给他捐肾的是谁。他不知道苏安和何伶俐他们为何这样安排。他只能摇头:“对方想要保密!”
    何嘉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谢谢他!”
    李易之还是坚定的摇头,他想苏安和何伶俐自有他们安排的理由,他只是个帮忙的外人,他们家里的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何嘉越看上去很失望,耷着头,可怜兮兮的。不过李易之却再清楚不过,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以前对他很好使。他没说话,等着何嘉越演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李易之安慰的话语,何嘉越猛地抬头,瞪着他,沉默。
    李易之也沉默的看着他。
    何嘉越先认输,举手投降:“胜不了你!”一辈子都胜不了。
    “不见拉倒,我还不愿意见呢!”何嘉越笑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沈小冬,因为他还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沈小冬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比谁都清楚。实际上,如果他想见的话,早就可以见到。苏安和何伶俐一直都瞒着给他捐肾人的事,一开始他还真的相信苏安的话,说是找了特殊途径,买了肾。可是时间越拖越久,苏安动摇的态度让他开始怀疑,小舅孟修斯的一个问题让他恍然大悟过来给他捐肾的人是谁。孟修斯曾经背着何伶俐问他:“小时候你为什么要欺负沈小冬?”问题直白,没有任何试探和遮掩,何嘉越当时很惊讶,不过他没表露出来。他是这么回答孟修斯的,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反问他:“小舅,你不知道吗?我曾经找过心理医生,吃过药的?”孟修斯大惊,何嘉越火上浇油,故作委屈的补充道:“我脑子有病。”他的演技很好,孟修斯被击溃了心防,落荒而逃。何嘉越不明白,为什么接触过沈小冬的人都对他很好,苏安也好,赵阳也好,孟修斯也好,还有李易之,这些男的只要见过沈小冬,都会对他很好。就算表面上装得坚硬,剥开了,对着他沈小冬,还是柔软的。他一开始也是这样的!那么小小的一只,像没满月的小狗,看上去柔弱又可怜,好像谁都可以蹂躏他似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尽管何嘉越笑的随意,但李易之还是清清楚楚的从他眼中看到了,凛人的恶意。何嘉越并非是个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善良阳光的人,李易之再清楚不过。
    “你就等着手术吧!”李易之劝道。
    何嘉越柔柔的应他:“好!”
    李易之离开,何嘉越立马收起脸上的温和,嘿嘿的冷笑,李易之挺维护沈小冬的,他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到。再说,之前沈小冬第二次体检报告被改的事,他知道是李易之干的,对,还有苏安。他不恨他们,无法提起恨意,却把这种恨毫不犹豫的转嫁到了沈小冬身上。他恨他,就像他恨自己一样。
    李易之下楼,边走边想,决定去看看沈小冬。沈小冬住的是比何嘉越还要高级的特护,平时用来接待那些有特殊背景的病人,是他特意安排的,一般人不让接近。他刚走到角落,就看到一身运动装带着帽子看上去很邋遢的苏安在沈小冬的房间外,探头探脑。
    李易之忍不住说:“想看就进去看啊!”他发现,苏安其实挺婆妈的。
    苏安受惊,回头。李易之被吓到,苏安额头上有一大块红紫,胡渣冒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哪里还是平日里骄傲冷酷的帅男模样!
    “你怎么了?”李易之上前看着他的额头问。
    苏安想把他拉到一边说话,病房的门被打开,沈小冬直直的立在门口,望着苏安,激动的脸都红了。
    苏安却捂着脸,别转了头。
    李易之看着两人,心下了然,说我还有事,悠悠然先走了。
    苏安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对沈小冬。
    “进来坐吧!”还是沈小冬先招呼。
    苏安杵在门口,没动。沈小冬犹豫了下,鼓足勇气把他强拉进屋。
    等苏安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沈小冬才看到他额头上的伤,有些震惊,心疼的问他:“怎么回事?”
    苏安故意摆出一副冷脸:“不小心摔的。”哪里是不小心摔的,根本就是他自己拿头撞墙撞的。
    沈小冬看着那青紫,关心的问:“看过医生了吗?”
    苏安点头:“看过了,医生说没事。”
    沈小冬这才放下心来,扫了眼自己床头,掰了跟香蕉递给苏安。苏安没要,他把香蕉收回,拿到手里把玩。
    两人都沉默,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开始不同步,慢慢的同起同伏。
    苏安慢慢开口问:“你怎样?”
    沈小冬抿嘴笑:“还好!”
    “有什么,可以跟我讲!”苏安看着他脸上的笑,用力的掐自己大腿。
    沈小冬低下头,看脚上的拖鞋,是他自己带过来的,普通的灰黑格子,超市买的,29块买一送一。他使劲的用脚趾扣鞋底。
    苏安将他的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他拼命忍耐着。
    “其实――”沈小冬抬头看着他。
    漆黑的一双眸,苏安看到了里面的紧张和不安。他是害怕的,苏安跟自己说。
    沈小冬犹豫着要不要如实说,他抿着嘴望着苏安。苏安点头鼓励他往下说,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都说出来,他不要看着他忍耐自己的难过。
    “我挺害怕的……”还是说出了心底的想法,就想跟苏安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苏安有种让他安心的力量。
    苏安陷入巨大的沉默,心里有人举着刀,一下又一下,使劲的捅着自己的心。那个人不是沈小冬,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
    这个时候的沈小冬很害怕他的沉默,他求助的望着他,却看不到他想要的。
    “我,不是,想逃走,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就是害怕。”毕竟是拿着刀从他身上割掉一颗肾啊!他误会了苏安的沉默,因为这,沈小冬开始慌乱,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苏安突然伸手,拉过他的一只手,轻轻一扯,就把人带到了自己怀中,用力的搂住。沈小冬有些惊慌的错愕,小小的挣扎。
    苏安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警告:“别动!”
    沈小冬安静下来,跟那个晚上一样,耳边是苏安的呼吸和心跳,开始急促,慢慢平稳,给人安心的节奏。
    “如果你不想做了,我带你走!”苏安许下承诺。
    沈小冬僵在了他怀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安说了什么,他推开他一点,抬头望着他,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苏安青色的下巴晃动:“真的!”无比肯定,却也无比疲惫。
    沈小冬反手用力抱住他,把自己埋进那个滚烫的怀中,眼角有泪,嘴角有笑。
    58坦白
    李易之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洗手池边洗手,顺便摘下眼镜,整理头发。
    旁边站了个高大黑衣男人,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他打量。男人的眼神并无恶意,但也不是令人舒服的眼神。李易之戴好眼镜,转头反盯着男人,男人阔脸高鼻,一双眼像鹰一样。
    男人忽然咧嘴冲他笑,满口的大白牙,笑起来有股孩子气。李易之刚准备开口问点什么,男人转身就走了,没给他问的机会。
    李易之冥思想,是不是以前见过的谁。
    赵阳边走边笑,何嘉越痴恋的竟是这般人物,看上去温和,其实攻击力十足,难怪求而不得。他给何嘉越电话:“苏安要带沈小冬跑,怎么办?”
    这才是何嘉越叫他来医院的目的,监视沈小冬。他本不想答应,可是何嘉越说,他缠着苏安。不过就刚才情形而言,好像不是呢!苏安,对沈小冬,动了真感情呢!可是,又怎样?苏安是他的,这才是他回来的真正目的。
    接到赵阳的电话,何嘉越不可抑制冷笑,苏安一如既往的偏着沈小冬,默默的帮着他,表面上能对他受苦熟视无睹,实际上,总是找着机会背着他给他帮助。又要顾及他的情绪,又要帮到沈小冬,苏安就像是夹在恶婆婆和悍媳妇之间的夹心老公,两头都得看着。当年他实在看不下去,干干脆脆的选择了出国念书,倒是做到了眼不见心不烦。
    何嘉越冷着脸,转手就从手机里翻出那串他差点加了黑名单的号码,声称是他生母的女人,苏长琴前几天打过他的电话,他给那串号码发短信:“苏安要带着给我捐肾的人逃走!”
    他深知,这条信息发出后,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苏安将遭遇什么,沈小冬将遭遇什么,他都能预见到,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活,必须要活,要踩着沈小冬来活!
    苏安拉着沈小冬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苏东坤和苏长琴拦住,后面跟着李虹。苏东坤沉着脸问:“苏安你要去哪里?”
    沈小冬看看苏东坤又看看苏安,有些不知所措。
    苏安握紧沈小冬的手:“去吃饭!”
    苏东坤三人的眼神同时落到两人紧牵的手上,沈小冬一下子就慌了,想把手抽开。但苏安紧紧的握着!
    “你看,爸你看,苏安要带他走,他不想救嘉越,他想让他死啊!”苏长琴拉着苏东坤指着两人尖声控诉。
    沈小冬眼睛瞪圆,想解释:“不是那样的!”没等他张口,李虹突然上来,想要扯开两人紧握的手。
    苏安死劲的握着,没放,同时阻止母亲李虹道:“妈,你不要这样!”
    李虹瞪着他,小声呵斥道:“快松开!”
    苏安冷冷的看着她,坚持没放。沈小冬挣扎,也劝苏安:“你放手吧!”
    苏安把他握的更紧,低声吼他:“别废话!”
    “不是这样的,苏安不是――”沈小冬说到一半,李虹抬手,狠狠的甩了苏安一巴掌。
    苏安的脸被扇向一边,沈小冬一下子急了眼,挡到苏安身前,口齿不清劝道:“阿阿阿阿姨,别别别别这样!”
    李虹瞪着两人,再次警告:“松手!”
    沈小冬赶紧去掰苏安的手。
    苏安挡开他,牵着他的手把他扯到身后,直面着李虹宣告:“我喜欢沈小冬,我要跟他在一起,这个手术不做了,因为我不愿意!”
    李虹抬手又是一巴掌。
    苏长琴开始尖声骂:“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苏东坤拄着拐杖站在一边,身体微颤。
    沈小冬呆住了,慢慢抬头去看苏安。苏安低头,扫了他一眼。眼里是沈小冬从没见过的坚定和认真,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坏了,沈小冬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都变了形,苏东坤苏长琴李虹以及路边经过的人和其他事物都扭曲的转着不见了,只有苏安坚毅的侧脸,坚定的下巴。路边开起了花,五颜六色的。
    如果不是苏东坤上前,用拐杖去敲苏安的头,沈小冬一定还会继续晕晕乎乎的。苏安被敲到的额头马上破口流血,顺着脸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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