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杀掉帕森男爵是你个人的兴趣和决定，与联盟的交给你的任务毫无关系。由此，我可以判断你是一个冲动、疯狂、不顾後果、无法控制自身情绪的人，当你造成了这样的混乱之後，甚至无法自己化解危机，反而要借着我在帝国的身份来庇护你渡过这段危险时期。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并不认为你有能力来指导和检查我的工作。或者，就算我愿意告诉你这些信息，你又要怎麽核实我的话是真是假呢？瑞蒙，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乖乖的待在这里，安静的等着伊索斯长官的下一个命令，而不是迫不及待的让正在保护你安全的同伴感到厌烦。」
在里维说到一半的时候，瑞蒙就猛地站了起来，随着这位在联盟和帝国都可以被称作优秀的军官之後的话，少年脸上的颜色由红转黑，又从黑变青，在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後，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脸色竟然已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正常，甚至展露了笑容。
「我也只是有些心急，」他仿佛是在解释，「毕竟你的工作进度决定着我们什麽时候能回到联盟。不过在我看来，既然您已经成为了王子的近卫官，要取得他的dna虽然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相信我正在努力。」
「当然。」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我先去休息了。」
就在里维要转身之际，瑞蒙追问道，「少尉，我想和伊索斯长官联系，你有什麽办法吗？啊……请你放心我会记得刚才我们说过的话。」
里维定定的看了这个处处透出奇特的少年几秒锺，对方却只是一径微笑。
过了一会儿，少尉拔下自己小指上的戒指抛给他，「另一间内卧室的房门背後有一面镜子，你应该知道怎麽使用吧。」
「我试试看。」瑞蒙凌空接住那枚钨钢戒指。
「那麽晚安。」没有打算再作停留，里维揉着眉心，一面轻轻的关上了门。
「晚安。」
少年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看到少尉带着倦意的面孔消失在门扉中後，他没有浪费丝毫的时间，直接来到了没有锁门的内卧室中，那扇房门的背後果然有一面椭圆形的镜面。凭借谍战方面的丰富经验，没过多久他就弄清楚了这件东西该怎麽使用，并立即用它呼叫了伊索斯。
大概因为联盟首都现在也正是深夜的关系，伊索斯并没有马上应答，而是过了十多分锺後才出现在全息通讯仪的另一端。
「瑞蒙？」伊索斯习惯性的挑高一侧的眉毛，对这名传呼者感到些微的吃惊。
「见到我很惊讶吗？」
「有一点。」似乎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伊索斯睡眼迷蒙的打了个呵欠，「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来是真的不把我们的命令看在眼里，连掩护身份的宿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
「宿主？」跟随联盟的准将轻飘飘的重复了这两个字，一阵爆裂般的笑声忽然从瑞蒙单薄的身体中炸开。
「哈哈哈哈哈……呵呵……咯咯咯……」
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後只是胸腔深处的震动。在垂着头抖动了一阵肩膀後，少年幽幽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宿主……你知不知道这个联盟安排给我的身份掩护对我做了些什麽？你试过吗？在你身体所有代表性的地方打孔，只为了找到戴上宠物名牌最好看的地方；或者在你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五个以上的男人轮着操上两天两夜；还是三年来不停的给你注射有催情效果的致幻剂，再让专门的调教师对你进行各种各样的身体改造。没错，我杀了帕森男爵，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在我把他的肉从骨头上割下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高兴，因为这三年里我已经成百上千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我应该感谢宇宙之神给我一个机会终於让它变成现实。」
少年狰狞的表情和流露疯狂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癫狂迷乱。
面对这样的下属，伊索斯却没有表露任何的同情或者谴责，「你这个时候呼叫我，不是只为了想说这些吧。」
「我擅自行动，联盟不对我进行惩罚吗？」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要做任何补救也已经晚了。」伊索斯表示头痛的撑住额头，「你的任务目前不变，仍然是协助里维完成任务并监督他，只要他能顺利盗取帝国皇太子的dna，我保证连你的处罚也一并取消。」
在听到如此宽大的处理决定後，瑞蒙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他突地眯起了眼睛，咧开嘴笑道，「还想骗我，长官？原本我还不太确定，可是听到这麽不符合您个性的决定，真的让我有些相信那个从帕森男爵那里听来的消息了。其实不管我做了什麽，联盟都不会对我进行任何处罚对吗？像我们这样珍贵的‘物品’，从来只有两种命运──好好使用或者彻底销毁，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伊索斯似乎是不耐烦再听他发疯。
瑞蒙却径自说了下去，「大概在半年前，帕森男爵对我态度突然有了改变，除了帝国王子驾临的那次把我赶到後院，其它的时候甚至对我很好。我本来觉得很奇怪，可有一次男爵喝醉了酒，你猜他对我说了什麽？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对皇太子的迷恋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因为我长得和罗杰希尔有些相似，就取了我的一些dna样本，重金聘请了一位做过皇室dna库外围管理的生物工程学家，想偷偷制造出另一个和王子更像的人。可谁知那位生物学家一拿到我的基因谱系图就大为惊讶，你猜他发现了什麽？哦……长官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我身上竟然带有帝国皇室dna的不完全样本，这样算起来的话，大概还和帝国皇太子是远亲关系。突然得知自己的宠物拥有这麽高贵的身份，帕森男爵当然大吃一惊，他说我指不定还是帝国皇室流落在外的某个皇子呢。」
与罗杰希尔外貌相似的少年拨弄了一下自己淡金色的发梢，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意，「但我并不这麽想。从我记事以来，我就在联盟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周围从来只有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实验室的玻璃墙壁，甚至有一次因为偶尔放风回来时走错了房间，还被人用鞭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床上半个月都没办法爬起来。可也就是那次挨打，让我牢牢记住了在那个房间看到过什麽。那是一排排水晶棺材一样的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一个人，全部长得一模一样。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但那些箱子上的标签我记得很清楚，上面全部写着‘里维’。……真是很惊人的巧合对不对？我不久前也刚刚认识了一个人，恰好是我来自联盟的同伴，他也叫──里维。我猜他在联盟的时候也叫里维，只是和现在的姓氏不同吧。」
第十三章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伊索斯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的随意和慵懒，当他收拾好所有的表情、端正神色，尖削的下巴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匹暗中龇牙的恶狼，「瑞蒙，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对你没有好处。」
「哦，是吗？可我却觉得用处不少。」少年的语调中依旧带着轻薄的笑意，「至少我知道开始怀疑，为什麽明明两人可能拥有同样的身份，我和里维少尉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从他的个性看，应该是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吧，而且来到帝国後就被你们安排在军队中独立工作，而不是像我一样被命令赶快寻找饲主。对他这麽大胆放任、这麽信心十足，伊索斯长官，这实在不像是你向来谨慎小心的行事风格。或者我可以更大胆的猜测：如果我只是不完全的样本，那麽就可能有完整个体样本的存在，而这个让你们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完整体，很可能就是里维少尉。那麽他是谁的克隆完全体呢？我可真是好奇。」
在说完了他几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後，瑞蒙近乎是兴奋的等待着联盟准将的反应，但此时的伊索斯却只是面无表情。
瑞蒙却没有就此沮丧，他的话语间开始浮现一种神经质的癫狂。
「不说话？你该不会是在想要找人杀了我灭口吧？或者你理想中的那个杀手就是里维？」
「呵呵，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个念头，之前你曾说过让我监视他的行动，一旦发觉有移动就对他就地处决，是因为他有叛变的迹象吗？哦，看来你们寄予厚望的实验体也没有带来太多惊喜嘛。如果真的想要盗取皇室dna，你还不如指望我来完成这项任务。」
「我从来不贪心，成功後也不想要别的，只希望你们能派给我一架飞船，让我去到一个不属於帝国也不属於联盟、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从此在没有人来打搅我，让我就这麽安静的过完一辈子。」
从头到尾，在瑞蒙发泄般的嘲笑和恐吓中，伊索斯都不置一词，没有表示任何承认和否认的态度，但在听到他的最後一句话後，年轻的准将抱着手肘、眯细了眼睛，「只想要这样，真的没有其他的要求？」
「我只请求可能实现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我可以答应。」伊索斯捋了捋掉落的额发，恢复了以往懒洋洋的样子，「不过关於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
「我当然不会蠢到去告诉里维少尉。」瑞蒙立即接口道。
「那我提现预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长官。」
两人同时相视而笑，又一同在关闭全息通讯後冷下脸色。
站立在同样的位置上停顿了几秒锺後，伊索斯转身对同处一个房间却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另一个人问道，「您怎麽看？」
「瑞蒙的情况不稳定。」这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连声音也含有金石之劲。
说完这句话，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从房间的暗影中走出。她穿着上身穿着大红的劲装，下面是折边的黑色迷你皮裤，暗色系的蕾丝长袜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脚蹬一双同样是黑色的高跟鞋。
她大约三十五岁上下，五官妩媚深邃，左眼下有一颗淡蓝色的泪痣，黑色的大波浪卷发一直垂到腰下。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性感女人，也是联盟现任的最高军事长官──索菲亚元帅。
「瑞蒙从来都是由我直接和他联系，所以他的个性我也比较熟悉。」伊索斯继续着索菲亚的话分析下去，「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虽然看起来失去了理智，但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向来只会在深思熟虑後才开始行动。依我看，他之所以要杀掉帕森男爵，第一是无法再忍受宠物的生活；第二是知道实验体培植不易，我们不会轻易毁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一定从是从见到里维起就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才找到机会来到他身边。因为只有在确定里维的身份後，瑞蒙才能拥有和我们谈判的筹码──他可以选择继续为我们卖命，也可以利用知道的秘密说服里维背叛联盟，更何况原本里维就有了不稳的迹象。」
索菲亚用纤细的指头卷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用画着乌金色眼影的猫眼斜斜看了伊索斯一眼，「准将，你是在指责我吗？」
「属下不敢。」
「没错，是我下令让瑞蒙主动接触里维。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想任何一位联盟的最高军事长官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花费联盟无数代科学家心血的完整体副本就这麽失去。更何况你也看到了，里维昨天居然出现在帝国皇太子选妃的公开比赛上，先前他甚至没有向你报备过这件事。」
在掌握联盟最高军事权力的上司面前，伊索斯也没有任何巴结恭敬的样子，他表达意见时没有添加任何修饰词汇，「花费无数心血？在我看来这样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百多年了，联盟投入了无穷的人力和财力，最终得到了什麽？研究帝国皇室的dna究竟有什麽用？就算是能得到完整的复制体又对联盟有什麽好处呢？为什麽我们非要对帝国皇室基因图谱那麽执着？……我实在没办法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想法弄到我要你弄到的东西就可以了。」联盟现实中的「女王」拍了拍难得激动的下属的肩膀，「不过看在这麽多年我们并肩作战的情分上，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一百年前，帝国的第三代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修改了自己的遗传dna，不过他更改并不仅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金发碧眼基因，而是另有玄机……哈，今天的八卦时间就到这里。对了，你务必要注意里维的人身安全。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他很重要，重要到超乎你的想象，绝对值得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们倾尽一生的付出。除非牺牲他一定能换来帝国皇太子的dna，否则就及时让他撤到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强制性的回收也没关系……要知道，帝国处理起我们的复制人来可也是从来不留情的。」
严冬已经来临，窗外细细簌簌飘扬的雪花已经下了一整夜，将所有风景都渲染成晶莹剔透的银白。
在运作良好的气温调解系统的控制下，屋内屋外被分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此时的瑞蒙正裹着质地柔软的毛毯，惬意的品尝着热乎乎的咖啡。
与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是身着帝国笔挺军服的士官，尽管现在是天色刚刚转亮的早上七点，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睡意朦胧的惫懒，正稳健的用刀叉切割着盘子中加热好的简易压缩食物。
在相处了十来天後，瑞蒙已经对这位看起来十项全能的军官烂透了的厨艺有所了解，但习惯了奢侈生活的他对毫无口感可言的热量补充食品实在没有兴趣，所以每天只能靠里维带回来的外卖果腹。
「少尉，我很惊讶，你居然能通过帝国皇太子选妃的厨艺选拔，这是暗中贿赂评委的结果吗？」性格并不温顺的少年习惯性的吐出刻薄的言辞，每当遇到这种时候，里维通常都是沈默以对。
果然，与以往的每一次相同，这次瑞蒙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很明显的，作为同伴，军人出身的少尉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并无好感也并无恶意，很大程度上只是把他作为一个不得不照顾的对象处理。对他这样的态度，瑞蒙却似乎并不介意，他状似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进餐中的军官，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上次与伊索斯的通话已经让他肯定了两人的身份，但作为完整复制体的里维究竟是谁的克隆人却是一个很值得推敲的问题。──黑发黑眸的军官，与帝国历史上留存的诸位皇帝的影像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那麽，即是说明联盟就对他的外貌基因做了修改，而且是在初步培养时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改动。
为了不让人认出他？
还是说，一开始就打算派遣他来到帝国呢？
即使是非完整的复制体应该也是十分珍贵的，联盟又为何要将他们送到危机四伏的帝国，甚至把珍贵的里维安排到帝国皇太子的身边？
种种的疑问无法用常理解释。
在思考了片刻後，瑞蒙喝下一口凉掉了咖啡，任凭那苦涩冰凉的液体漫过喉咙。
不管眼前的这个人会怎麽样，都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样在内心自我告诫着，瑞蒙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少尉，伊索斯长官曾向我透露过一点你的讯息。听说，你是佛拉德舰队司令官唯一的儿子，对吗？」
面对这样平和的话题，里维没有拒绝交谈，他喝下了一口速溶的汤料，简短的回答道，「是的。」
「是从小就在司令官夫妇身边生活吗？」
「嗯。」
「他们……对你好吗？」
虽然不太明白少年提出如此疑问的理由，处事严谨的军官还是照实回答，「父亲由於工作的关系并不能经常见到，但母亲一直对我很爱护。」
「他们对你来到帝国怎麽看呢？」少年脸上尚在微笑，却暗自提了一口气。
「两人都不赞同，母亲还为这件事大哭了一场。我没有听劝告，他们应该都很伤心吧。
「是吗？」瑞蒙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们一定很爱你，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
「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也爱他们。」
少尉并未察觉到异样，他端起用餐结束後空下来的盘子，走进厨房开始清洗餐具，并没有看到身後少年精致的面容上渐渐扭曲的表情。
为什麽？！
为什麽他就能这麽幸福？！
瑞蒙感到自己的心正在扭曲挣扎。
明明都是复制体，为什麽这个人的生活却和自己天差地别。
当自己被注射各种各样的实验药品的时候，他却躺在父母的怀中撒娇；当自己被强行麻醉送往帝国的时候，他却在被双亲哭泣着挽留；当自己作为宠物被进行匪夷所思的身体改造时，他却得以在帝国的军校中继续学习进修；
自己似乎永远都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这个人却一直体面的、有尊严的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
凭什麽？！
仅仅是因为完整体和非完整体的区别。
那麽如果毁了他的话又会怎麽样呢？
瑞蒙狠狠的咬着指甲，直到尖锐的犬齿深入血肉，将每根指头都咬得鲜血淋漓。
冬季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人们对皇太子选妃比赛的热忱，宇宙直播的第二轮小球摇号过程依然获得了超高的收视率，这一次的在万众瞩目下诞生的比赛项目则是──交际舞。
在目睹这样的结果产生後，雪诺中尉只能默默的将脸扭向一边。──一道菜的做法可以速成，但舞技却绝非一日之功；吃菜可以作弊，直播的舞蹈比赛怎麽办？难道要罗杰希尔殿下去蒙上所有收看者的眼睛吗？
和里维坐在在一起的王子也蹙起了眉头，忧虑重重的表情完全泄露了一筹莫展的想法。
「殿下，我学过交际舞。」看了看一脸忧愁状的皇太子和中尉，里维有些踌躇的开口。
「啊？！」
「真的吗？」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
「在帝临皇家军事学院的时候有这项课程。」二人震惊的反应让里维满怀复杂的心情解释。
「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名校。」雪诺中尉衷心赞叹着自己的母校。
王子则较为含蓄，「学习交际舞向来是皇家军事学院一项优良的传统。」
但这样的称赞却只维持到罗杰希尔带着里维开始实践这一技能的前几分锺。客观的说，少尉的姿势很正确，全部的肢体动作也端正优雅，但同皇太子配合在一起却始终古古怪怪，不是踩到对方的脚尖，就是迈开的腿相互碰撞。
所幸王子从最开始就对这样的情况有了充分的预计，所以就在两人「对不起踩到您」、「不用介意」的对话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一个锺头。
「殿下，您和里维少尉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雪诺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建议。
在经过了里维舞步的反复蹂躏後，他很怀疑皇太子殿下的脚趾头是不是已经肿到要发亮的地步。要知道，明天可不止里维一个人要跳舞，王子也必须选择舞伴并领跳前三支舞曲。
闻言，罗杰希尔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放开搂住里维腰肢的手，他双手用力将配合不当的少尉拉近了一点，在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里，里维看出王子似乎竟然是在微笑。
「你不习惯跳女步对吗？」
尽管少尉竭力掩饰，却还是被皇太子看出了端倪。
「是、是的。」在一阵脸红心跳中，里维有些窘迫的承认。
「那在军校学习舞蹈课程的时候怎麽办呢？军校里男女的比例是十比一，并不是每次舞蹈课都能那麽幸运可以邀请到女孩子。」
「还好……」
「怎麽还好？」
「通常都是她们邀请我。」
「哦~~」罗杰希尔从胸腔中发出一个长长的拖音，仿佛又变回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年，他以一种微妙的甜中带酸的语气说道，「原来我的近卫官这麽受欢迎，真好啊……」
王子「真好」的感叹让里维有些犯糊涂，在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情况下，他只好表示谦逊，「殿下才是真的受欢迎，您的男士舞步跳得是真的好。」
「是吗？」这样的赞美却让皇太子皱眉。
里维立刻拿出最大的诚意，「当然。」
「其实我不止男士舞步跳得好而已。」
罗杰希尔展开一朵耀眼的笑容，一旁的雪诺中尉则终於将手扶上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已经猜到皇太子殿下可能要做什麽，面对即将被推起的轩然大波和媒体炒作，万能的王子死忠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尽管已经对将会发生的事件有了足够的预期，但事情真正来临时却还是和雪诺料想的有所不同。
足以供百人旋转起舞的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地板折射着殿堂顶部庞大吊灯的光芒让整个场面亮如白昼。所有人，包括参赛的男女选手、工作人员、甚至记者，全部盛装出席，各种镶钻耳环、宝石别针、珍珠袖扣散发的闪烁光彩足以刺伤人们的眼睛。
里维正站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厅堂中争奇斗艳的俊男美女。
这样的景象令他想起大半年前参加过的晦月晚宴，而且与那时的感觉相同，这样的场合始终与自己格格不入。
百名参赛者的范围比较之前的一系列比赛，人数实在缩减了太多太多，而在这些过关斩将的强手中，里维竟然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例如豹纹风的发起者萨克丽女伯爵、曾邀请王子赏花的美青年、递上粉红卡片的帕琳伯爵家小女儿，以及又是很久不见的文森中尉。
深红色眼睛的男子穿着一件合体的白色绣银线礼服，这样的颜色将他银灰的头发和暗棕色的皮肤衬托得更加醒目，再加上一米九的身高，即使穿梭在熙熙攘攘珠光宝气的人群中也十分显眼。
现在的文森中尉，真的极其符合媒体解读的皇太子殿下的审美标准──「短发、高个、黝黑」。
里维观察的目光让文森似有所觉，他转过头就看到了正站在一株大型盆栽後的少尉，在稍作犹豫後，他走了过来。
「你好。」因为并不熟悉，里维只是礼貌性的打了招呼。
「你好，」文森轻轻点头，他上下打量了这位帝临的学弟一会儿，忽然说，「你这件衣服不错，是花了大价钱吧。」
里维此时身上的礼服只是稳妥的黑色，并不见任何闪耀的装饰，但这一套衣服胜在裁剪和质地，能将少尉身材中的优势充分展现出来，又不显得喧嚣和张扬。
这件内秀的衣服却是来自皇太子亲手的挑选。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里维一面转移话题，一面有些感慨，幸好自己对於这一份暗恋没有抱有太多期待，否则面对这些无处不在的情敌，自己大概会想将王子藏起来，彻底隔绝这些狂热的追求者。
「……没有想到会看到我？」对於这句话文森似乎另有理解，「这是在赞赏我的能力，还是在感叹我有勇气来给你当垫背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难道这场选妃大赛不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吗？」
怔了怔，里维在被高大植物隔绝的密闭空间里感到有些窒息，「文森中尉，我想你有些误会……」
「我看到了，」文森打断他的话，用冷漠的语调抛下了重磅炸弹，「那天，在搏击训练场你和罗杰希尔殿下来练习，殿下让我关闭监控，我并没有遵从他的命令，独自收看了你们在一起的全部过程，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漏过。」
「你？！」里维震惊的看向文森，却发觉他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天发生在搏击训练场的事情足以令里维永生难忘。自己被全部看光他并不介意，但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罗杰希尔的全部表现也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澎湃的愤怒就一遍遍激荡在每一寸血管中，仿佛自己小心收藏的珍宝被人以卑鄙的手段窃取。
「你这个无耻的家夥！」
里维毫不留情的出拳揍上了文森的脸颊，这位身手绝佳的中尉并没有躲闪，向後踉跄了一步坐倒在地上。
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文森就着坐下的姿势偏头用麽指擦拭了一下口角的血迹，在里维的下一拳袭来之前说道，「我宁愿没有看到那个。罗杰希尔殿下爱你，这太明显了，明显到让我想骗自己都不再可能，你这个家夥真是好运得过分。不过我来参加这个比赛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是一样也喜欢着殿下或者将来做出什麽对不起他的事，我一定会把你胖揍到谁都认不出来。」
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接着晃了晃拳头，示意刚才的话绝非戏言。
「你在瞎说什麽？」文森的话让里维的四肢彻底僵硬，他感到自己的脸正在为了掩饰心底压抑的希望而扭曲着，只能勉强扯动嘴角，「现在是什麽场合，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文森却不以为然，「还想继续骗我？如果不是真正爱恋的对象，我不相信殿下会做到那样的地步。根据我的了解，如果将他的自尊心比作高山的话，那可能得有海拔七千米以上……你不用做出这麽为难的样子，对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守口如瓶，说到底，今天只是我意气用事，可你小子真的太他妈走运了……」
他上上下下将里维仔细打量了一遍，毫不留情的评价，「实在怎麽看都很普通嘛。」
但现在的里维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讽刺之语，回响在他脑海中的只有那句──「如果不是真正爱恋的对象，我不相信殿下会做到那样的地步」。
是的，这段时间在与皇太子的相处中，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他想尽办法让自己通过一轮轮的比赛。
放下身为王族的矜持让自己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快乐。
他温柔的语气、他微笑着说话的样子、他恶作剧时狡黠的眼神、他因为担忧蹙紧的眉头……还有那个在昏黄的夜灯下交换的亲吻。
会是吗？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尽管曾经在梦境中无数次幻想过，却从来不敢在现实中存在这样的奢望。
而且，王子也并未用自己做过任何的表白。
就在里维的一片混乱中，外面嘈杂的人声忽然静默了几秒锺，然後巨大的惊叹和掌声阵阵此起彼伏。
宴会中不同寻常的气氛让文森拨开盆栽植物的叶片向外望去，从他动作的空隙中，里维看见罗杰希尔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下了旋转楼梯。
为何迎合宫廷交际舞的氛围，罗杰希尔也是难得的盛装出席，但不论是何种价值连城的配饰都比不上他蓬松长发纯正的金色光芒，当他轻轻微笑的时候，足以使人世间的一切珠宝都黯然失色。
场下的人群中，有部分人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王子的真人，这种无法描述的感动让个别情绪激动的女士哭泣出声，还有人突然晕倒在地被工作人员紧急运送出去抢救。
在场面即将失控前，本次比赛的总裁判及时重申了规则：前三支舞曲由王子自行挑选舞伴领跳，其他人以及後面的舞曲则由所有人自行选择搭档进行，每只曲子仅限五名参赛者参与，每人限跳一首，先後顺序由选手编号决定，但皇太子选中的舞伴不在受序号限制。
规则的宣布让众人一时安静，有的人大胆的看向皇太子，有人则含蓄的低着头，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将要伸出的那只手──邀请第一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宠儿。
就在所有人心跳如雷、忐忑不安的等待之际，罗杰希尔还没有所有动作，一位身着黑色礼服、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却排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他直面着惊疑、迷惑、审视、恼怒的种种目光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皇太子面前。
然後他微微弯腰，伸出右手向仿
在里维说到一半的时候，瑞蒙就猛地站了起来，随着这位在联盟和帝国都可以被称作优秀的军官之後的话，少年脸上的颜色由红转黑，又从黑变青，在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後，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脸色竟然已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正常，甚至展露了笑容。
「我也只是有些心急，」他仿佛是在解释，「毕竟你的工作进度决定着我们什麽时候能回到联盟。不过在我看来，既然您已经成为了王子的近卫官，要取得他的dna虽然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相信我正在努力。」
「当然。」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我先去休息了。」
就在里维要转身之际，瑞蒙追问道，「少尉，我想和伊索斯长官联系，你有什麽办法吗？啊……请你放心我会记得刚才我们说过的话。」
里维定定的看了这个处处透出奇特的少年几秒锺，对方却只是一径微笑。
过了一会儿，少尉拔下自己小指上的戒指抛给他，「另一间内卧室的房门背後有一面镜子，你应该知道怎麽使用吧。」
「我试试看。」瑞蒙凌空接住那枚钨钢戒指。
「那麽晚安。」没有打算再作停留，里维揉着眉心，一面轻轻的关上了门。
「晚安。」
少年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看到少尉带着倦意的面孔消失在门扉中後，他没有浪费丝毫的时间，直接来到了没有锁门的内卧室中，那扇房门的背後果然有一面椭圆形的镜面。凭借谍战方面的丰富经验，没过多久他就弄清楚了这件东西该怎麽使用，并立即用它呼叫了伊索斯。
大概因为联盟首都现在也正是深夜的关系，伊索斯并没有马上应答，而是过了十多分锺後才出现在全息通讯仪的另一端。
「瑞蒙？」伊索斯习惯性的挑高一侧的眉毛，对这名传呼者感到些微的吃惊。
「见到我很惊讶吗？」
「有一点。」似乎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伊索斯睡眼迷蒙的打了个呵欠，「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来是真的不把我们的命令看在眼里，连掩护身份的宿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
「宿主？」跟随联盟的准将轻飘飘的重复了这两个字，一阵爆裂般的笑声忽然从瑞蒙单薄的身体中炸开。
「哈哈哈哈哈……呵呵……咯咯咯……」
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後只是胸腔深处的震动。在垂着头抖动了一阵肩膀後，少年幽幽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宿主……你知不知道这个联盟安排给我的身份掩护对我做了些什麽？你试过吗？在你身体所有代表性的地方打孔，只为了找到戴上宠物名牌最好看的地方；或者在你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五个以上的男人轮着操上两天两夜；还是三年来不停的给你注射有催情效果的致幻剂，再让专门的调教师对你进行各种各样的身体改造。没错，我杀了帕森男爵，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在我把他的肉从骨头上割下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高兴，因为这三年里我已经成百上千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我应该感谢宇宙之神给我一个机会终於让它变成现实。」
少年狰狞的表情和流露疯狂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癫狂迷乱。
面对这样的下属，伊索斯却没有表露任何的同情或者谴责，「你这个时候呼叫我，不是只为了想说这些吧。」
「我擅自行动，联盟不对我进行惩罚吗？」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要做任何补救也已经晚了。」伊索斯表示头痛的撑住额头，「你的任务目前不变，仍然是协助里维完成任务并监督他，只要他能顺利盗取帝国皇太子的dna，我保证连你的处罚也一并取消。」
在听到如此宽大的处理决定後，瑞蒙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他突地眯起了眼睛，咧开嘴笑道，「还想骗我，长官？原本我还不太确定，可是听到这麽不符合您个性的决定，真的让我有些相信那个从帕森男爵那里听来的消息了。其实不管我做了什麽，联盟都不会对我进行任何处罚对吗？像我们这样珍贵的‘物品’，从来只有两种命运──好好使用或者彻底销毁，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伊索斯似乎是不耐烦再听他发疯。
瑞蒙却径自说了下去，「大概在半年前，帕森男爵对我态度突然有了改变，除了帝国王子驾临的那次把我赶到後院，其它的时候甚至对我很好。我本来觉得很奇怪，可有一次男爵喝醉了酒，你猜他对我说了什麽？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对皇太子的迷恋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因为我长得和罗杰希尔有些相似，就取了我的一些dna样本，重金聘请了一位做过皇室dna库外围管理的生物工程学家，想偷偷制造出另一个和王子更像的人。可谁知那位生物学家一拿到我的基因谱系图就大为惊讶，你猜他发现了什麽？哦……长官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我身上竟然带有帝国皇室dna的不完全样本，这样算起来的话，大概还和帝国皇太子是远亲关系。突然得知自己的宠物拥有这麽高贵的身份，帕森男爵当然大吃一惊，他说我指不定还是帝国皇室流落在外的某个皇子呢。」
与罗杰希尔外貌相似的少年拨弄了一下自己淡金色的发梢，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意，「但我并不这麽想。从我记事以来，我就在联盟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周围从来只有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实验室的玻璃墙壁，甚至有一次因为偶尔放风回来时走错了房间，还被人用鞭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床上半个月都没办法爬起来。可也就是那次挨打，让我牢牢记住了在那个房间看到过什麽。那是一排排水晶棺材一样的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一个人，全部长得一模一样。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但那些箱子上的标签我记得很清楚，上面全部写着‘里维’。……真是很惊人的巧合对不对？我不久前也刚刚认识了一个人，恰好是我来自联盟的同伴，他也叫──里维。我猜他在联盟的时候也叫里维，只是和现在的姓氏不同吧。」
第十三章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伊索斯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的随意和慵懒，当他收拾好所有的表情、端正神色，尖削的下巴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匹暗中龇牙的恶狼，「瑞蒙，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对你没有好处。」
「哦，是吗？可我却觉得用处不少。」少年的语调中依旧带着轻薄的笑意，「至少我知道开始怀疑，为什麽明明两人可能拥有同样的身份，我和里维少尉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从他的个性看，应该是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吧，而且来到帝国後就被你们安排在军队中独立工作，而不是像我一样被命令赶快寻找饲主。对他这麽大胆放任、这麽信心十足，伊索斯长官，这实在不像是你向来谨慎小心的行事风格。或者我可以更大胆的猜测：如果我只是不完全的样本，那麽就可能有完整个体样本的存在，而这个让你们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完整体，很可能就是里维少尉。那麽他是谁的克隆完全体呢？我可真是好奇。」
在说完了他几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後，瑞蒙近乎是兴奋的等待着联盟准将的反应，但此时的伊索斯却只是面无表情。
瑞蒙却没有就此沮丧，他的话语间开始浮现一种神经质的癫狂。
「不说话？你该不会是在想要找人杀了我灭口吧？或者你理想中的那个杀手就是里维？」
「呵呵，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个念头，之前你曾说过让我监视他的行动，一旦发觉有移动就对他就地处决，是因为他有叛变的迹象吗？哦，看来你们寄予厚望的实验体也没有带来太多惊喜嘛。如果真的想要盗取皇室dna，你还不如指望我来完成这项任务。」
「我从来不贪心，成功後也不想要别的，只希望你们能派给我一架飞船，让我去到一个不属於帝国也不属於联盟、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从此在没有人来打搅我，让我就这麽安静的过完一辈子。」
从头到尾，在瑞蒙发泄般的嘲笑和恐吓中，伊索斯都不置一词，没有表示任何承认和否认的态度，但在听到他的最後一句话後，年轻的准将抱着手肘、眯细了眼睛，「只想要这样，真的没有其他的要求？」
「我只请求可能实现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我可以答应。」伊索斯捋了捋掉落的额发，恢复了以往懒洋洋的样子，「不过关於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
「我当然不会蠢到去告诉里维少尉。」瑞蒙立即接口道。
「那我提现预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长官。」
两人同时相视而笑，又一同在关闭全息通讯後冷下脸色。
站立在同样的位置上停顿了几秒锺後，伊索斯转身对同处一个房间却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另一个人问道，「您怎麽看？」
「瑞蒙的情况不稳定。」这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连声音也含有金石之劲。
说完这句话，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从房间的暗影中走出。她穿着上身穿着大红的劲装，下面是折边的黑色迷你皮裤，暗色系的蕾丝长袜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脚蹬一双同样是黑色的高跟鞋。
她大约三十五岁上下，五官妩媚深邃，左眼下有一颗淡蓝色的泪痣，黑色的大波浪卷发一直垂到腰下。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性感女人，也是联盟现任的最高军事长官──索菲亚元帅。
「瑞蒙从来都是由我直接和他联系，所以他的个性我也比较熟悉。」伊索斯继续着索菲亚的话分析下去，「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虽然看起来失去了理智，但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向来只会在深思熟虑後才开始行动。依我看，他之所以要杀掉帕森男爵，第一是无法再忍受宠物的生活；第二是知道实验体培植不易，我们不会轻易毁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一定从是从见到里维起就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才找到机会来到他身边。因为只有在确定里维的身份後，瑞蒙才能拥有和我们谈判的筹码──他可以选择继续为我们卖命，也可以利用知道的秘密说服里维背叛联盟，更何况原本里维就有了不稳的迹象。」
索菲亚用纤细的指头卷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用画着乌金色眼影的猫眼斜斜看了伊索斯一眼，「准将，你是在指责我吗？」
「属下不敢。」
「没错，是我下令让瑞蒙主动接触里维。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想任何一位联盟的最高军事长官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花费联盟无数代科学家心血的完整体副本就这麽失去。更何况你也看到了，里维昨天居然出现在帝国皇太子选妃的公开比赛上，先前他甚至没有向你报备过这件事。」
在掌握联盟最高军事权力的上司面前，伊索斯也没有任何巴结恭敬的样子，他表达意见时没有添加任何修饰词汇，「花费无数心血？在我看来这样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百多年了，联盟投入了无穷的人力和财力，最终得到了什麽？研究帝国皇室的dna究竟有什麽用？就算是能得到完整的复制体又对联盟有什麽好处呢？为什麽我们非要对帝国皇室基因图谱那麽执着？……我实在没办法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想法弄到我要你弄到的东西就可以了。」联盟现实中的「女王」拍了拍难得激动的下属的肩膀，「不过看在这麽多年我们并肩作战的情分上，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一百年前，帝国的第三代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修改了自己的遗传dna，不过他更改并不仅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金发碧眼基因，而是另有玄机……哈，今天的八卦时间就到这里。对了，你务必要注意里维的人身安全。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他很重要，重要到超乎你的想象，绝对值得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们倾尽一生的付出。除非牺牲他一定能换来帝国皇太子的dna，否则就及时让他撤到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强制性的回收也没关系……要知道，帝国处理起我们的复制人来可也是从来不留情的。」
严冬已经来临，窗外细细簌簌飘扬的雪花已经下了一整夜，将所有风景都渲染成晶莹剔透的银白。
在运作良好的气温调解系统的控制下，屋内屋外被分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此时的瑞蒙正裹着质地柔软的毛毯，惬意的品尝着热乎乎的咖啡。
与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是身着帝国笔挺军服的士官，尽管现在是天色刚刚转亮的早上七点，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睡意朦胧的惫懒，正稳健的用刀叉切割着盘子中加热好的简易压缩食物。
在相处了十来天後，瑞蒙已经对这位看起来十项全能的军官烂透了的厨艺有所了解，但习惯了奢侈生活的他对毫无口感可言的热量补充食品实在没有兴趣，所以每天只能靠里维带回来的外卖果腹。
「少尉，我很惊讶，你居然能通过帝国皇太子选妃的厨艺选拔，这是暗中贿赂评委的结果吗？」性格并不温顺的少年习惯性的吐出刻薄的言辞，每当遇到这种时候，里维通常都是沈默以对。
果然，与以往的每一次相同，这次瑞蒙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很明显的，作为同伴，军人出身的少尉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并无好感也并无恶意，很大程度上只是把他作为一个不得不照顾的对象处理。对他这样的态度，瑞蒙却似乎并不介意，他状似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进餐中的军官，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上次与伊索斯的通话已经让他肯定了两人的身份，但作为完整复制体的里维究竟是谁的克隆人却是一个很值得推敲的问题。──黑发黑眸的军官，与帝国历史上留存的诸位皇帝的影像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那麽，即是说明联盟就对他的外貌基因做了修改，而且是在初步培养时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改动。
为了不让人认出他？
还是说，一开始就打算派遣他来到帝国呢？
即使是非完整的复制体应该也是十分珍贵的，联盟又为何要将他们送到危机四伏的帝国，甚至把珍贵的里维安排到帝国皇太子的身边？
种种的疑问无法用常理解释。
在思考了片刻後，瑞蒙喝下一口凉掉了咖啡，任凭那苦涩冰凉的液体漫过喉咙。
不管眼前的这个人会怎麽样，都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样在内心自我告诫着，瑞蒙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少尉，伊索斯长官曾向我透露过一点你的讯息。听说，你是佛拉德舰队司令官唯一的儿子，对吗？」
面对这样平和的话题，里维没有拒绝交谈，他喝下了一口速溶的汤料，简短的回答道，「是的。」
「是从小就在司令官夫妇身边生活吗？」
「嗯。」
「他们……对你好吗？」
虽然不太明白少年提出如此疑问的理由，处事严谨的军官还是照实回答，「父亲由於工作的关系并不能经常见到，但母亲一直对我很爱护。」
「他们对你来到帝国怎麽看呢？」少年脸上尚在微笑，却暗自提了一口气。
「两人都不赞同，母亲还为这件事大哭了一场。我没有听劝告，他们应该都很伤心吧。
「是吗？」瑞蒙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们一定很爱你，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
「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也爱他们。」
少尉并未察觉到异样，他端起用餐结束後空下来的盘子，走进厨房开始清洗餐具，并没有看到身後少年精致的面容上渐渐扭曲的表情。
为什麽？！
为什麽他就能这麽幸福？！
瑞蒙感到自己的心正在扭曲挣扎。
明明都是复制体，为什麽这个人的生活却和自己天差地别。
当自己被注射各种各样的实验药品的时候，他却躺在父母的怀中撒娇；当自己被强行麻醉送往帝国的时候，他却在被双亲哭泣着挽留；当自己作为宠物被进行匪夷所思的身体改造时，他却得以在帝国的军校中继续学习进修；
自己似乎永远都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这个人却一直体面的、有尊严的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
凭什麽？！
仅仅是因为完整体和非完整体的区别。
那麽如果毁了他的话又会怎麽样呢？
瑞蒙狠狠的咬着指甲，直到尖锐的犬齿深入血肉，将每根指头都咬得鲜血淋漓。
冬季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人们对皇太子选妃比赛的热忱，宇宙直播的第二轮小球摇号过程依然获得了超高的收视率，这一次的在万众瞩目下诞生的比赛项目则是──交际舞。
在目睹这样的结果产生後，雪诺中尉只能默默的将脸扭向一边。──一道菜的做法可以速成，但舞技却绝非一日之功；吃菜可以作弊，直播的舞蹈比赛怎麽办？难道要罗杰希尔殿下去蒙上所有收看者的眼睛吗？
和里维坐在在一起的王子也蹙起了眉头，忧虑重重的表情完全泄露了一筹莫展的想法。
「殿下，我学过交际舞。」看了看一脸忧愁状的皇太子和中尉，里维有些踌躇的开口。
「啊？！」
「真的吗？」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
「在帝临皇家军事学院的时候有这项课程。」二人震惊的反应让里维满怀复杂的心情解释。
「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名校。」雪诺中尉衷心赞叹着自己的母校。
王子则较为含蓄，「学习交际舞向来是皇家军事学院一项优良的传统。」
但这样的称赞却只维持到罗杰希尔带着里维开始实践这一技能的前几分锺。客观的说，少尉的姿势很正确，全部的肢体动作也端正优雅，但同皇太子配合在一起却始终古古怪怪，不是踩到对方的脚尖，就是迈开的腿相互碰撞。
所幸王子从最开始就对这样的情况有了充分的预计，所以就在两人「对不起踩到您」、「不用介意」的对话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一个锺头。
「殿下，您和里维少尉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雪诺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建议。
在经过了里维舞步的反复蹂躏後，他很怀疑皇太子殿下的脚趾头是不是已经肿到要发亮的地步。要知道，明天可不止里维一个人要跳舞，王子也必须选择舞伴并领跳前三支舞曲。
闻言，罗杰希尔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放开搂住里维腰肢的手，他双手用力将配合不当的少尉拉近了一点，在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里，里维看出王子似乎竟然是在微笑。
「你不习惯跳女步对吗？」
尽管少尉竭力掩饰，却还是被皇太子看出了端倪。
「是、是的。」在一阵脸红心跳中，里维有些窘迫的承认。
「那在军校学习舞蹈课程的时候怎麽办呢？军校里男女的比例是十比一，并不是每次舞蹈课都能那麽幸运可以邀请到女孩子。」
「还好……」
「怎麽还好？」
「通常都是她们邀请我。」
「哦~~」罗杰希尔从胸腔中发出一个长长的拖音，仿佛又变回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年，他以一种微妙的甜中带酸的语气说道，「原来我的近卫官这麽受欢迎，真好啊……」
王子「真好」的感叹让里维有些犯糊涂，在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情况下，他只好表示谦逊，「殿下才是真的受欢迎，您的男士舞步跳得是真的好。」
「是吗？」这样的赞美却让皇太子皱眉。
里维立刻拿出最大的诚意，「当然。」
「其实我不止男士舞步跳得好而已。」
罗杰希尔展开一朵耀眼的笑容，一旁的雪诺中尉则终於将手扶上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已经猜到皇太子殿下可能要做什麽，面对即将被推起的轩然大波和媒体炒作，万能的王子死忠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尽管已经对将会发生的事件有了足够的预期，但事情真正来临时却还是和雪诺料想的有所不同。
足以供百人旋转起舞的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地板折射着殿堂顶部庞大吊灯的光芒让整个场面亮如白昼。所有人，包括参赛的男女选手、工作人员、甚至记者，全部盛装出席，各种镶钻耳环、宝石别针、珍珠袖扣散发的闪烁光彩足以刺伤人们的眼睛。
里维正站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厅堂中争奇斗艳的俊男美女。
这样的景象令他想起大半年前参加过的晦月晚宴，而且与那时的感觉相同，这样的场合始终与自己格格不入。
百名参赛者的范围比较之前的一系列比赛，人数实在缩减了太多太多，而在这些过关斩将的强手中，里维竟然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例如豹纹风的发起者萨克丽女伯爵、曾邀请王子赏花的美青年、递上粉红卡片的帕琳伯爵家小女儿，以及又是很久不见的文森中尉。
深红色眼睛的男子穿着一件合体的白色绣银线礼服，这样的颜色将他银灰的头发和暗棕色的皮肤衬托得更加醒目，再加上一米九的身高，即使穿梭在熙熙攘攘珠光宝气的人群中也十分显眼。
现在的文森中尉，真的极其符合媒体解读的皇太子殿下的审美标准──「短发、高个、黝黑」。
里维观察的目光让文森似有所觉，他转过头就看到了正站在一株大型盆栽後的少尉，在稍作犹豫後，他走了过来。
「你好。」因为并不熟悉，里维只是礼貌性的打了招呼。
「你好，」文森轻轻点头，他上下打量了这位帝临的学弟一会儿，忽然说，「你这件衣服不错，是花了大价钱吧。」
里维此时身上的礼服只是稳妥的黑色，并不见任何闪耀的装饰，但这一套衣服胜在裁剪和质地，能将少尉身材中的优势充分展现出来，又不显得喧嚣和张扬。
这件内秀的衣服却是来自皇太子亲手的挑选。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里维一面转移话题，一面有些感慨，幸好自己对於这一份暗恋没有抱有太多期待，否则面对这些无处不在的情敌，自己大概会想将王子藏起来，彻底隔绝这些狂热的追求者。
「……没有想到会看到我？」对於这句话文森似乎另有理解，「这是在赞赏我的能力，还是在感叹我有勇气来给你当垫背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难道这场选妃大赛不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吗？」
怔了怔，里维在被高大植物隔绝的密闭空间里感到有些窒息，「文森中尉，我想你有些误会……」
「我看到了，」文森打断他的话，用冷漠的语调抛下了重磅炸弹，「那天，在搏击训练场你和罗杰希尔殿下来练习，殿下让我关闭监控，我并没有遵从他的命令，独自收看了你们在一起的全部过程，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漏过。」
「你？！」里维震惊的看向文森，却发觉他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天发生在搏击训练场的事情足以令里维永生难忘。自己被全部看光他并不介意，但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罗杰希尔的全部表现也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澎湃的愤怒就一遍遍激荡在每一寸血管中，仿佛自己小心收藏的珍宝被人以卑鄙的手段窃取。
「你这个无耻的家夥！」
里维毫不留情的出拳揍上了文森的脸颊，这位身手绝佳的中尉并没有躲闪，向後踉跄了一步坐倒在地上。
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文森就着坐下的姿势偏头用麽指擦拭了一下口角的血迹，在里维的下一拳袭来之前说道，「我宁愿没有看到那个。罗杰希尔殿下爱你，这太明显了，明显到让我想骗自己都不再可能，你这个家夥真是好运得过分。不过我来参加这个比赛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是一样也喜欢着殿下或者将来做出什麽对不起他的事，我一定会把你胖揍到谁都认不出来。」
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接着晃了晃拳头，示意刚才的话绝非戏言。
「你在瞎说什麽？」文森的话让里维的四肢彻底僵硬，他感到自己的脸正在为了掩饰心底压抑的希望而扭曲着，只能勉强扯动嘴角，「现在是什麽场合，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文森却不以为然，「还想继续骗我？如果不是真正爱恋的对象，我不相信殿下会做到那样的地步。根据我的了解，如果将他的自尊心比作高山的话，那可能得有海拔七千米以上……你不用做出这麽为难的样子，对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守口如瓶，说到底，今天只是我意气用事，可你小子真的太他妈走运了……」
他上上下下将里维仔细打量了一遍，毫不留情的评价，「实在怎麽看都很普通嘛。」
但现在的里维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讽刺之语，回响在他脑海中的只有那句──「如果不是真正爱恋的对象，我不相信殿下会做到那样的地步」。
是的，这段时间在与皇太子的相处中，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他想尽办法让自己通过一轮轮的比赛。
放下身为王族的矜持让自己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快乐。
他温柔的语气、他微笑着说话的样子、他恶作剧时狡黠的眼神、他因为担忧蹙紧的眉头……还有那个在昏黄的夜灯下交换的亲吻。
会是吗？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尽管曾经在梦境中无数次幻想过，却从来不敢在现实中存在这样的奢望。
而且，王子也并未用自己做过任何的表白。
就在里维的一片混乱中，外面嘈杂的人声忽然静默了几秒锺，然後巨大的惊叹和掌声阵阵此起彼伏。
宴会中不同寻常的气氛让文森拨开盆栽植物的叶片向外望去，从他动作的空隙中，里维看见罗杰希尔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下了旋转楼梯。
为何迎合宫廷交际舞的氛围，罗杰希尔也是难得的盛装出席，但不论是何种价值连城的配饰都比不上他蓬松长发纯正的金色光芒，当他轻轻微笑的时候，足以使人世间的一切珠宝都黯然失色。
场下的人群中，有部分人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王子的真人，这种无法描述的感动让个别情绪激动的女士哭泣出声，还有人突然晕倒在地被工作人员紧急运送出去抢救。
在场面即将失控前，本次比赛的总裁判及时重申了规则：前三支舞曲由王子自行挑选舞伴领跳，其他人以及後面的舞曲则由所有人自行选择搭档进行，每只曲子仅限五名参赛者参与，每人限跳一首，先後顺序由选手编号决定，但皇太子选中的舞伴不在受序号限制。
规则的宣布让众人一时安静，有的人大胆的看向皇太子，有人则含蓄的低着头，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将要伸出的那只手──邀请第一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宠儿。
就在所有人心跳如雷、忐忑不安的等待之际，罗杰希尔还没有所有动作，一位身着黑色礼服、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却排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他直面着惊疑、迷惑、审视、恼怒的种种目光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皇太子面前。
然後他微微弯腰，伸出右手向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