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队长在说完丁老爹的秘密后一命呜呼。
    在此之前,秦伟忠拉着丁小琴跪在严队长身前,向他磕了叁个响头。
    “好、好……”严队长老怀安慰,费力地说着最后的话,“这辈子我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就是把……把闺女交给了伟忠……还有,闺女啊……在屯子上有啥事、卢、卢主任可以、可以信任……去找她。”
    说罢,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严队长七窍流血而死,死不瞑目。
    夕阳下的山沟子里响彻起丁小琴撕心裂肺的哭喊,凄厉而凄惨。
    谁也无法阻止一个闺女哭爹。一哭还是两个。
    秦伟忠默默流泪,帮严队长合上了眼。
    不远处的灵车还在燃烧,把车上的两具尸体烧得乌漆麻黑。
    兴许是有棺材的缘故,那火势没有要小的意思,丁老爹直接在里面被火化。
    秦伟忠犹记得昨儿个也是黄昏,他要带丁小琴上车,可严队长不准,说不吉利。
    如今想来后怕。若当时坚持,现在这儿恐怕就会多出两个死人。
    路过的乡邻见到此情此景急慌慌叫来了人,乡公社的来了,派出所的来了,队上的来了,屯子上的都来了。
    现场挤得水泄不通。
    灵车的火终于被“救援队”扑灭。烧得只剩个木框子的棺材丁小琴却坚持要送回自家院子设灵。
    乡亲们不理解,丁小琴也不用他们理解,按规矩披麻戴孝给丁老爹守夜便是。
    有没有人来拜无所谓,这个过场丁小琴死活要走。
    至于明天,严队长应该“验尸”完毕了。她同样会为他守夜。
    “那骚狐狸凭啥替严队长披麻戴孝?”乡亲们又不理解了,“难道传言他们是父女这事儿是真的?”
    “嗨!说不定是姘头呢?也算是家属嘛……”
    “真是人尽可夫!”
    “可不是?最近又赖上了伟忠兄弟,真倒霉。”
    她们还在哄笑,还在磕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造谣,丁小琴能奈几何?只能充耳不闻。
    严队长一世人不婚不娶、无儿无女,尽管临终前证实了丁老爹不是丁小琴的生爹,但是也不代表他自己就是。
    丁小琴感激他、心疼他,但还是心存疑惑。
    “我和严队长一点都不像。长相、脾气都不像。”丁小琴对秦伟忠说:“不是说儿像母、女像父吗?”
    “也不尽然。有的闺女就像娘。”
    “叔见过我娘,啥样?还记得不?”
    “好像就是丫头这样。”
    如果丁小琴像爹,那这个“悬案”也不会迟迟悬而不决了。
    可她偏偏只像娘。不止长得像,命运似乎也有点儿类似。也是被娘家人不出陪嫁,收叁斗白米就嫁了。
    “我害了你娘。”严队长临终前说:“不该越雷池一步。如果知道她有了,我绝不会去省城读书。”
    命运如此交错。
    而严队长还说,她娘当时是可以大着肚子上省城找他的,可她傻傻地怕影响到他的仕途,便任由爹娘打发了。
    “你姥姥姥爷就把她打发给了老丁。”
    “我娘为啥肯嫁,我爹又为啥肯娶?”
    “因为老丁的秘密。”
    “啥秘密?”
    “他有缺陷。”
    这个缺陷“完美”地让心有所属的新娘嫁给了对她情有独钟的新郎。
    “老丁不能人道。”严队长死前揭秘。
    丁老爹不仅不能人道,那玩意儿还残缺不全。
    全因他儿时在外村吃酒席,非要逗野狗子玩,结果被围攻,差点丢了性命。
    等救活,裤裆里的玩意儿被吃剩下一点点,蛋蛋也全没了。
    丁小琴娘正需要这样一位“六根清净”之人。
    而丁老爹抱得美人归,虽然有遗憾,不能一亲芳泽,但是能和喜欢的姑娘搭伴过日子,还能有后送终,也是难得。
    所以两家一拍即合。
    “去吧,爹安心去吧,早日投胎找个好人家……”
    这些前尘往事随着丁老爹和严队长的离世而归于尘土。
    丁小琴只管烧着钱纸,让那盆火彻夜不息,明儿个一早就让丁老爹落土为安,替他哭坟。从此,世上查无此人。
    丁小琴抹了把眼泪。
    秦伟忠抱上来,安慰道:“丫头莫太伤神。去睡会儿吧,我替你看火盆。”
    “不。这是我这个闺女该做的。我得自己完成。”
    “那我也是……也是爹的……那谁。有义务替他守夜。”
    “啥?叔是谁?”
    秦伟忠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可还是说出了口。
    “咱俩虽还没正式摆酒,但已经昭告过日月天地了,我身为丁家女婿就该替爹守夜。”
    “谢谢叔,叔真好。”丁小琴无不感动,心想若没秦伟忠的陪伴,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
    夏日夜晚,清风徐来,远处山坡上的百合花香味阵阵袭来。院外的老槐树跟着发出沙沙声,显得此刻尤为静谧。
    丁小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上来。”秦伟忠要她坐在自己身上。
    丁小琴听话,攀过去,窝在秦伟忠怀里蹭了蹭。
    “丫头睡会儿。我看着。”
    “叔不困吗?”
    “困了我再叫丫头。咱俩轮流。”
    “好。”好字才出口,一闭眼她就睡着了。
    秦伟忠给她搭上自己的衫子,仔细掖好,看她额发凌乱,又替她捋了捋。
    火盆里的黄纸烧得快,秦伟忠不敢掉以轻心,时不时丢几张下去续火,兢兢业业守到天明。他怎么舍得叫醒熟睡的她。
    天刚蒙蒙亮,黑黢黢的院子外头人声鼎沸。
    “谁来了……”
    丁小琴睁开眼,撑了撑懒腰,定睛一看,抬棺的帮工,还有来给丁老爹送别的部分乡亲已经在院门口东张西望了。
    稀奇的是,这一大清早,她大伯和姑姑携家眷也都来了。
    “哟,大伯大姑还真是稀客。”丁小琴不禁阴阳怪气,“伯母姑父,表哥表姐堂哥堂妹,大家好久不见。来,上一柱香吧。”
    丁小琴“殷勤”地招呼。
    “节哀……”众人面无表情地寒暄,一一上前鞠躬。
    家人到齐,屯子上的乡民该来的也都来了,大家有序拜别,丁小琴恭敬拜谢。
    仪式完毕,丁小琴宣布道:“出殡!”
    帮工们上好绳准备抬棺。
    “且慢!”这时候她大伯却突然叫停,说有些规矩得守,有些话得说清楚。
    “啥规矩?”丁小琴就知道来者不善,“有话快说,莫耽误我爹下葬。”
    她准备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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