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阿特留斯从未有过这样愤怒的时刻。这个女人费尽心机欺骗他,到最后竟然只是为了和他欢爱一场。
    他不是天真过头。对于一名王国的守卫者来说,哪怕女巫丢出一百个谎言,只要威胁到欧顿王国的存亡,他就必须无条件相信。
    所有圣骑曾在圣光面前发誓:圣骑士将永远以王国利益为先、成为王国最锋利的剑和最坚硬的盾牌。
    阿特留斯遵守了他的诺言,但羞愤感依然存在。他不得不飞快逃离那个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女人存在的监牢,身后的牢笼之塔像个张开大嘴的野兽,等着他回头的一瞬将他吞噬。
    他甚至不愿再见到那个女人,可那是他的工作、他的使命。
    阿特留斯渴望回到家中,怀念温柔的妻子言语和行动上的安慰。
    *
    鹅毛大雪飘扬落下,亚诺尔隆德迎来冬日的第一场雪。阿特留斯成为圣骑士团首席的那天国王赐予他一座城堡,城堡位于亚诺尔隆德的东北部——距离牢笼之塔只有五分钟的脚程。
    阿特留斯回到家门前,以奇迹驱散身上的寒意才推门而入。佣人有些惊讶地靠近,替他卸去了沉重的铠甲。
    阿特留斯试图搜寻着妻子的身影:“夫人在哪儿?”
    他回家的时间几乎都是深夜,更具体些是女巫熟睡之后。那时斐娜与佣人们也都睡下,为了不打扰他们,身为城堡主人的阿特留斯却不得不翻窗而入。
    他从未在天色大亮时回到家中。此刻不过是午后时分,斐娜会在做什么?她是否会思念自己,或者在抱怨他陪她的时间太少?
    佣人恭敬答道:“夫人在后花园开茶会。”
    阿特留斯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随后迈步向花园走去。
    他的身份是平民。在加入圣骑士团、通过资格测试后阿特留斯才发现自己是被圣光眷顾之人。成为圣骑士团首席时,他被封为伯爵,那已经是平民出身的圣骑士所能获得的最高爵位。
    然而斐娜的父亲是亚伦公爵,她从出生就有着不同于别人的崇高身份和地位。
    国王促成斐娜与他的婚姻,也更多是为控制亚伦公爵为首的那一派系的贵族罢了。
    还没靠近花园,阿特留斯就听到斐娜愉悦的笑声。
    在聊很开心的事情?
    阿特留斯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偷听起她们的对话——虽然这行为的确有些不够绅士,但他实在好奇妻子感兴趣的话题,如果她提到喜欢的东西,他甚至可以给她个惊喜。
    “阿特留斯伯爵很少回家吗?”
    有位夫人提到了他的名字,刚刚还笑意盈盈的斐娜瞬间沉下脸色。
    “他忙于国王下达的任务,我们婚后几乎碰不到面。”斐娜撇撇嘴,显然不满意于这个话题:“何况一个野蛮人,浑身血腥味儿,还是离我越远越好。”
    阿特留斯有些奇怪地嗅了嗅自己带着肥皂清香的领口,不理解妻子为什么要说谎。
    明明每日他们都要在床榻间纠缠一番,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血腥气,她最清楚。
    阿特留斯本就喜洁,何况牢笼之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他因此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心爱的妻子面前。
    “要不是他带着圣骑士团征用了父亲的财产,我带来的嫁妆可就不止这些。果然是平民出身,这座城堡不光小,地理位置也偏僻。天呐,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忍过这叁年。”
    阿特留斯记得这件事。那时欧顿王国正与泥沼森林开战,国库消耗过快,国王不得不想方设法从某些贵族手中获得支持,但事情并不顺利。于是阿特留斯为了战争的胜利,带领圣骑士团,将持反对意见的贵族都得罪了一遍。
    这座城堡虽由国王赐予,却是阿特留斯自己挑选的。他可以选择更加气派豪华的城堡,但那些都在过于热闹的城区,他不喜欢。
    只有这座城堡,在首都亚诺尔隆德的边缘,如果有敌人入侵,他也可以随时做好准备。
    原来斐娜还在恨他,并对自己感到不满。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疼爱她,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尤其在床上。阿特留斯相信如果自己不是圣骑士团的一员,斐娜要他付出生命他都愿意。
    夜晚的斐娜那样热情,他怎么可能抗拒。
    “斐娜。”
    他从阴影中显出身形,众多贵族夫人和小姐看到他,纷纷找借口逃离。只有斐娜仍旧坐在原处,端庄地拿起茶杯啜饮。
    斐娜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阿特留斯水蓝色的眸子有一瞬间暗淡下来,银灰色的金属头盔挡住他因紧张而紧抿的唇:“你......你想要更大的城堡吗?”
    “不,我要回家。”
    “回......家?”
    “当然不是这里。”斐娜放下茶杯,杯底与茶托碰触,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动,“叁年里你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想我应该有权利选择结束这段婚姻。”
    阿特留斯一头雾水。他每晚都会回家,连每次她需要多久才能高潮都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她高潮叁次,第一次仅用了十秒。
    “斐......”
    “我和管家相爱了,他比你这个野蛮人要绅士得多。”
    “......”
    虽然自己是比斐娜大上五岁,可管家已经快要五十了。
    阿特留斯不知能说些什么,巨大的困惑已经让他陷入焦虑。身着银甲的骑士局促地站在心爱之人面前,那样不知所措。
    他不是能够很好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可斐娜是那样特别。在每个深夜里,他们的活动不仅只有性。
    她会讲自己成婚前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人和事。阿特留斯第一次知道原来贵族小姐也可以那样自由自在,她似乎也看过很多书,每个观点都让他感到新奇。
    她会担心阿特留斯的铠甲会不会太过深重闷热,甚至说要为他进行改良——阿特留斯现在穿着的圣骑士铠甲就由斐娜施加了她特意向魔法师学来的轻巧魔法。
    虽然一开始只是贪图妻子年轻美丽的身体,可斐娜对阿特留斯的好,他都记在心里。
    还有......想起斐娜在二人恩爱时所说的暧昧话语,阿特留斯更加羞于开口。明明面对女巫他经常口无遮拦,可面对心爱的妻子,他不能那样无礼——当然,床上的事情不算。
    “斐娜,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
    斐娜惊讶地回头,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你出现幻觉了?”
    没等阿特留斯回应,斐娜拎起华丽的蕾丝裙摆,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缀着珍珠的高跟鞋哒哒作响:“我今天就离开,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
    阿特留斯看着妻子坐上马车——令人悲哀的是,她不再是自己的妻子了,最后陪伴他的只剩腰间的神圣之剑、只有永恒的圣光。骁勇到能够一剑洞穿魔兽心脏的圣骑士,竟然连挽留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每天只能够和丈夫相处两个小时,且大多数还都是在床上度过。他没有带她去参加过任何一场盛大的活动,甚至没有陪她去买过新裙子。
    哪个妻子会没有怨言呢。
    *
    今天的骑士大人有些奇怪。
    虽然他通常都是默不作声地靠坐在门口,但今日似乎格外消沉。
    洛兰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观察着阿特留斯。依靠这双被赐福过的双眼,她能够无视障碍,看到较小范围内的事物。
    他回到看守岗位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早,脚步也要更加沉重,洛兰猜想或许他与妻子发生矛盾了。
    很快,女巫证实了她的猜想。
    “如果你像传闻中那样无所不能。”阿特留斯低沉的声线听来有几分干涩,似乎挣扎犹豫了许久,“告诉我,怎样能挽回她。”
    “咳。”
    洛兰没忍住,有些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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