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云和施婉琬都是已故的信夫人所生, 自幼兄妹感情就很好。这一次出门打探消息, 虽说是受了父亲的指令, 但是事关妹夫的身份问题, 施琅云仍是第一时间来告知了妹妹。
    “婉琬, 你放心。爹那里我只会说能够确定下来的事情, 至于褚玉瑭的身份,这些日子你多留些神,早点查清对大家都好。要是她真是褚家的大少爷, 相府的麻烦不会小。若她不是, 我也好去处理掉外边那些风言风语。”施琅云临走之前,沉重地叮嘱妹妹。
    施婉琬目送大哥走远, 回转到房间。她再次回忆梳理了遍刚才大哥带来的消息,心中大约有了个框架。虽然她并不确定褚玉瑭的后腰上是否有那个胎记,但褚玉瑭是褚家继承人的可能性也不小。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名扬江南的褚家继承人竟然会是个女的?
    不过再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大概是褚玉瑭的母系家族想要确保住继承权, 才会对外宣称褚玉瑭是男子。看来褚玉瑭女扮男装的身份果真是个大秘密, 而且事关褚家整个庞大的家族纷争。施婉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委屈自己, 楚楚可怜地装病, 整日闷在房中不得外出,为的不过是能求一方清静, 避开深宫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那双眼。没想到, 现在竟惹来了另一个麻烦。
    至于褚玉瑭是不是逃婚出来了的, 她并不确定。若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那么肯定不会立下婚约。如果是已经知悉她身份的人,褚玉瑭又为何会在成亲之前三个月装病逃离?施婉琬不愿自己深入去想关于褚玉瑭的事,可是这个人现在每晚都躺在自己身边。虽说她睡得深沉,也从来不会对自己越礼,可是施婉琬无法卸下防备。
    想了半晌,事已至此,施婉琬再淡定的性子也无法坦然置身事外。是她执意要嫁给褚玉瑭的,因为她从不相信会有人轻易就抛弃万贯家财,背井离乡地入赘他处。特别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江南首富继承人。但褚玉瑭用实际行动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击碎了她长期以来的世界观。
    “原来这世界上,竟真地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人。看来我是小看了褚玉瑭。”施婉琬在心中暗道。对于褚玉瑭的看法又发生了改变。
    最初她觉得褚玉瑭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年轻儒生,后来知道她颇有几分经商天分,便想着给她个机会让她去闯闯,也省得在自己身边跟得紧了,发现自己的破绽。现在,她不会这么觉得了,她不相信巨富之家的继承人会是个秉性纯良如张白纸的,更不相信背负了多年身份秘密的褚玉瑭是个心无城府的人。
    想到这,施婉琬便将积云叫了进来,打算仔细问问褚玉瑭在府里的表现。
    “积云,你是说,姑爷她在府里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来往?”
    “对啊。小姐你不知道,姑爷出了咱们院子,就很少去旁处走动,要说她找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大夫了。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去询问你的病情,每日出门都不忘叮嘱我们好好照顾你,而且每晚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小姐你今日可好。其实小姐,我觉得姑爷对你是真心的。”
    施婉琬要听的并不是这些,她原本想从旁人那里了解一下自己疏忽的地方。没想到,褚玉瑭竟对自己的病如此上心。只是施婉琬还未来得及感动,就心里一紧,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
    莫非,褚玉瑭是发现了自己的病是假的?所以旁敲侧击地从大夫那里询问情况。施婉琬装病的事,只有飞霞和积云知道,连她亲近的大哥都没有透露。要是被褚玉瑭抓住了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施婉琬向来不愿意轻信他人的善良,却也没有害人之心。只是从小到大,她的容貌和身世为她带来了太多的风波和无奈。她好不容易退回到自己的这方小天地求得安宁,现在褚玉瑭的到来,让她不知是敌是友。
    “小姐,你今日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关心起姑爷来?”积云有些担心地看着施婉琬复杂交替的脸色。
    施婉琬深深地看了积云一眼,最终摇了摇头。
    在褚玉瑭的身份没有最终确定之前,在褚玉瑭的真正动机没有确定之前,她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不是信不过两个丫头,只是这事,连她都还没有头绪。为今之计,就是尽快看一眼褚玉瑭的后腰上到底有没有那个胎记。
    后腰?女子的后腰,只有伺候沐浴的贴身丫鬟还有亲密之人才有机会看到。可是她与褚玉瑭虽然共睡一张床,但从来都是分着被子,穿得严严实实,中间还很默契地隔了一条线。
    施婉琬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看见褚玉瑭的后腰,就迎来了当今皇后的寿诞。皇上尊重敬爱皇后,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加上太子又正式迎娶了太子妃,皇室喜气洋洋,便决定今年的寿宴办得隆重些。
    自幼就深得帝后喜爱的施婉琬没被落下,自从得知她病情好转并且招得如意郎君后,皇后就经常派人送礼到相府,让她身体好些了就进宫让皇后瞧瞧。
    “娘子,我穿成这样可以吗?”褚玉瑭穿好府里为她准备的华服,平展着双臂,示意施婉琬替她把关。
    施婉琬心中对这场宫宴抗拒得很,可是偏偏拒绝不了。而且这次皇后还特意指明要她将新婚的夫婿也一同带进宫里,施婉琬就更加头疼。
    “很不错。没想到夫君穿上锦袍,更显贵气。想必是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映衬得好。”施婉琬边说,边伸手温柔地替褚玉瑭整了整衣领。
    施婉琬说这话是想要试探一下褚玉瑭的反应,故意走过去替她整理衣领是想近距离观察她的表情变化。没想到褚玉瑭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闪躲,反而是喜洋洋地接受了自己的夸赞,而且还不时扭头看向铜镜,仿佛对自己刚才的评价颇为认同。
    “夫君,你换上这身衣服仿佛是换了一个人。看来今后还是应该给你多准备些这样的衣衫才好。”施婉琬退后两步,拉开了些距离。却不肯轻易放弃对褚玉瑭的试探。
    褚玉瑭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手摆在胸口轻轻拍了拍,笑道:“还是不要了。这些衣服,我不喜欢。”
    “噢?”施婉琬不经意地挑眉,心道莫非褚玉瑭要开始编造理由了?
    褚玉瑭嘟嘟嘴,无奈地说:“每次穿得如此隆重,就是要去重要场合,参加重要的应酬。心里的那份紧张,太难受了。我可不想每日穿成这样,终日奔波在觥筹交错之中。”
    施婉琬被她这话说中心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宁愿不要这令人垂涎的容貌,就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知己,烹茶下棋,悠闲一生。
    “今后这样的日子,可能会越来越多。与婉琬成亲,恐怕是委屈夫君了。”施婉琬这话也不全然是客套,想到自己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纠缠不休,褚玉瑭被莫名牵连进来,其实何尝不是一种不幸。
    如此换位思考,施婉琬连日来对褚玉瑭的防备之心似乎有些松动。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褚玉瑭是另有企图,可是她难道就不是带着别样的心思把她拉扯过来。也许褚玉瑭女扮男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与相府是无关的。是自己为了避婚,才会把无辜的褚玉瑭拉来做挡箭牌。
    这样说来,她们两个都是为了逃婚而成亲,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了。想通了这个,施婉琬看向褚玉瑭的眼神不禁温柔了些,又夹杂了几分歉意,让褚玉瑭不明就里。
    “娘子,你干嘛突然这样看我?我脸上没洗干净吗?”褚玉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样的眼神让褚玉瑭不解,但她刚才也听施婉琬说了,往后进宫的日子可不少。看来这是场鸿门宴了,猜着也许施婉琬心中紧张。这才故意找了别的话题引开她注意,让她放松些。
    施婉琬收敛好情绪,带着褚玉瑭,与父亲和宁夫人一同进宫参加皇后的寿宴。此次其实乃皇室家宴,皇上只宣了为数不多的朝中大臣和几个皇族来参加。施婉琬与褚玉瑭刚一落座,便感到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她们四周。
    “夫君,待会莫要紧张。凡事有我,你配合着我便是。”施婉琬低声地在褚玉耳边说,怕她在这样的场合紧张。
    褚玉瑭明了地点了点头。大场面她见过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有人替她撑着,她从来都是坐着主角的位置,扮演者配角的份量。可是施婉琬不是,她走到哪里都是主角,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她不曾散去,连她这个伴其左右的人也无法幸免。
    “今日虽说是皇后的寿宴,但其实也是朕想要与诸位小聚的心愿。今晚到场的都是朕和皇后当成是家人的,各位不必拘礼,就当是家族聚会就好。”皇帝首先发话,场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再祥和的皇帝,都不会缺少他的威严。哪怕他每一个字都说得亲切,在场的人却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人会放胆在皇上面前放肆,更不会有人会不知天高地厚地真把自己当成皇上家人。但皇上发话了,众人不得不配合,纷纷遵从皇上的旨意,举杯相祝,显得格外亲热。
    褚玉瑭和施婉琬也同时举起了杯,正对着她们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刚落座时,有一道幽深的目光便来自于那里。褚玉瑭看着太子和太子妃几乎同步地将杯中酒喝完,自己也准备跟着喝下,却被柔软的手止住。
    褚玉瑭转过脸望着施婉琬,不解道:“娘子?”
    “夫君,你还没有与我碰杯,怎么就心急地喝了呢。”施婉琬的声音格外温柔,似乎还带着一丝妖媚?
    褚玉瑭在这丝竹萦绕的环境里,被施婉琬的这一句话绕得全身都酥了。鬼使神差地与施婉琬轻轻碰杯,又在她的注目之下,缓缓喝下杯中佳酿。还不等将酒杯放在桌上,施婉琬又抬手用手中丝帕替她擦着唇角。
    “瞧你,这么大的人了。喝酒都会洒出来,真是不乖。”施婉琬细心地擦拭干净,还不往瞟了褚玉瑭一眼。
    褚玉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施婉琬如此突变。但联想到刚才那幽深的目光,似乎又猜到些什么。她笑着配合施婉琬的主动,眼神却不经意间瞟向了对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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