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榻边,“今天是落日楼年前最后一天开张,明日就歇业过年去了,再开门可得等到正月初八……”
    白衣公子翻身下榻动作好不利落,眼睛亮亮看着青年,“我们一起去买糖饼吧,顺便……去落日楼吃个糯米鸡?”
    说着便要往外走,像是耽搁片刻蒸熟的糯米鸡就会飞了一样。
    沈星渊笑着给他披上大氅,上下打量一番,“尺寸恰好,倒是不用拿去改了……”
    皮毛细密顺滑,针脚细密,做工细致,披在身上柔软而温暖,直要将人陷进去。程小白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以前那件。
    蓦然抬眼,他看见青年眼中的他,雪衣如华,却怔愣着不知所措。
    “从前过年,总是你带我去裁新衣,今年送你这件,看看可合心意?”
    “……甚好。”
    冬日暖阳驱散寒意,家家户户挂起了新扎的朱红灯笼,映着白墙黛瓦,极是明丽。糯米圆子的香气飘出窗棂,在长街上弥漫。各种摊贩商铺赶着想在年前赚一笔,鼓足劲儿的吆喝。大大小小的书院私塾这几日也陆续歇了假,成群结队的孩童在市坊里乱窜玩闹,笑嚷声传遍大街小巷。
    秀水城里到处都弥漫着年关临近的喜意。
    落日楼里依旧人声涌动,宾客如云。一楼大堂里说书人合扇拍板,中气十足,南来北往的商贩驿客忙着回家过年,小聚之后又重新赶路;二楼的茶座置着泼墨山水屏风,附庸风雅的江南文人吟诗弹唱。三楼的隔间,珠帘摇动,浮光生香,官宦富甲推杯换盏。
    四楼的临湖小阁,白衣公子凭栏远望,百里碧湖雪景尽收眼底。
    程小白想的是,味道还是一样好来的不亏啊!竹叶糯米鸡我要给你yes!!
    身后的青年走过来,目光落在云水一白的碧湖,“上一次重逢就是看见哥哥站在这里,当时我差人拿了玉佩邀你相认……结果,你说不认识我。”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你不造么!!
    良久沉默,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想机智的岔开话题了。
    “我从前隐瞒你很多事,今后或许……也不会告诉你……我虽将你抚养到十六岁,可却抛下你独自一人许多年。”语气里带了自己也未察觉的苦涩,“你为什么还愿意在我身边呢?”
    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是个好哥哥啊。
    这些天的日子确实很好。
    不知今夕是何夕,也未曾想以后。
    过年,过完年之后呢?以后的每个年都是各过各的了。
    沈星渊只觉有把利刃将心剖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来。
    却是笑了,笑的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再不下楼去,卖糖饼的都该回家了。”
    程小白看着那双满是温情的眼,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除夕夜,又下起了小雪,落梅和着白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程小白挽着袖子,端了个铜锅一路从厨房小跑出来,锅里汩汩作响,热气翻涌的白雾险些眯了他的眼。
    小院里的石桌上满了各种生菜鲜肉,煌煌灯火的照耀下,更显色泽晶莹剔透。中间架着一个银炉,烧着无烟的红罗碳。烈烈火光与氤氲热气驱散雪夜寒意。
    桌边布菜的青年抬起头,忙上前去接程小白手中的锅,却被轻巧的避开了,“别添乱,去端糯米团子出来……早点煮完团子,我们加料下火锅!”
    秀水城的习俗,过年吃糯米揉成的团子,寓意新年团团圆圆。
    程小白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机智!白水煮完团子,就给锅里加上红油花椒,枸杞大枣,涮菜当火锅吃,无需蒸炸煎煮,年夜饭分分钟出锅!再放进调好的料碗里一过……舌尖上的秀水城啊!
    青年端着一盘雪白的团子,修长的手持着筷箸,一个个往锅里下,“真要在院里吃?”
    程小白给自己倒了一杯,凛冽酒香四溢,“不过是下点薄雪……赏梅看雪吃火锅,人生大幸!……你伤也好全了,正好我们喝一场!”
    青年只是笑笑,“依你。”
    程小白的筷子刚碰到那只软软糯糯的白玉团子,门外突然一声炸响,惊得他夹了一半的团子‘扑通’一声落回锅里。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接连响起来,混着震耳欲聋,威力惊人的炮仗,门口孩童的嬉笑叫嚷混在一片喧嚣中传进来。
    程小白笑骂:“这群兔崽子,别把咱家门给炸了……”
    青年已拿着糖饼起身开门去了,一群孩子一涌而上转眼就抢光了。程小白也跟出去,就见整条长街灯火辉煌,人们聚在街上,或互相见礼道着新年祝福,或给孩童散着铜板,或端了自家的年夜饭请邻居来尝。平日养在深闺的小姐,也捂着被鞭炮声震得发麻的耳朵,笑嘻嘻的聚在一处,比谁新裁的衣裙更好看。
    聚在他家门口的孩子们还没散,最大的那个走出来,不过才六七岁,却有模有样的作了个长揖,“阖家团圆,恭喜发财!”
    身后那群小的,也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跟着喊,“阖家团圆,恭喜发财!”
    程小白笑笑,‘发财’的意思,就是该给钱了。
    正要去取,就见门外的青年已解了钱袋,拿出早准备好的铜板碎银子散给孩童,孩子们喊着‘谢谢公子’一哄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程小白看的有些怔愣。
    暖红灯笼的照耀下,青年微微俯着身子,本是冷峻的面容褪去了锋芒,眼里透出淡淡的笑意。飞雪落在他肩头转瞬消融。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温暖。
    或者说眼前这个人很温暖。
    程小白记得沈星渊以前不是这样的。沈星渊一直很讨厌小孩子。
    在江南书院读书的时候,每次去接他放学,只要自己和其他孩子说两句话,熊孩子就会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拉他走。后来即使长大些,逢年过节,门口有几个讨糖的小孩,自己出去一会儿,就被熊孩子扯着袍角拽回来。
    那时熊孩子说,“吵吵嚷嚷的小孩有什么好。”
    程小白笑的欢畅,“你不也是小孩?诶,你小的时候怎么不跑人家门口要钱去?觉得自己长得难看也不能没自信啊哈哈哈……”
    熊孩子瞪他,“我长大了!”
    讨压岁钱的孩童已经散了,爆竹声中程小白还怔立在门口。看着青年浅浅一笑,一步步向他走来。
    无论是春雨潇潇,还是朔风白雪,每次重逢,这人都是一身血光戾气。
    却愿为他放下手中剑,温茶煮酒,做饭添衣,琐碎到事无巨细。
    为他变得……温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灰常感谢小芳的投雷,还有那么多的补分~在此鞠躬啦~
    深深治愈了我因为没人看文而灰冷的心!
    从作者后台看最近两章只有二十多个点击量!二十多个点击量啊哭晕在厕所tt
    为什么有一千多个收藏,却只有那几个可怜的点击呢,刨去可能重复点了两次的妹纸,估计只有十几个人在看了…………
    简直不能更……惨
    为自己握拳打气!
    ☆、第56章 沈星渊番外〔四)
    青年走近了,眸中笑意渐深,抬手为他拂去角雪花,不知怎么的,程小白没有避开……
    “沈星渊你果然在这儿哈哈哈!!”
    洪亮的笑声如平地一声雷,程小白内心一哆嗦,回头就看见一张“刀削斧砍”的主角脸。
    ……秋,秋峰行?
    来者身形高大,着一身华贵的紫貂长袍,袖口滚着白狐毛皮,笑的满面喜意,似乎还带着微醺的酒气。
    看向他时却是一惊,又不可置信的瞪着沈星渊,“你你……你哥哥回来了?!”
    程小白嘴角一抽,这语气怎么跟‘你哥哥诈尸了!’一样?
    沈星渊淡淡点头。
    程小白面上温和的笑着:“星渊的朋友来了啊。”一边将人迎院进去。
    内心咆哮:大哥!你早都迎来he结局了,现在不在锦绣城里数钱抱美人,大过年的跑来找好基友是闹哪样!哪样!
    三人坐定,桌上的炉火烧得正旺,铜锅里还汩汩的冒着热气。
    沈星渊站在锅边,把糯米团子一个个夹进程小白碗里,一面问道,“怎么有空这时候过来?”
    秋峰行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
    又毫不见外的为另两人添上酒,“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么?我以为你今年辞了教主之位,无事可做,身边也没个人……”
    忽而意识到失言,忙看了一眼白衣公子,“白兄,难得一见,我敬你一杯!”
    盟主同学……你这岔开话题的能力太生硬了吧!
    程小白举杯,“秋兄言重了。”
    沈星渊也坐回去持起酒盏,开口笑道,“那今日齐聚一堂,便不醉不归!”
    秋峰行觉得自己是真醉了,沈星渊居然笑的那么开心。
    他小的时候见过沈星渊笑,但自从十六岁之后,就几乎是不笑了。一年前他哥哥回来了一次,他们在锦绣楼喝酒,那时的沈星渊也是笑着,却不像现在,笑的像个少年。
    秀水城有守岁的习俗,街上的锣鼓鞭炮一直响到三更。
    飞雪渐歇,梅枝在寒风中颤巍巍的抖动着,花瓣簌簌而落。
    酒尽羹残,杯盘狼藉,银炉中的火光一点点熄下去,程小白和沈星渊尚算清醒,秋峰行已趴在桌上拉不起来了,还断断续续的含混道,
    “礼言长大了,到了学武的年纪,那兔崽子老子真是镇不住,他听你的,你来管教……哦对了……凝雪又怀了……再生个女儿就好了……”
    青年的声音也染了酒意,“自己儿子自己教去,我没空,”突然站起身,微微摇晃了一下,向白衣公子走来,“我要陪哥哥呢……”
    程小白急忙扶住他。
    门外突然响起重重的拍门声,混着女子的怒吼,“秋峰行!给老娘出来!说好三个时辰就回来的!!”
    虚掩的门‘哐r’一声被撞开,纤弱的女子兴冲冲的闯进院来,对程小白和沈星渊柔柔一笑,“见笑了,今晚峰行多有叨扰。”
    程小白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就扯着耳朵把桌上趴着的人拎了起来,秋峰行呲牙咧嘴的弱弱喊痛。五六个家丁鱼贯而入,轻车熟路的抬起了女子手中的人。
    “扔轿里去!”临走前女子又道了声“叨扰”利落的把院门带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程小白已经完全卡死了。说好的温柔知礼软妹子呢!!天知道这个被抬走的人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我们家我说了算!老子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啊盟主!
    倒是青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半倚在他身上,眼也没抬一下。
    程小白扶着熊孩子坐好,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转眼间又是一壶竹叶青下去,醉意渐深。沈星渊俯在桌上,断断续续的说起九岁那年,他们一起在院中埋了一坛酒,说好等他武功初成时挖出来一起喝……也不知那酒怎么样了……
    程小白脑中昏沉,以手扶额,耳边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忽又自顾自的朗声笑开,“一入江湖岁月催,从此醉……”
    沈星渊也笑起来,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十年凄惶谁人知,向来痴。”
    往后几日,两人泛舟至碧湖上的亭里拥炉赏雪,白马扬鞭,顺着河堤一路南下,正月初五至锦绣城拜会秋峰行一家。正月初八市坊开,江南的富贾高门请来戏班子,在市中搭了高台,敲锣打鼓的唱到半夜,两人挤在人群中看舞龙灯,被汹涌的人群冲散。
    烟花灯火,映着碧湖冰雪初融的粼粼水光,纵使寒夜亦温柔。
    桥上身披银狐裘的公子长身玉立,风姿清越,引得过路女子频频回顾。程小白内心蹦q的正欢,忽而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回身便看见桥头立着的青年。眸中暗潮涌动,似是欣喜和……哀恸。
    见他回头,青年笑着走过来,“原来哥哥在这儿……这夜色碧湖,倒也别有风光。”
    程小白却听见一句低声自语,转瞬便消失在夜风之中,“……还有七天。”
    心中一惊,原来还有七天就是正月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
    原来他每一天……都在数日子。
    不觉间暖雨晴风初破冻,上元节当夜灯火辉煌,白昼为市。市坊正中架起了八丈高的灯楼,金光璀璨,蔚为壮观。程小白在花灯摊前连解了三个灯谜,赢了一盏扎的栩栩如生的兔子灯,硬塞给身边人:“你帮我拿着啊,我要去买糖人吃……”
    程小白跑了两步回头看,五官硬冷,气度华贵的青年提着一盏兔子灯莫名的滑稽。不放心的喊道,“你拿好了!不许扔啊!。”
    青年苦笑着点头。
    当夜回去,沈星渊说今日买来的‘醉梦酿’人称秀水一绝,尚不知如何,程小白便陪着一起他喝。
    两人院中对坐,烛火之下,青年神色晦暗不明,一杯杯接连不断,后来所幸抱起了酒坛。不多时便神色迷离,俯在桌上不动了,程小白在他耳边唤,“小渊,小渊?”
    青年忽然抬起头,出乎意料的目光清明,“拿酒!”
    程小白叹了口气,扶着他往屋里走,没走几步,忽然一阵眩晕,脚下踉跄险些摔倒。摇头暗笑这醉梦酿虽入口甘甜,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青年却忽而挣开他,跌跌撞撞的往梅树下跑去。
    程小白脑中昏沉,骂了句‘这熊孩子’,顺势坐在地上,等冷风吹得微微清醒些了,才慢腾腾的往过走。
    梅树下被挖出了一个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与幽冷梅香。
    青年抱着开封的酒坛倚树而坐,梅花扑簌簌落了满身,半阖着眼,似是醉了。程小白蹲下去,试着叫了声“小渊?”
    指尖尚未碰到眼前人的肩膀,青年蓦然睁开眼!
    双目泛红,惊得他跌坐在地上。
    像是世间所有的癫狂与挣扎,黑暗与痛苦,都凝聚在那双眼里。
    青年看着他,却是笑了,眼里似是有泪,“这次你什么时候走?……反正我是留不住你,你想什么时候走,就能什么时候走。”
    程小白扶起他:“回屋睡……”
    青年挥开他的手,力道大的惊人,目光却变得涣散:“前两天你问我,为什么还愿意在你身边……你说呢,为什么?”
    没等到答案,便自顾自的说道,“有人入江湖,为争名逐利,有人为快意恩仇,我不像秋峰行,他的刀为了武林正义,也不像萧野,他的剑为了权柄……”
    沈星渊从未与他说过这些,程小白一时酸涩的不知如何回答。
    “十六岁以前,我为了你高兴,为能保护你而持剑,十六岁之后,为了找到你拼命变强。”青年忽然扑过来,狠狠揪起他的前襟,厉声喝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就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我的剑,从来都只为了你一个人……”
    尾音却颤抖着,暴露出深藏的脆弱。
    青年松开手,俯在白衣公子颈间,像是低声自语,
    “哥哥,你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呢……江湖之大,我只想给你一个家……”
    程小白抬手拂过怀中人的脸,满手的泪。
    沈星渊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屋里的软榻上。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棂,明晃晃的洒了一身。
    他仓皇跑出去,整座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了杯盘狼藉,浓烈酒香。一切恢复如初,只有梅花如故。
    仿佛昨晚是一场迷醉的梦。那人从未回来过。
    推开门去,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爆竹硝烟,混着不知谁家汤圆的香气。碎红遍地,灿然若锦。
    青年站在长街,身边人来人往,互相说着喜庆的祝词。
    他慢慢低下头,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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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时节雨纷纷。
    长街空廖,灯火渐熄,唯余高楼上的酒招在微风细雨中摇晃。初春的风吹来寒意,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石板上,溅起迷蒙水雾。
    推车卖纸钱的小贩收拾妥当,正要回家,便见长街尽头显出一飘渺黑影,未撑伞,扶着墙摇摇晃晃的走来。走近方见那人手里拎着个酒壶,苍白的面容隐在披散的长发之下。这小贩白日里刚听客人们讲过鬼怪故事,此时心中一颤,硬着头皮往前走。
    正要擦身而过,那人却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直直看过来,满是血光戾气!
    “鬼啊!”小贩扔了推车,转身就跑。
    纸钱漫天飘散,转眼又被雨水打湿落在地上。那黑影捋了捋长发,露出一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捡起车里一沓未湿的,揣进怀中。又摇晃着向长街尽头走去……
    风雨凄凄,长夜寂寂。
    程小白交完了“位面检测报告”和“长期离职说明”,一面朝技术部走,一面想着熊孩子应该睡醒了吧……
    等等不对!这两个位面间的时间流速比相差极大…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熊孩子那边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诶!哟!我!去!!
    被自己智商糊了一脸血的程小白,撑着伞苦兮兮的转了秀水城大小十四条街,忿忿的嘟囔,“大晚上的不回家,看哥怎么收拾你……”
    正打算连夜出城,往锦绣城去找秋峰行问问。
    恰好走过碧湖边上,他们最早住过的破落小院。那院子废弃多年,墙边的杂草都长的半人高。走进了竟看见院墙里似有火光,还能嗅到淡淡烟气。
    心中讶异,刚想抬手敲门,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次我就当你死了!……给你烧些纸……以后逢年过节,我们各过各的……”
    程小白‘哐r’一声把门踹开。烈烈火光中,漫天纸钱纷飞。青年颓坐屋檐下,面前是打翻的酒坛,燃烧着的纸钱堆。
    只见那人抬起脸,惨然一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我就当你死了……”
    心中酸涩至极,无端生出怒意,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熊孩子,上前两步,抓起眼前人的衣襟,说出的话都语调颤抖,
    “各过各的?!呵,说的轻巧,我死了?!我还等着你养老呢!!”
    “以后每个端午中秋,除夕重阳!你都得跟我过!”
    程小白松开手,微红着眼瞪他。
    沈星渊似是被晃得醒了酒,眼底渐渐聚起了光。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轮廓一点点清晰,凝聚成那个朝思暮想的模样。
    颤颤的唤了一声,“哥哥?”
    火光中,那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广袖翻涌如流云。
    俯身向他伸出手,晰白如玉。一如初见。
    恍然间他听见十八年前那句,“我路过此处,欲往江南去,可要带你一程?”
    而现在,他却只听见他说:“小渊,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原计划中木有齐烈番外啊……(以前只有求小渊小宴番外的,我还以为皇帝人气很低呢挠头)
    但是有亲留言说想要看~那就写一章咯~
    还有需要的亲~在此章后留言~卷纸再加戏~~
    ☆、第57章 齐烈番外(一)
    元嘉十三年,天下初定。
    有了帝王‘轻徭役,薄赋税,修生养息’的政令,乱世的烽火硝烟已渐渐散去,民众安定家园,耕织商贸如故,被战火灼烧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齐帝南征北讨十六年,终至八方归一,河清海晏。纵尚有极北边境活动的游牧部落,流窜西南一带的亡国余党,亦是不成气候。
    天下皆知,这万里江山已尽数握在大齐王朝的手中。
    或者说,握在太和殿里,龙椅之上的那个人手中。
    戌时六刻。
    几十架铜鹤长明灯,分列两排,将空旷大殿照的辉煌如昼。
    正值盛年的帝王,仅是简单的坐在高位,便生出震慑人心的气势,将恢宏殿宇都压的黯然失色。
    史称齐世祖‘不怒自威,煌煌如日。’却不敢写‘形貌i丽’。只因他杀伐之气太盛,朝野上下,无人敢肆意打量他的容貌。
    侍者低眉垂首,静立在帝王身后。
    齐烈正在看一本春汛的折子。
    “……清西郡大雨六天不竭,沭河涨水迅猛,两岸洪灾泛滥,危及敕城,灾民苦不堪言。臣急请拨赈灾款纹银三千两,顿首顿首,不知所言……“
    清西郡偏远而贫乏,极少出现在朝官的奏章里。如果不是还有个每隔几年就水害泛滥的沭河,几乎要被遗忘在大齐辽阔的版图中了。
    大雨,沭河,齐烈一怔……眼前便忽而展开一幅长卷,回忆汹涌,如漩涡一般将人吸进去……
    那是逐鹿原之前的一战。
    从破晓杀至子夜,打的异常惨烈。
    苍穹黑如泼墨,狂风作,大雨倾盆。
    沭河两岸血光冲天,战线长达二十余里,嘶喊哀嚎与擂鼓声响彻荒野。
    尸骸残肢堵塞了上游河道,而河中还密密压着数不清的黑影。那是齐军的先锋船与渡河筏,呼号混着激流翻涌的水流,在呜咽大雨中迎浪而进。
    对岸楚军推来重逾百斤的巨型弓弩,连番齐发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压下,无数倒下的兵士之后,又有更多齐军不及伤亡的冲锋渡河。
    因为他们的王在,他们便有无往不胜的骁勇。
    大雨遮蔽了视线,砸在脸上刺得生疼,却冲刷不去浓烈的血腥气。
    楚军箭矢射尽,也放了皮筏,在怒浪涛天的河道中与齐军近身杀伐。
    这是齐烈打过最惨烈的一战。
    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中,决胜天下的一战。便是不计伤亡,也要攻下沭河!
    主帅战船甲板上的齐王,与将士一同在最前方杀敌,金甲染血,如齐军雨夜中的烈日明光,有着照亮人心的力量。
    齐烈一剑斩下跃上船的楚兵,回头怒喝道:“谁让你来这儿的!回去保护先生!!”
    侍者打扮的少年持剑劈斩,无暇行礼只得喊道,“沐雨知错,请主子责罚……”
    话音未落,少年身后便走出一人,通身披着黑色的斗篷。
    那只露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往日持笔持棋的手,此时却持着一柄长剑,雨水混着鲜血,顺着剑刃淅沥沥的流淌下来。
    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抬起头,露出疏朗淡漠的眉眼,“是臣执意要来。”
    齐烈一惊,“先生……”
    心神分散间堪堪避过袭来的长矛,身边几位亲兵见状及时回护,助齐烈杀到白离尘身边。
    “先生为何不在营中?”
    那人神色依旧冷清,一剑斩下刚越上船板的楚兵,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种时候,臣自是要与陛下在一起!”
    齐烈高声道:“你们几个守在先生身边,务要保证毫发无损!”
    “是!”
    跃上船板的楚兵本以为这是个软柿子,一涌而上攻过去,却连一片衣角都未沾到便被横扫落水。
    距离稍近的一剑致命,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那柄长剑如一泓粼粼秋水照亮夜色,往日淡漠世外的气质荡然无存。
    “臣尚有力自保,陛下不必分心顾臣!”
    许多年后每每回想,千头万绪终是只剩叹息。
    那是最暗的夜,最冷的雨,最浓的血,最刺目的火光。
    却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丑时六刻。
    战况激化到极点。两军僵持不下。
    甲板上指挥传令的齐王,在身旁将士的惊呼中抬眼,只见一道流火飞速划过天际。
    燃烧的火箭上浇了油,穿过重重风雨。仿若漆黑的苍穹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对面楚将尚来不及反应,就见一簇烈烈火光扑面而至,掠过头顶!
    一箭射下了对岸的帅旗!风中飘扬的‘楚’字大旗燃烧着落下来。
    齐军士气大振,呼喊声响彻天宇。
    青衣公子已褪了宽大斗篷,由沐雨和几个亲卫护在中央,晰白的手指稳稳的持着一张玄铁弓,方才火箭的离弦之势令弓弦微颤。
    又迅速从背后的箭匣中抽箭,搭弦拉弓,箭矢飞射而出。这次的黑箭隐匿在夜色中,对岸横刀立马的楚将摇晃着跌落下来。
    又是一箭破风穿雨,正中击战鼓的传令兵!
    负隅顽抗的楚军只见主帅从战马上顷刻滚落,战鼓也突然停了。整个场面不可控制的混乱起来,副将的怒吼也镇不住涣散的军心。
    如此远的河岸距离和精准度,需要极高的臂力,夜视能力,熟练度,还有直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齐烈回头,隔着厮杀的战场望过去。
    明明只看了一眼,却觉得须臾之间被无限拉长。
    琼花树下持棋的人,好似一株临水青莲,让人恨不得为他遮尽世间一切风雨。
    而当这人在城头传令,在战场排兵布阵,拿起长剑以一当十,持着铁弓一箭杀敌,就骤然迸发出不可逼视的明亮光彩。
    狂风扬起那人的衣摆,如瀑墨发肆意飞扬。
    齐烈想,所谓风姿绝世,大抵不过如此。
    随着第一支齐兵冲上河岸,越来越多的齐军成功渡河。楚军铁铸的防线破开细小漏洞之后,迅速一溃千里。
    不知何时雨停了,第一缕晨曦的微光洒在残尸成堆的土地,照亮血色长河。
    将士奔走着清点伤亡,随军的医者为伤患处理伤口,士兵将同伴的尸体就地掩埋。
    年轻的帝王与青衣公子同行。脚边河水汤汤,天尽头青山莽莽。
    雨过天青,晨风拂面,清澈的日光,穿过重重云层间的裂缝透射下来。
    那时的他,一腔壮志,好似天下已在股掌之间,满心以为从此之后,他们都将并肩而立。
    而无论是风霜刀剑,还是万丈深渊,必不负身边人夜奔百里,风雨同舟。
    回忆到这里忽而画面一转,便是青衣公子浑身是血的躺在怀中,笑容苍白,
    “这就是代价。齐烈,我初见你时,就看见了今天。”
    所有故事的开头总是华丽而盛大。
    帝王,权臣,谋士,名将,乱世造英雄,英雄出少年!
    领万马千军纵横天下,征服每一寸土地;与命中宿敌烈马长枪,沙场对决;同好友知己登城远望,指点江山!
    故事的背后是血泪与离别。
    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尸横荒野。
    同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们镇守边关。
    一路扶持亦臣亦友的许z在金堆城里抱儿子。
    而那个人……
    那个人,在皇陵之下长眠。
    他为他谋天下,教他行王道,致太平,名留青史。
    他却只能将他的名字写在坟前。
    千古江山帝王业,四海无人对夕阳。
    xxxxxxxxxxxxxxxxx我是纸家的单蠢分割线xxxxxxxxxxxxxxxxxxxx
    “前辈,一路顺风啊!――”少女甜美的声音消失在耳畔,天旋地转之后猛烈的剧痛袭来,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封闭的空间里,空气几近凝滞。
    定位仪被接通,急切的呼喊混着巨大的杂音传来,“前辈,前辈你还好吧?能听到么?!”
    程小白嗯了一声。
    少女松了口气,的声音一下变得可怜兮兮,“您一定要……听我解释。”
    呵呵……我能说不听不听偏不听么!
    程小白深呼吸,“你说。”
    我保证不打死你!
    “刚在那道时空乱流来的太急……我操纵机器的时候没能避开,所以……这可能不是你要穿的那个机甲位面。”
    “知道了,开机器,送我回去。”
    “不行的前辈!现在时空不稳,你所在的这个位面,已经不在我这边机器的搜索范围内了……”
    “……我体穿回去。”
    “不行啊,这次的时空乱流强度极大,前辈你现在破开空间,会产生过强的力量波动,很容易被卷进去伤到神魂……”
    定位仪里巨大的杂音吵得程小白无比头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尽算了。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穿错了,不知道在哪,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没等来少女的回答,那边就传来了李易欢快的声音,程小白闭着眼睛也能想到那货幸灾乐祸的模样。
    “小白白啊,机甲位面我就帮你去了,不用谢我啦~你就当去度年假了啊……玩的开心哟~”
    “张清清,你的穿越机是淘宝团购的么?”
    记得差评哦亲。
    少女弱弱的辩解:“不,不怪它,是我,我操作的不好……”
    “你的学位是蓝翔买的么?”
    程小白说完就摁断了定位仪。
    原来穿越这事儿跟坐飞机一样,是不能说一路顺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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