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糖纸五光十色,在晌午的阳光下煞是好看,从不同的角度可以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宛如是置于掌心的彩虹。这种百年不变的糖纸,是育养所每个孩子童年的记忆,他们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剥下糖纸舔完糖果洗干净后,将其折叠成一个个小小的千纸鹤。
    这需要一双巧手才能用不大的糖纸完成。
    顾盼明当初最多折个王八。
    瞧着弟弟妹妹们送给自己的千纸鹤,他不由得莞尔一笑,推了推眼镜整理起了自己等会演讲要用的东西。
    无非是一些道藏古籍,【山海经】、【玄怪录】、【聊斋志异】、【酉阳杂俎】和一些道藏佛经,这些东西一从书袋搬出来,弟弟妹妹们就有些嫌弃的远离了一些。
    读书总是痛苦的,特别是不说人话的古籍,读起来更痛苦,顾盼明也没有说失望什么的,特别是老李提醒过他后,他觉得弟弟妹妹们对自己手上这东西不感兴趣才好,顾盼明正在感叹间,一只折得活灵活现的凤凰突然间送到他的面前。
    顾盼明抬头,瞧见了一个显得冷清孤僻的少女,她那素净的小脸很容易联想到【诗经】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简单的穿着一件粉白色的裙子,却是让人眼睛一亮,忍不住心生慕意。
    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能够看出是一个文雅素净的美人胚子。
    顾盼明对她有些印象。
    和自己不是同龄,但他出育养所的时候,协助柳妈妈照顾过孩子,她好像也在其中。而后自己带吃的穿的回育养所时,她也总会出现帮忙,当初的黄毛丫头已经长得出落,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了。
    “绮罗妹妹的手好巧啊。”顾盼明不禁是目光有些欣慰。
    “嗯。”
    白绮罗秀气的眉眼盯着顾盼明看了一会,可能也是等了一会见顾盼明没有再说什么,就面无表情的转头找座位去了。这有些莫名其妙的,顾盼明不禁是疑惑的推了一下眼镜,也不再纠结这个。
    先把工作忙完了再想其他的,老李还在一边监工呢,有他在自己甭想偷奸耍滑。
    不过嘛……
    不能偷奸耍滑,在老李的眼皮子底下搞一点小动作也是可以的。顾盼明这边的准备工作完成,让弟弟妹妹们坐好,自己便是轻咳一声润润嗓子,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截工作。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彭祖者,殷时大夫也。姓篯,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中子。历夏而至商末,号七百岁。常食桂芝。历阳有彭祖仙室。前世云:祷请风雨,莫不辄应。常有两虎在祠左右。今日祠之讫地,则有两虎迹……”
    “爱堂先生言,闻有老学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学究素刚直,亦不怖畏,问君何往,曰:吾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摄,适同路耳,因并行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庐也,问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昼营营,性灵汩没,唯睡时一念不生,元神朗沏……”
    旁听的老李正抿着菊花茶,听到少年郎这清朗的声音,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咦了一声。
    “怎么了?阿明他工作犯错误了?”
    柳妈妈听到老李出声,顿时有些紧张的捏住手帕。
    “倒不是,只是他讲的这些文,都太……晦涩了。”老李忍不住摇头,不过也没有说打断顾盼明,让他换些通俗易懂或者是有趣的古籍,比如说【聊斋志异】那样的志怪小说。
    老李觉得顾盼明应该是在卖弄。
    年轻人嘛,很正常,特别是在自己出生的育养所,台下是弟弟妹妹,旁边是上司和妈妈,难免会有些想证明自己,秀一下自己的学问。黝黑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老李接着道。
    “听得懂吗?”
    柳妈妈摇头,她在了解到顾盼明没有犯错误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这就叫有出息,对不对?”老李摇头晃脑,手下有个脑子聪慧的研究员,他这个科长自然也是开心的。
    “我一直都相信,阿明迟会有出息的。”柳妈妈不由得笑了起来,瞧着被孩子们簇拥着的儿子,一幅书生少年的英气模样,目光中的柔和之意又加深了几分,她是真的把顾盼明视若己出啊。
    “是啊。”
    摸着下巴的老李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似乎都从对方的表情间,发现了一些和自己相似的期盼,一时间两个长辈的视线中不由得多出了一丝较量之意。
    就着资料,故意去念一些晦涩难懂的道藏古籍,顾盼明全然不知一边发生的一切。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明亮墨玉,扫视着周围一脸茫然的弟弟妹妹们,嘴角不禁是含了一分笑意,他的确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里是他最想保护的地方,也有他最想保护的一群人。
    为了尽可能避免有天赋的人出现在白术育养所,顾盼明直接选了一些弟弟妹妹们根本不可能感兴趣的古籍来念。那效果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一个个脑袋听顾盼明讲天书,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
    就在顾盼明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角落那边显得冷清孤僻的白绮罗,她听得特别的认真,素净的小脸上不是似懂非懂,而是若有所悟的认真。
    在他讲某些故事里蕴含的意韵或者深意的时候,她总会跟着节奏露出果然如此或者心领神会的表情。
    难道说?
    顾盼明这边来不及多想,完全是下意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滑过一丝流彩,旋即他便是清楚无比的看见了白绮罗的头顶正有着一道白光升起,那光芒之高居然是直接冲上了天花板。
    身为修者的他只觉得心神一震,顿时奇妙的感觉盈满心头,其缥渺缤纷,烂如锦绣,上烛霄汉,星月争辉,隐约有鹤鸣之声回转不停。素净文雅的白绮罗视线正好和顾盼明对上,两人之间似乎因为气机牵引,而有了某种交汇相印。
    突然,激动到青筋暴起的手猛的拍在了顾盼明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来之突然,让顾盼明顿时一个激灵,立刻是从那种很奇妙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好小子!没想到,真的有啊!还被你找到了!”
    站在顾盼明的身后,老李宛如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宝藏一般,同样眼神灼热的注视着素净少女,激动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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