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义直直站在门前,寒风裹挟着剑气,吹的他的胡子飞扬。无论胡子如何飞舞,都不影响他注视庭院里互相打斗的二人。
    两个女子纠缠在一处,一个手里是细长的银剑,一个是短小的匕首。二人平分秋色,长剑没有占到一点儿便宜。
    苏林晚在听到身后剑音的一刹那,即刻推开了苗茵,迅速滑下袖中的匕首。只听“铛”的一声后,入耳的便是金属摩擦的刺耳之音。
    在格挡住对方的瞬间,苏林晚看了眼远处的汪义。
    老人面不改色,身材挺拔的站在原地,神色淡漠,仿佛他只是个过路人。
    苏林晚心里暗骂,老狐狸,等自己吃饱喝足放松警惕,才让人出手。亏得她不会饮酒,不然这一顿酒肉下肚,早已睡意阑珊,还如何打架。
    她收回眼神,快速扫过银剑后的女子。
    古井无波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那人身段柔软,高挑修长,动作飘逸,银剑上传递而来的力道十足,是个女子中难得的好手。
    大冬天还穿着衣袂翩翩的暗红裙子,更衬的她气度不凡,俊眼修眉,如同九天下来的仙女一般。
    就算是她这样不太注重皮相的人,也在心里夸赞女子柔中带刚,英气不凡。
    就是太不讲理,否则她还真想结交结交。
    深吸一口气,苏林晚赶忙调息。眼前的女子在不足三丈的地方,重新摆好架势,像一尊泥像,死死的盯着她。
    “宗主,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说话的苗茵,早已被苏林晚推到了一边。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打斗,不由的心生慌乱,直对着汪义大声呼喊,妄图阻止这一场厮杀。
    那女子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浑身都是杀气。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可出手的凶狠已经表明了立场。
    郡主脸上有伤,今日的痛感远远大过昨日。在半招失误都能要了小命的争斗中,这伤口会十分影响她出招。
    苗茵的心揪在一起,恨自己学艺不精,武功不济。
    劝架的声音立马消散在空旷的院子,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寒风摇动着松树沙沙作响,扬起场内二人的发丝,像裂帛般在半空飞扬。
    眼尾的棉布挡住了一小部分视线,苏林晚抬手压了一下,试图让其更平整,不至于影响自己。
    对面来者不善,不是汪少英之流随便就能打发。今日恐怕是自己痊愈以来,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人。
    手刚从脸上拿开,对方的剑尖便递到了眼前。
    苏林晚向后翻腾,甩出了匕首,对方掉转剑尖砍在链子上,匕首借力围着剑身绕了两圈,牢牢锁住。
    女子拉了几下,试图将长剑拔出。苏林晚手里试着暗劲,如何能让她轻易夺回武器。
    不想那女子干脆放弃争夺,拉着链子蹿到跟前来。
    随后二人又是一番拳脚对峙,交手间,长剑的链子松开,二人各持兵器刺出。
    总算看清情况的苗茵一声惊呼,老者身体也微微前倾,眯了眯眼睛后再次站直。
    女子的胳膊衣服已然破损,大开的口子露出了鲜红的皮肉。好在伤口不深,未曾见骨。
    女子垂了眼珠,看了眼伤口的方向,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疼痛,淡淡的嘲讽:“能碰到我,苏将军本事还不错。”
    苏林晚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听上去却有些故作轻松,压抑着隐隐的怒气和赞赏:“啊,你也不错的很呐。”
    一滴血重重的砸在地面,在青砖上铺开。
    苏林晚慢慢抬起头,被划开的棉布上此时已经一片猩红,对方隔着棉布准确无误的划开了她的疤痕。
    新长出的嫩肉浅浅翻开,新伤加旧伤,比之最初还要狰狞几分。
    苗茵的一番心血就此白费,昨夜的苦也白吃了。
    “郡主……”
    苗茵见了,还是忍不住颤抖出声。
    女子看着自己的杰作,脸色平静,波澜不惊:“抱歉,失手了,你脸上的疤估计以后都治不了。”
    苏林晚站直后舒了口气,看着她毫无歉意的眼睛,平静的回应:“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手中的匕首突然划向自己的额头,棉布一分为二,布下的皮肤完好无损。
    染血的棉布随风飘远,如败落的花瓣。
    苏林晚缓缓开眼,身上杀意骤起,排山倒海的朝四周扩散,在远处的汪义都觉得呼吸有一丝困难。
    鲜血冲淡了药,伤口在裸露风中带来丝丝清凉。
    苏林晚提起匕首,重新握在手里。难得听到她冷绝的声音:“一个问题,你是大梁人么?”
    她是大梁的将军,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伤害大梁的子民。
    女子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苏将军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不轻易伤害大梁子民。我……”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脑里想起了一些过往,果断道:“我是瑶疆人。”
    汪义在一边大惊,原本这就是一场可有可无的对决,她却违背约定伤了苏林晚。
    如今对方询问身份,已然是动了杀意,她这样说,岂不是要断送自己的性命。
    往事如烟,又不干苏林晚的事,何至于你死我活。
    汪义一急,抬脚意图上前劝开二人,还没走出游廊,便被苗茵拦住。
    苗茵此时也没有刚才的急躁和怒火,取而代之的是平和:“汪宗主,晚了。”
    刚才让他阻拦他不肯,如今郡主动了真怒,想要取那女子的首级,他又想打断。
    想占尽好处,也得问问她们答不答应。
    “苗姑娘,她们二人动手,谁也捞不到好处。不如就此作罢。今日是老夫和蓝姑娘鲁莽了,改日定当登门致歉,眼下还请你劝劝郡主。”
    这边说话功夫,那边已经再次交手。兵刃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听上去和前次没有太大变化。
    等汪义定睛看去,心下不由的更加着急。蓝苓虽然一如既往,但明眼人一下就看出她只有招架之力。
    二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蓝苓行动已然受到影响,可那苏林晚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仍在全力进攻。
    刺砍劈甩,每一式的力度都没有减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木偶,专心致志的要蓝苓的命。
    汪义正色看着苗茵,语气急切:“蓝苓是来帮我们新瑶的,她不能死。你若还不让开,别怪老夫不客气。”
    苗茵不为所动,目光坚定的拦在他的面前:“那是你的新瑶,不是我们的。想干扰郡主,先过我这一关。”
    “丫头,你别不知好歹。”
    汪义的胡子都要飞上天,瞪着眼珠便要越过苗茵,自顾自的往前闯。
    在他眼里一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就算是天赋异禀,可他新瑶的毒学博大精深,岂是她几年的功夫就能得其要领的。她肯冒着生命危险回新瑶,还不是惦记那几本秘籍。
    完全没把苗茵放在眼里。
    不料他只动了几步,便快速后撤,苗茵从怀里取出毒粉,掌心一摊,轻薄的毒粉如烟雾般随风飘去。
    汪义在下风,苗茵在上风,毒粉一扬,汪义根本躲不开。
    老人轻蔑一哼,阔袖一翻,内力震出了同样的烟雾。
    两种毒在空气中相撞,毒性登时化解,消失不见。
    汪义不想和她多做纠缠,脚底用力,想要近身制住苗茵。这女娃的武功不佳,若是近身,控制她是十拿九稳的事。
    不成想还没等摸到她的衣服,又被苗茵撒出的另一种毒**退。
    连汪义心里震惊不已,她这次用的是新瑶极高阶的毒。许多弟子研习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也不能做出成品的毒。
    何况一种毒能带到身边使用,这说明她连解药也做好,否则若是不小心自己也中了着,那就是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汪义杵在原地,略带浑浊的眼珠似乎要把苗茵盯穿,权衡过后,从怀中取出一物:“苗姑娘,你若是能解了这个毒,那她们俩的事老夫便不再插手。以后也不插手。”
    枯枝样的手笔直的伸在他的胸前,深纹密布的掌心上静静的躺着一颗药丸。
    苗茵有些怀疑,他刚才还那么紧张蓝苓,这会儿说不管就不管,也许是个陷阱,只为了扫清自己这个障碍。
    “你若是能把这毒解了,那老夫即刻便收你为关门弟子。将多年所学亲囊相授。你的事情就是老夫的事,新瑶内外,无人敢打你的主意。”
    汪义见她犹豫,枯瘦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苗茵回头看了还在缠斗的苏林晚,她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处,虽是小伤,有些只是擦破了衣服,却也说明她只能应付蓝苓一人,绝对不能让汪义掺和。
    “若我解不了呢。”
    “老夫之前也说过,你能在危机之时回新瑶,此番情义老夫感激。你若解不了,老夫自然帮你解毒,依旧带你回新瑶。只是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面对了。”
    苗茵点头。
    自己有本事,那就更上一层楼,获得更过的资源和人脉,学更大的本领。
    自己若是没那么大的本事,往后路就得自己走。
    “我明白了。”
    苗茵说完,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拾起老人手里的药丸,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药丸入肚瞬间,苗茵便感觉呼吸困难,好像脖子被人掐住一样难受。所有的血都冲到眼眶,眼珠马上要炸开一般。
    血丝慢慢像她的眼珠汇集,等所有眼白都变成红色,苗茵便也救不回来了。
    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苗茵渐渐缩起了身体,然后在怀中不断摸索她带来的药粉。
    等摸到解毒丸,她已经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艰难的控制那双不断颤抖的手,总算那解毒丸送到了嘴里。之后她看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出现褐色和紫色的斑块。
    这样的斑块她曾经见过,在那些中毒而死的尸体上。不同的是她的这斑块像是活的一样,被它们覆盖的血管有规律的跃动,随时能冲破皮肤的束缚,让她爆血而亡。
    “苗姑娘,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让老夫给你解药吧。”
    汪义原本期待的心,冷却下来。没有经过宗门的培养,能做到这一步不错了。
    他的这毒发作时间本来就很短,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此时早该全身抽搐,失去神智。
    她能顶到现在,在整个毒宗也是拔尖的苗子。
    见对方没有回应,汪义一惊,以为她因为倔强错过了时间,断了气。
    等走近方才发现,虽然她皮肤上的斑块没有消除,但是她的呼吸已经缓和许多。
    苗茵虚弱的撑起身体,把从怀里掏出来的药粉一一拆开,然后用力咬破还没有被污染的手指,挤了几滴血到掌心。
    接下来她的操作,连汪义也看不懂。她从面前的药粉中挑了几样,颤抖着手把它们混合在一起,和着自己的血揉成一坨,吃了下去。
    没用多久,苗茵的脸色变得正常起来,呼吸也逐渐匀称。皮肤上的斑块肉眼可见的变淡,虽还有些印迹,但远威胁不到她的性命。
    汪义点头称赞,果然是个好苗子。
    苗茵依旧虚弱,坐在地上仰着头,用尽全力,断断续续的问:“汪宗主,这样可以了吧?”
    汪义大笑的来扶起她,慈爱的说到:“你该叫老夫师父了。”
    二人站好,汪义果然不再动。和苗茵一起在一旁静静等候那边的结果。
    “师父……”
    汪义对她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回新瑶,为师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蓝苓若是重伤,那我们只能带她回新瑶。”
    苗茵点头,只要他不去帮忙,带蓝苓回新瑶她无所谓。
    没了棉布的遮挡,苏林晚觉得视线开阔多了。刚开始她觉得棋逢对手,打的爽快的很,就连她身上数次受伤都不觉得疼。
    她眼里只有女人要害,几次试探都被对方挡住,或是躲开。
    越是不成越是让她兴奋。
    对方开始时对她出手格外狠辣,力道强劲。只是小毛驴拉车——没有长劲,几十招下来便落了下风。
    原本想要她性命的苏林晚,顿时有些失了兴趣。
    “姑娘,你若是想试试我的武功深浅,咱们可以了。你若是想要我性命,那请继续。”
    蓝苓听了苏林晚的话,有一瞬的犹豫。
    随后咬牙,提剑再次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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