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樱客居西域高昌郡多年,虽位高权重,尽享尊荣,却总觉着相比给申妙象做使女,两人可以朝夕共处,其中苦乐有如云泥之别,作为教主却成了孑然一身。
    每每烦恼不快之时,便弹琴自娱,以解忧愁。随着光阴荏苒,对这曲辞的含义理解愈来愈深,歌声也愈发悲凉,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萧瑾裕正处于心情低谷之时,却听到了这首含有人生沉浮的曲子,是以一听之下,当即记住此曲。细细品味之后,却感世事难料,浮生如梦,为欢几何。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曹樱每次弹起此曲时,身旁人便知这时候的她心情最坏,身旁人怕触霉头,都躲得远远的。今日见萧瑾裕闻曲如此伤心,大有知音之意,她为情字所困,他为仇恨蒙蔽,两人都是心有所执,却也算同病相怜。
    楼船逆流而上,速度并不慢。这艘楼船虽然是李唐王朝境内经常可见的内河船,但相较于黑衣大食国的船只却要先进很多,无论是速度还是其牢固性都不可相比。
    十二位神使分列楼船两舷,注视着嘉陵江两岸的动向。他们在西域回纥汗国境内势力庞大,行事无所畏惧。
    但在李唐王朝境内,却是人生地不熟,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一行人比起李唐王朝来说,却是一个大点的蚂蚱,是以行事低调又谨慎。
    嘉陵江上飘荡着曹樱空灵的琴声和悦耳的歌声,十二神使虽对这习以为常,但此时听来却觉得迥然相异,心情沉重复杂。
    楼船行驶当中,萧瑾裕在曹樱亲切的安抚下,忽然张口说出自己的身世来历,并将烦恼一块说出。曹樱听完有些默然,这等幼年遭逢父母双亡的人间惨剧,让人闻之伤心落泪,心中愤慨。
    少年人现今举目无亲,踽踽独行,让人更为同情怜惜。过了半晌,曹樱才道:“弟弟,你今后作何打算?”
    萧瑾裕收起情绪道:“小弟还有一事未了,等此事了后,便返回故乡隐居,若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便在父母墓前了此残生。”
    曹樱虽有心宽慰他几句,却觉得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她命令楼船靠岸,送萧瑾裕返回岸上。
    萧瑾裕站在船首,向曹樱和十二位神使挥手告别,随后踏着跳板返回岸上。
    楼船张帆起航,萧瑾裕望着楼船上曹樱的身影渐渐远去,耳边回响起她清冽又悲凉的歌声“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萧瑾裕心中怅然若失,朝着岸边的林间小路走去。正走到小路边上,倏然他脚上一紧,还没等他看清脚下,身子一悬,已被倒栽葱似的吊在一棵树上。
    萧瑾裕一个鲤鱼打挺,倒挂着的上身向上反卷,同时一剑削向绳子。不知这绳子用什么材料绞的,一削之下,竟毫无寸功,他连削好几次,都是削之不断。
    在萧瑾裕削斫绳子的时候,忽然有人笑道:“小友,别白费力气了,老道的鼍龙绳刀剑不伤,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萧瑾裕见树林中钻出两个人,一胖一瘦,俱是面如童颜的老道士,苦涩道:“两位老前辈,别开玩笑了,快将我放下来。”胖老道上前一步,细细打量了萧瑾裕几眼,扭头道:“师兄,这小友可以么?”
    瘦老道捋须说道:“还行吧,你没看到各方势力处心积虑的想要擒下这小友吗?总算我们运气不错,抢了先机,至于他能不能成,先让他试试吧,如若不成,废掉他的武功便是。”胖老道拍拍手道:“还是师兄考虑的周到。”
    萧瑾裕虽听得云山雾绕,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大声道:“我与你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使诡计谋害我!”
    胖老道一听,气得胡子乱颤,大声嚷道:“你别不识好歹,落在我们手里总比落在别人手里要好,我们又不会害你性命!还会传你反两仪刀法……”
    瘦老道出声道:“师弟,你莫说了。待我与他说道。”胖老道苦着脸道:“听师兄的,这家伙不识好歹,把我们当坏人了,待会……”
    瘦老道听得不耐,一把将他师弟扯了开去,上前一步,正色道:“你是随我们走?还是不随我们走?”
    萧瑾裕道:“随你们走如何?不随你们走又如何?”胖老道插嘴道:“不随我们走,刺穿你琵琶骨。”说着抽刀虚刺一式。
    瘦老道缓缓道:“人在江湖没了武功,怕是寸步难行。如若随我们走,便随我们回华山。”
    萧瑾裕讶然道:“回华山做什么?”胖老道笑道:“回华山做掌门哪,到时你做了华山派掌门,我们虽算是你的师叔师伯,却也不好以大欺小,更不会废掉你的武功。”
    萧瑾裕闻言一怔,似是觉得太过耸人听闻,望向看似稳重的瘦老道。看似稳重的瘦老道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两眼满满的渴盼之色。
    萧瑾裕觉得此事荒诞不经,却言犹在耳,这两人看着不似作伪,诚心诚意的模样不似装出来的,可他心中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瘦老道见萧瑾裕一脸诧异,舌挢不下,他不禁有些尴尬,他知道他们师兄弟做的此事未免太过荒唐了。
    当即说道:“小友,我们华山派上任掌门符师侄死于大雪山中,皇甫师兄也已离世,十数年以来我派掌门之位空悬,我们师兄弟作为华山派宿老,自是不能放任我派衰落下去。”
    “这十数年以来,我们师兄弟遍访天下英才,欲为华山派寻觅一位掌门,可惜机缘未至,竟未如愿以偿。”瘦老道说完,唏嘘不已。
    瘦老道说的符师侄名为符凌羽,为华山派上任掌门,亦是陕南著名游侠符凌霄的从弟,其死于火祆教之手。至于瘦老道说的皇甫师兄名为皇甫嵩,江湖人称“西岳神龙”。
    西岳神龙皇甫嵩在江湖上名声很大,他有好几个身份,分别是“江湖三异丐”之一,“江湖七怪”之一,华山派名宿。皇甫嵩为人义薄云天,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
    但在十几年前,皇甫嵩为救丐帮帮主焦固而带伤去袭击史朝义的部队,因本身有伤,劫囚车又过于拼命。最终将救人的秘密托付给著名剑侠段克邪后力竭而死。
    在皇甫嵩死后不久,其师侄符凌羽惨死火祆教总坛大雪山中,是以华山派实力大损,仅剩“西岳二叟”撑起局面,西岳二叟便是萧瑾裕眼前的胖老道和瘦老道。
    萧瑾裕暗道:“这两个牛鼻子老道不知是害了失心疯还是吃错了药,从来只听说过找弟子传衣钵的,还从未听说过找别人做掌门的。”但见这两名老道对他并无恶意,自己性命无虞,让他心中石头已然落地。
    瘦老道继续道:“前几日在咸阳城城隍庙遇到一位算卦先生,我们对他说了心事,算卦先生以钱筮法为我们起了一卦,料定我们在这嘉陵江边可遇到掌门人选。”
    “这位算卦先生可真了不起,这不我们到这儿不到一个时辰,就遇到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掌门师侄了。”
    萧瑾裕哭笑不得,苦笑道:“两位老前辈,我可不是你们要找的英才,我这人是个庸才,上不得台面。”
    胖老道皱了皱眉,道:“不可能吧?莫不是我们没找对?看你相貌堂堂,不像是绣花枕头,你可不要骗贫道。”
    胖老道话音刚落,突然出手抓向萧瑾裕左腕处的内关穴。萧瑾裕心中一惊,忙一翻手掌,反扣胖老道手腕处的间使穴。
    胖老道轻咦一声,缩手反点他手腕的“外关”穴,萧瑾裕反点其“大陵”穴,两人眨眼间以点穴法和擒拿术交手十数招,却是平分秋色。
    瘦老道在边上看得甚奇,他知道师弟虽然性格爽直,没有心机,但是武功练得精湛,已算是一流顶尖。他不禁对少年的师承好奇起来,如是想着,却伸手扣向萧瑾裕的肩膀。
    萧瑾裕身子倒吊着,与胖老道交手十来招便已感觉吃力,见瘦老道来夹击他,登时心中大骇。
    萧瑾裕惊骇之下,一剑刺向瘦老道。瘦老道见这一剑刺来,看似招式简练,可他偏偏无法化解,只得躲闪过去。瘦老道心中暗暗称奇,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却是首次被人一招逼退。
    胖老道见师兄被一剑逼退,禁不住好胜心起,右手疾点萧瑾裕手腕‘列缺穴’,左掌拍向其胸口,萧瑾裕收缩左臂躲过,并反手与胖老道对了一掌,这一掌用的是小无相神功上的功夫“大摔碑手”。
    胖老道被震退两步,正要说话,不虞掌力后劲未绝,倏然跌坐在地,整个左臂到胸口都又酸又麻,使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气息不顺,却张口没能说出话来。萧瑾裕也被震得来回摇荡。
    瘦老道见状一惊,忙过来问道:“师弟,伤到哪了吗?”胖老道连忙摆手,随后推拿胸口数次,方开口笑道:“师兄,这小友不错,我们算是找对人了,不管他是不是庸才,都可抓他回去做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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