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军里,这种只有四个人的小型会议,开的次数并不多。
    但是可以说,几乎每一次开四人小会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决定战略层面的大事,或者是沈毅在公布战略层面的大事。
    这会儿,三个人坐在沈毅下首,规规矩矩的听着。
    沈老爷用左手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先锋军到了河南之后,要配合裴大将军的西路军作战,不过不用听从裴大将军的号令。”
    沈毅看向薛威,吩咐道:“以杀伤尽量多的齐军为第一宗旨,在这个宗旨的前提下,你可以自行决定作战目标。”
    这就是极端的放权了。
    不过放权的对象是薛威,倒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三个人之中,薛威对于沈毅,是最无需质疑的忠诚。
    而这一次,先锋军出去独立作战,与沈毅相隔数百里,跨越两个省,将是真正考验薛威的时候。
    以后的薛威,能不能独当一面,就要看这一次的独立作战效果了。
    薛威恭敬低头:“末将遵命!”
    沈毅这才看向另外两个将军,默默说道:“左路军驻扎在济南府,右路军驻扎东昌府,往大名府靠拢。”
    沈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明天一早,我跟你们两个人一起动身,赶回山东。”
    凌肃看了一眼沈毅的胳膊,微微摇头道:“沈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规模作战,简单的调兵,末将与苏将军回山东去就行了,您还是在宿州再将养一段时间。”
    苏定也跟着说道:“不错,沈公您伤了,不必急着回济南,且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沈毅活动了一下右手,淡淡的说道:“一没有淬毒,二没有伤到骨头,这会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河南战事一起,咱们随时都有可能北上,我再在这里待着,就有些不合适了。”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这新的一年刚开头,齐人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所谓礼尚往来,咱们不能短了礼数。”
    十年时间过去,沈毅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江都城里的小书生了,随着他渐渐位高权重,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那位江都小书生最明显的性格。
    记仇。
    当年陆夫子都给沈毅写下了“睚眦”二字,作为对沈毅的评语之一,可见沈老爷这个性格的显眼程度。
    现在虽然地位高了,但是性子肯定是没有变得。
    他依旧记仇。
    虽然两国交战,敌人对他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说完这句话,沈毅用左手,一把扯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白布,随手丢在了一边,他站了起来,看向自己的这三个属下,淡淡的说道:“如今,齐人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同时也说明,咱们踩到了北齐的痛处,甚至是他们的命脉。”
    “今年,或许是比去年更加重要的一年。”
    他看向三个人,缓缓说道:“去年,凌将军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在心里,他说…”
    “济南距离燕都,只八百里了。”
    沈老爷目光坚定起来,缓缓说道:“这八百里,咱们兄弟几人辛苦几年。”
    “一步一步踩过去。”
    短短几句话,让其他三人都有些热血沸腾,纷纷对着沈毅低头抱拳。
    “末将等誓死追随沈公,恢复河山,杀敌报国!”
    …………
    次日,薛威从宿州西去,赶往汝宁府,去见裴大将军去了。
    而沈毅则是带着凌苏二人以及自己的卫队,一路北上,赶往济南。
    宿州离济南也是八百里左右,因为沈毅手伤初愈,便没有骑得太快,用了六七天时间,才赶到济南城。
    这会儿,济南城墙上的沈字旗,依旧在迎风飘扬。
    沈毅在城门口下马的时候,张简已经等了他许久,见到沈毅之后,他立刻迎了上来,拉着沈毅的左衣袖,看向他的右胳膊。
    “子恒伤势如何?”
    “已经大好了。”
    沈老爷撸起右手的袖子,给他看了看手上那道虽然很长,但是已经结痂的伤疤,开口笑道:“还好年轻,要是年纪再大一些,估计还要再在宿州,多耽误十天半个月。”
    张简见他脸上带着笑意,微微摇头,苦笑道:“这些日子,可把为兄担心坏了,生怕你出什么事情,有时候晚上辗转反侧,就在想这山东一大摊子事,你要是伤重回建康休养了,可怎么得了?”
    沈老爷哑然失笑,开口道:“这不还有张藩台坐镇济南府吗?有我没我,无有太大分别。”
    张简拉着沈毅进了城里,边走边摇头,叹息道:“乱象丛生,没个头绪,这山东没了子恒这个山东巡抚,很多地方都要乱起来的。”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走出了二三十步,离凌肃与苏定两个人远了一些,张简微微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别的不说,你不在,谁管得住淮安军那么多骄兵悍将?”
    “骄兵悍将…”
    沈老爷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心里觉得颇有些古怪。
    因为在他眼里,淮安军这个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军队,向来如同绵羊一般乖巧,跟“骄兵悍将”这四个字,完全是扯不上关系的。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在外人看来,如今的淮安军,大抵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骄兵悍将,除了皇帝或者朝廷下命令之外,外人说话,肯定是不好使的。
    想到这里,沈老爷笑了笑,开口道:“他们老实得很,师兄安心。”
    闲聊了几句之后,张简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开口道:“对了子恒,咱们那位越王殿下,怎么没有跟你来?去年他不是奉旨犒军么,那会儿军队不在济南府,他扑了个空,说是今年还要再来的…”
    沈老爷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临来之前,我托人给他带话了,他说天太冷,要暖和一些之后再来。”
    “师兄也知道。”
    沈毅笑着说道:“他大概不好对军队的事情,表现的太过热衷,有这么个推辞不奇怪,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会来济南了。”
    张简点头,然后咳嗽了一声。问道:“那子恒,朝廷派来的山东官员何在?”
    沈老爷眨了眨眼睛:“还没来么?”
    张藩台愁眉苦脸:“这都二月了,才来了两个人到我这里报到。”
    沈毅笑着说道:“文官嘛,娇贵,不奇怪。”
    “他们如果是坐车或者坐轿来,哪怕正月十六就动身,这会儿大概也是到不了的,师兄耐心一些,等一等他们。”
    “我是可以等,但是春耕等不了了。”
    张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臬司衙门至今空无一人,朝廷派没有派按察使到济南来啊?”
    沈老爷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师兄是希望有按察使,还是希望没有按察使?”
    张藩台咳嗽了一声。
    “我自然是听从朝廷的安排。”
    如今,张简是山东布政使。
    三司使衙门,也只有他这个布政使衙门存在。
    都指挥使衙门的事情,由淮安军兼了,也就是说,按察使不到的话,张简就是一个人兼了山东省级衙门的所有政事,大权在握,可以称得上是青春版山东巡抚。
    师兄弟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进了城之后,才坐上了马车,赶往城里的巡抚衙门,马车里,沈毅看向张简,低声道:“师兄,根据情报,齐人的清净司,会盯上咱们这里的一切高层,师兄显然也在其列,最近几年,务必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要给齐人钻了空子。”
    “我向来小心,子恒不用担心我。”
    “反倒是…”
    他看向沈毅,忽然笑了笑。
    “在我印象里,子恒可不是这种愿意吃亏的性子,这一次在宿州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
    沈老爷坐在马车里,微微眯了眯眼睛。
    “师兄且看着就是,用不了多久…”
    “我吃的亏,就会在齐人身上,数倍十数倍的找补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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