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零在夜里就骤然惊醒。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因而总有些睡得不太安稳。
    只要轻轻翻个身,就会彻底清醒过来,再也难以入眠。
    魏澄已经睡熟了,自然没有留意到林零已经醒来。林零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下床,透过轻且薄的窗帘,感受着窗外的月华流泻。
    在最深邃暗沉的夜间,万物都进入休眠,没有了倾诉与共情。倒是那月光,一如既往地柔抚着她视线当中的一切。林零任着微凉的、乳白的月色淋过自己的发丝和肌肤,从一片静寂之中,寻求依稀的宽慰。
    她第一次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也是一种很确定的预感:以后每天早上起来,都不可能和管津文一起吃早餐了。
    很遗憾。本来在她的心目中,这件事会成为他们往后余生的惯例的。
    魏澄也翻动了一下身体。林零回头,发现她仅仅只是翻身而已,并没有被她吵醒,这才安心地继续站在窗边,继续享受月光。
    她的脚心实实地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连身体都轻微颤抖着,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受凉。
    ……果不其然,林零第二天就感冒了,还是发烧度数很高的那种。
    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可是像林零这种正逢二度失恋,还自带文艺抑郁气质的典型巨蟹座,就会很注重情怀,而忽略生活细节,从而不出意外地生病。
    魏澄大清早正准备起身,手臂突然碰到身边一个滚烫的身体,整个人瞬间就被吓清醒了。
    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打开电热毯烧了一宿?!哪里想到这滚烫的存在竟然是林零。
    “林零姐!”魏澄吓坏了,她赶忙尝试着扶林零坐起来,“你现在还好吗?头痛不痛?我帮你请一天病假吧。”
    “我没事,”林零倒是很会硬撑,“我再……躺个五分钟,就起床。”
    说到这里,她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喉咙已经完全哑了,说话的声音就好像被网状的纱布过滤了一遍,松散而微弱。
    “你可千万不要去上班了,”这模样哪还像是可以去正常上班的,“你就好好休息,我把热水壶拿进屋,你可以自己烧些热水喝。我到时候去上班了,这会儿可以给你找些感冒退烧药出来,你记得按时吃。”说罢,她转身就去各处翻箱倒柜地找药了。
    在没收拾这件事情上,魏澄和林零都还蛮像的。明明在学校里大家成绩也都不错,工作的时候一切也做得有模有样,可偏就是同样地没有条理。
    魏澄有周钦在她耳边一直不住地啰嗦叮嘱,而林零曾经也有管津文看着她,总提醒她要有收拾一些。
    魏澄从自己的卧室找到屋外,找过不少柜子和抽屉,才看到一盒退烧的药物和几包感冒冲剂。她还很贴心地拿出说明书查看了一眼药物的使用禁忌,毕竟担心林零正在服用抗抑郁药的状态不能服用这些药物。幸亏这些药林零可以正常服用,她也不需要再特地下楼去药房给林零重新开药。
    林零从魏澄的手里接过药,却也只是随手丢在床头柜上,强打起精神来说了声“谢谢”。
    还说自己要五分钟之后起床去上班呢,就她这样的状态,下床走两步都难。
    “记得按时吃药。我先给你烧一壶热水,先看着你把药喝了,我再去上班。等你躺一阵,药见效了之后稍微舒服一些,就记得自己多烧几壶热水喝哦。”魏澄一边忙活着,一边还在跟林零交代让她照顾好自己。
    林零也不知道该继续难过还是应该感到庆幸了。难过的是她最近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并且还失去了一个深爱的人;庆幸的则是由于这次失去,像沈凝、魏澄这种愿意同她患难与共的朋友,就更加引起她的注意了。她们的存在,可以令她感到无比幸福。
    她从魏澄手里接过水杯,热水刚好透过杯壁的厚度,向她传递安稳的热量。
    “谢谢你,我会好好吃药的。”这话她也答应过管津文。
    “那就好,我先撤啦。有任何事情记得和我打电话哦。如果我实在没有接起电话,那就打给凝姐。”魏澄瞧了眼时间,眼见是要迟到了。她火速提着包,随意疏通了头发,把发丝披在肩头就推门离开了。
    林零望着魏澄离开的方向发呆。
    把药吃完之后,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喝热水。想到魏澄的话,才勉强给自己倒了一杯。
    发烧的人总是很奇怪,明明口干舌燥,却一点口渴或者饥饿的感觉都没有。
    她准备把水杯先放在床头柜放一阵。等到她的头不那么痛了,再起床喝一些,只要杯里的水还没凉就好,凉了再换一杯就是。
    她仅仅是这样想着,倾身要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却又感觉自己的姿势很蹩脚,所以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下床一步,省得把水给洒了。
    ……要不怎么说宇宙间最恐怖的存在莫过于墨菲定律了呢?
    她越是不期望这件事情发生,这件事偏偏还就来了——林零头重脚轻的,本想着多走一步就能把水杯放稳,可手上酸软无力,水杯没拿住,一满杯的热水全部洒在她自己的脚面上。
    她的脚背,立刻就红透了。
    “嘶……”林零咬着牙,坐回到床上。地面上好大的一滩水迹,她也顾不得了。
    这脚面刚被淋上热水的时候还有点发红,转眼就肿胀起来,微微地发紫。
    林零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魏澄发个消息过去,又很自责。
    怎么天天都在给别人惹麻烦……她真想敲打敲打自己。
    “喵呜~”昨天才跟着林零搬到新家的零零,此时此刻大概是被屋子里水杯砸落到地上的声音给吓住了,赶忙跑过来瞧一瞧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看到了瘫坐在床上的林零。
    “喵呜。”零零看到林零满脸的痛苦,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安慰,张口就是一句极其尴尬的开场白。
    “我没事。”林零望着零零走过来的方向,冲着它点点头。
    小家伙似乎能明白主人的意思,乖巧地歪着脑袋,眼神依然不离主人的方向。
    那清澈的眼神,仿佛在说,可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呀。
    它的视线各处移动着,终于锁定了林零的伤脚。
    林零很害怕它会拿自己绒乎乎的脸来蹭她现在正在发痒的伤脚,所以吃力地将自己的伤脚缩回到被窝里。
    零零离开了屋子。林零正琢磨着自己伤着一只脚该用什么方法把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的时候,突然发现零零这小家伙,把浴室门口地面的吸水毛巾,用肉嘟嘟的小爪子一点一点推到了水渍所在的地方。很快,地上的水渍就被毛巾吸干。
    她对它的灵性和智慧感到讶异。这可真是个机智的孩子,竟然可以想得到如何去照顾一个大人。林零真有些怀疑,零零到底是不是人变的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林零的眼眶泛起湿热。
    管津文从前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在照顾她,而她也时时处处只为他着想,随时支持他并随时愿意分担他的感受。
    从一男一女一猫的“家庭式结构”,变成了现在一人一猫的“单亲家庭式结构”,林零只顾着自己消沉,却忘记零零这时候也同样是可怜和落寞的。
    它刚刚推着毛巾进屋的一举一动,都让林零不自觉地想到经历过父母的离异之后,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孩子。一旦发生了这种联想,林零就很想要多给零零一些关爱。
    她稍事休息,头痛和头晕缓解了不少。拖着脚伤,林零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客厅,给零零换好猫粮并且清理好猫砂。
    零零这时候刚好凑到她身边来,她就揉了揉它的脑袋。
    接下来零零做的这件事,几乎让林零的心跳漏了一拍,并且对零零,只有止不住的心疼在流淌——它从林零身边路过之后,很安静乖巧地坐在门口,一直望着门外的方向。
    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林零感觉,零零的这个举动,不仅仅是出于自己的习惯,其实也在无形之中外化她的内心。
    她好像是不忍心看着零零继续等那个几乎不可能回来的人,也好像是感觉自己心头所想被揭穿,所以不敢再往零零那个方向去看。
    魏澄回来的时候,任林零怎么藏着掖着,还是被她发现了伤脚。
    魏澄也说不清怎么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遇到林零的事情,还是要先告诉周钦,然后周钦会转达给管津文。
    “管爷说她的白色行李箱的夹层里,有很多备用药,其中就有烫伤膏,应该还没有过期。”这是来自管津文的回复。
    魏澄按照这个线索去找了找,果然看见很多常用药,包括治疗体寒、预防失眠、日常防治流感、处理伤口的药……他知道她很马虎,所以会为她把这些都提前准备好。
    万一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出门,万一他不在。
    魏澄看着手里的烫伤膏,心底暗叹。
    “林零姐,这个烫伤膏咱们先用着。”魏澄拿了烫伤膏进屋。
    “你刚刚下楼了?你不是一直在屋里吗?怎么在客厅走动走动,也不说有这个,就凭空变出来了?”
    “……是管学长说,他一直给你备着的。”魏澄本着劝和不劝分的人道精神如是说。
    “不要再联系他了。”林零此刻却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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