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康眉头一皱,他见这罗涛突然以词抒情,心中感觉些许别扭。他虽是知道这罗涛对公主很是挂念,但没想到竟会突然说出这么酸唧唧的词,让他不由咽下一口吐沫。
    他又想到这罗涛身上女气颇重,心中更觉别扭,开口客气道:“少庄主情深义重,欧阳实在佩服,公主是万金之体,上天庇佑,是不会有事的,还望少庄主宽心。”
    罗涛听欧阳靖康这般说,知道他没听懂自己那话里的意思,一双眼睛看向烛火,神色黯然。眼下,我要出去只能靠这个人,可他又没听懂我说的话,我该怎么办?我要是再说下去,那暗处的太阿肯定会察觉出异样,到时候我要走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欧阳靖康看着罗涛一副苦恼的样子,心中茫然,他不是一个傻人,在赵含国手下做事,“善解人意”那可是首要条件。他看着罗涛,又想起他刚才说的,心中猛地一颤。
    “待”“吾”“骤”——带我走!
    他目光猛地聚在罗涛身上,诧异地看着他。而罗涛见他如此看着自己,心想他应该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缓缓点头,以示回应。
    欧阳靖康见罗涛回应自己,心中大骇,一时竟是不知道罗涛这是何用意。白云山庄的少庄主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传递消息,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少庄主为公主之事烦忧,欧阳心中有愧,等在下回到江左,一定抓紧打探公主的下落。”
    欧阳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已开始回想起今天罗氏父子的反应,他想着罗涛的焦急又想起罗傲的冷漠,心中瞬时明白,这罗涛肯定是为情所困,他想去找公主,但罗傲不准,他这才想出这种办法,传话。
    “劳烦欧阳大人了,不知道欧阳大人有何办法···”罗涛话音一顿又道,“找到公主?”
    “欧阳暂时没有办法。”欧阳靖康也是一顿,“不过,还请少庄主相信江左内卫的办事能力。”
    “那不知欧阳大人最近是否有和内卫联系,什么时候能得到些消息?”罗涛又问道。
    “内卫办事严谨,一般不轻易泄露行迹,不过我这次出使的情况要在后天晚上传递回江左,那时应该会有些消息。”欧阳靖康答道。
    听到欧阳靖康这么说,罗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欧阳大人了。”
    “不足挂齿。”欧阳靖康拱了拱手,“如果没别的事,欧阳就告退了。”
    “那我就不送了,欧阳大人。”
    欧阳靖康点头,离开了罗涛的书房。
    他刚踏出罗涛的书房,便是一阵腹诽,他本以为谈妥了公主与出兵的事,自己便能好好在白云山庄舒服几天,但哪曾想又被这罗涛缠上。只不过他也愿意被罗涛缠上,因为他隐隐感觉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掌控白云山庄的机会!
    “我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能将这个少庄主带回江左。”
    欧阳靖康这般想着,阔步向自己的客房走去。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抻得细长,像一条蠕动的蟒蛇,阴森可怖。
    书房内,送走了欧阳靖康的罗涛瘫软在椅子上,他双手扶在扶手上,脑袋向一边歪着,汗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薄纱,显出点点深褐色的汗斑。他的心砰砰跳着,脑子里仍是在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他害怕自己有什么疏忽,让太阿抓个正着。
    他正这般想着,太阿已从暗处缓缓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没有一丝声响。
    “少庄主。”太阿开口。
    罗涛一怔,眼睛寻声看去,两只眼睛颤抖着看向太阿:“什么事···”他是主,而太阿是仆,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害怕太阿,但他此时的表情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瞳孔与牙关都不住地颤抖。
    “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回答少庄主问题时,想了别的事情。”太阿冷冷道。
    “他想了什么事?”罗涛这般问着话锋又一转,“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知道。”太阿冷冷地回答道,“少庄主想让欧阳靖康带你离开白云山庄。”
    罗涛怔住了,他竟没想到自己想了许久的计划竟然被太阿一眼看穿,他哆嗦着嘴唇问道:“那你打算告诉父亲吗?”
    太阿的声音依旧冰冷,道:“只要少庄主不离开白云山庄,我是不会告诉庄主的。”
    罗涛听着太阿那冰冷无情的声音,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打着寒战。
    太阿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父亲的心腹,无情、冷酷、忠心,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从不敢将他视作奴仆,因为他自小便有一种感觉,这个太阿有父亲的样子,或者说太阿就是他父亲的影子。
    “啊,好……”
    罗涛的双唇颤抖着,一句话在他嘴边吞吐,他感受着自己咽喉的共鸣,又想起燕晓雨娇媚如霞的脸颊,心中暗暗道:“不行,我不能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里,我得走出去,我想燕晓雨,我就要和燕晓雨在一起,她现在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出去找她!”
    太阿听着罗涛说出那“好”字,目光一定,转身便想要回到暗处。比起待在旁人的眼前,他更喜欢待在暗处,他喜欢被黑暗包围,黑暗使他更有安全感,有些人生来就是上不了明面的。
    “我想去找燕晓雨,我要去找燕晓雨。”
    罗涛开口,太阿转身的脚步停下。
    “太阿,你有喜欢一个人吗,你懂我的感受吗,我想去找燕晓雨,我每一个毛孔都在想她,她现在失踪了,不知道去哪了,我的魂也跟着她走了,迷路了,找不到家了,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罗涛仰着脸看着太阿,眼中的光随着烛火跳动,明亮、炽热。
    太阿听着罗涛所说,又看着罗涛一双眼眸,面色如铁不为所动,他在江湖上的名号是“无情太阿”。
    他杀了太多的人,有情的人、无情的人,他的剑法越来越凌厉,他的心越来越冷,他有时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一种忘记自己还有心跳的错觉。
    “太阿,我是少庄主啊,这白云山庄迟早是我的,你也得听我的,你放我出去吧,你放我出去吧。”罗涛本想摆出少庄主的架势,他本想命令太阿,但他没有没办法,他一想到燕晓雨,他的整个人就软下去了,到最好他已不由抓住太阿的衣袖哀求起来。
    太阿看着罗涛眼角溢出的泪,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流泪的样子。
    没错,他见过许多人哭泣,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哭,大哭、痛哭、涕泗横流的哭、痛彻心扉的哭、嘲讽的哭、无奈的哭、惋惜的哭……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心软,但看着哭泣的罗涛,他竟感到自己的心房有了些许颤动。他不明白,他的心里有些疑惑,为了扫清这种疑惑,他开口道:“少庄主,请自重,你是白云山庄的少庄主,应该有少庄主的样子,请坐好。”
    他是一个直接的人,秉持着“头疼医头”的原则,这种疑惑既然来自于罗涛的哭,那就不让他哭,或者让自己不看到他哭。
    罗涛看着太阿阴沉的眼眸,知道,他是感化不了这块木头的,他放下了太阿的衣袖,如一团烂泥般倒在椅子上。
    他虽是倒下了,但心里的火还没有熄灭,他的心里依旧在想着如何离开白云山庄,如何去找燕晓雨!
    太阿看到罗涛坐下,也转身回到暗处,他的脚步依旧很轻,正如他出现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或许也正因为这份轻、这份无声,让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黑暗中,他倚着墙,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睛里满是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这种感受,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竟让他的神经有了些许的兴奋。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难道少庄主的话有什么魔力?”
    其实不是罗涛的话有什么魔力,而是他的心里有那种感受,他也有喜欢的人。
    ——祥儿。
    那个只见了几面,冷如冰山的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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