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的宋金和悲伤的贺舒对视了那么几秒,宋金突然往前一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挺直后背,梗着脖子,两只胖手合在胸前止不住地颤抖,宋金哀求地看着贺舒,扯开脖子可了劲儿地嚎:“大妹子!你放过我吧!这节目我媳妇会看的啊!!让我媳妇知道了,她非得拿擀面杖给我脑袋削出坑来啊大妹子!您菩萨心肠,放过我成吗?!!”
    贺舒仿佛受不了重大打击一样蹬蹬蹬倒退三步,他绝望地捂着胸口,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惨笑一声说:“你、你让我放过你?可你毁了我的清白,谁又来放过我?!”
    宋金好悬吐出一口血来,“大妹子你说话得有证据啊!你这话说完我的清白也没有了啊!”
    贺舒恨恨地纠正他,“你的清白早就没有了!”
    “……”宋金痛苦地抹了把脸,“不是,妹子,你听哥给你捋捋——”
    贺舒捂着耳朵把自己晃成了一个拨浪鼓,“我不听!我不听!”
    宋金:“哎,大妹子你这是碰瓷啊,你不能就因为一封信——哎哎哎哎!等会!姑娘你别晃了,哎呦我的妈一会脑袋晃掉了!那什么!误会误会!我不是你情郎啊!!!”
    贺舒立马停住,透过混乱的头发幽幽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宋金可算是抓到救命稻草了,整张白面团一样的胖脸上都好像散发出了发酵后愉悦的光泽,他噌地窜起来,顾不上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急忙火四地往身后的宅子一指,“那儿!那儿!看见那大门没!姑娘你情郎搁里面呢!这封信就是里面那人给我的!”
    贺舒盯住他手里的信。
    宋金手一抖,赶紧把这烫手的信双手奉上。
    贺舒轻轻接过去,把它遮到大袖子里,他面带犹豫,“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宋金偷瞄了贺舒一眼,见“她”冷静了,立马扬眉吐气起来,他抖抖嗖嗖地挽了挽袖子,豪迈地一拍胸脯,“大妹子我跟你说啊,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就应该正手反手大嘴巴子抽得他妈都不认识!你要是舍不得下手,哥帮你抽他怎么样,保证给他那脸抽成哥这个脸型——”
    贺舒冷漠地推开他:“请不要挡了我找我夫君的路。”
    宋金:“……”
    现在小姑娘翻脸都这么快吗?
    宋金目送“她”进了小院,回头对着镜头说:“你说她能不能吃亏啊,我用不用帮她撑撑场子?”
    他在原地踌躇地转了几圈,下定决心一拍手,“走!进去看看!”
    然而,宋金在不大的院子里找了两圈,也没有找到那个“千里寻夫”的“姑娘”。
    而另一边,贺舒又开始了提裙狂奔,他跑到知府门口,发现里面全是官兵,贺舒在门口说了来意,很快就有人把他领进去。
    会客大厅里,管家和钦差大臣站在中间,知府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左侧是脸色尚且茫然的李铭、刘安哲、吴康,右侧是同样茫然的齐珖、付志辛和满脸无奈的杨卓秦。
    贺舒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坦坦荡荡地走了进去。他把信交给管家,管家拆开后大喜过望,又递给钦差。钦差看过后大笑三声,让人把赏赐拿上来,并传了圣旨封贺舒为“御用猎人。”
    剧情走完了,管家钦差官兵押着知府出了大厅,就剩下了贺舒等七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
    没过一会,导演带着宋金一起进来,略感诧异,“你们还在这干嘛?”
    齐珖茫然:“啊?所以最后谁赢了啊?”
    导演:“……”
    杨卓秦:“夫人,快到为夫碗里来。”
    贺舒摘下面纱,朝着杨卓秦捏出一个甜腻腻的兰花指,“死鬼!”
    李铭、刘安哲、吴齐珖、付志辛、宋金:“!!!!!”
    ——只是一个真人秀啊少年!用不用这么拼啊!!!
    恍惚之间,他们好像看见了一扇被轰然推开的新世界大门……
    宋金:“贺舒,你来,哥哥今天不打你一顿,我回去就得心梗。”
    杨卓秦挺身而出,“老宋,你冷静一点,这种事情还是大家一起来比较好。”
    “夫君这是要和我恩断义绝?”贺舒幽幽地站到他身后,“请先把我卖身葬父的钱还我。”
    杨卓秦:“……”
    ……
    最后贺舒当然没有被打,其他七个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轮着番揉了他一顿,最后定下来让他请客搓一顿。
    付志辛认识当地的一个酒吧老板,八个大男人就决定去一起去喝酒,贺舒自然是没意见的。酒过三巡,贺舒和身边的杨卓秦说了一声,起身去卫生间。
    也不知贺舒是什么招灾祸的体制,他刚一跨进洗手间的门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哀求,那打着颤的小嗓音飘飘忽忽地落到贺舒耳朵里,好像一把刷子,扫得贺舒耳廓发麻。他掏了掏耳朵,脑补了一下发出这声音的小可爱那羞红的脸蛋和纤细的腰肢,忍不住扼腕叹息。
    “这位先生,我真的不是做这个的,您放过我吧。”
    贺舒打开水龙头心不在焉地洗手,觉得自己就快要遏制不住英雄救美的冲动了。
    “先生!”里间突然传来骤然拔高的尖叫,紧接着“嘭”地一声,卫生间隔间的门猛然被推开,重重地撞在隔壁敞开的门上。一个穿着酒吧制服的年轻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到门外站着人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又被后面骂骂咧咧追出来的男人揪住头发往回扯。
    “小崽子还敢打我!今天不把我伺候舒服了,你就他妈等着坐牢吧!”
    男孩脚步不稳摔在地上,他顾不上呼痛,脸色惨白地去抓敞开的隔间门板。骂骂咧咧的男人扯了半天都没扯动,一回头见他可怜巴巴地扒在门上,立马火大起来,他一脚踹上男孩的手,狞笑:“不愿离开这儿是吧,好,老子就在这操|死你。”
    水龙头的水还在淅沥沥地流,从贺舒的指尖无意识地滑下,涌入阴暗肮脏的下水道。贺舒静静地从巨大明亮的镜子中看到男孩撕扯中露出的细白的腰肢,擦破出血的白嫩小手,以及一张精致秀美的小脸上我见犹怜的惊恐……他轻轻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从一旁的纸箱里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过手,把它团成一团,朝后面丢了过去。
    那轻飘飘的纸团好像携带了不属于它的重量,越过几米的距离重重打在男人臃肿的后背。男人没有防备,就感觉背后好像被网球狠砸了一样,疼得他一个踉跄。他怒火中烧,还不忘泄愤似地在男孩身上踢了一脚,他朝着疼得蜷缩起来的男孩吐了一口吐沫,赤红着眼转回身,张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孙子——”
    贺舒抱着肩靠在烘干机上,满脸不赞同,“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比较好吧,你把人打成那样有什么意思?”
    男人自带酒臭的目光在贺舒身上拖拖拉拉不肯挪开,浑浊的眼珠在布满血丝的眼底转了个别有所图的圈。他扯了扯自己的裤腰,往贺舒的方向走了一步,“帅哥也好这口?”
    贺舒克制地笑一下,像极了自恃身份点到为止的衣冠禽兽。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那不如一起?”
    贺舒的眉毛高高扬起,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孩身上,晦暗的眸色藏在了大片长羽似的睫毛中,有种教科书式的傲慢和冷漠。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袖口,脚步优雅地从极亮处走到极暗处,好像一只撕开了楚楚衣冠的恶魔。
    贺舒:“仗着里面没监控?”
    男人一怔。
    贺舒抬腿照着他肚子就是一脚,男人被这一脚踹得倒退了好几步,正好绊上男孩的腿,往后跌撞几下一屁股坐进了马桶里。贺舒紧跟一步,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压,把他半截身体满满当当地塞了进去,看起来好像恐怖片里被下水道吸走的倒霉鬼。
    男人破口大骂,奋力地想要从马桶里挣扎出来,却忘了他吃的脑满肠肥的时候,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富贵逼人”的将军肚,会有让他和小小的马桶难舍难分的一天。
    贺舒欣赏了一下这个长出四肢还满嘴脏话的马桶怪,体贴地帮他关上了门。他低头看向捂着肚子扶着门板缓缓爬起来的男孩,微微挑眉。
    这小美人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精致,老天爷好像对他格外偏心,不仅给了他一副精雕细琢的好相貌,还给了他人人对他软下三分心肠的柔和气质,若说浑身上下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眉宇间藏的那抹好像天生洗不掉擦不净的懦弱了。
    ——不过他的怯懦尚在人类的审美范围之内,可以无限等同于温顺乖巧,是个招人疼的小家伙。
    的确是贺舒在遇见周壑川前偏好的长相,故而贺舒也不吝惜几句好言好语,“怎么样,还能走吗?”
    男孩的脸一红。
    贺舒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扶你”三个字不经调度就已经在他唇舌间严阵以待。
    男孩却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站起来,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说了句“今天的事谢谢您,我还要上班,我先走了”,然后匆匆忙忙地从贺舒身边溜走了。
    贺舒:“……”
    马桶怪还在和他的壳做着殊死搏斗,满嘴的污言秽语顺着门缝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贺舒脸上笑开一半的风流多情被紧急叫停,他有那么一瞬间也很想骂脏话。
    难得自作多情了一把的贺舒脸色冷了下来,他走到外面重新洗了手,抽出一张纸准备回包厢。结果走到一半,刚刚那个年轻男孩竟然去而复返,他的领结还歪着,惨白的小脸也因为快速的奔跑泛起了水润的红色,看起来可口极了。
    “先生,”男孩局促地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垂着脑袋露出雪白的后颈,“我和领班请了假,我能请你吃饭吗?”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贺舒从胸腔里溢出一抹低笑,在这种纸醉金迷欲|望蒸腾的地方,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他朝男孩伸出手,在他微微的瑟缩中帮他慢条斯理地扶正了领结,翻好了衣领,整个人连指尖都散发着罂粟般的温柔。
    “好啊。”
    男孩是领着贺舒从酒吧的后门离开的。
    贺舒扫了一眼周围昏黄的环境,觉得再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人家小孩这份羞涩馥香的暗示了。他突然伸手一揽他的腰,把人压在墙上低头含笑看他,“那狗东西踢你哪了?”
    男孩的睫毛颤了颤,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语,“腰。”
    “他怎么下得去手,我看着都觉得疼,”贺舒又笑了一声,“心疼。”
    男孩轻轻咬了咬下唇,唇红齿白,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可口,“我们先去吃饭——”
    “别,”贺舒截住他的话,左手滑到他的腰间,暧昧地在他腰际磨挲,“乖,自己掀开衣服给我看看,伤没伤着,我不放心。”
    男孩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他轻轻地在贺舒的胸口推了推,摇了摇小小的脑袋,“不用了,我不疼了。”
    “那可不行,你不疼了,我的心还疼呢,”贺舒的指尖沿着他的侧脸轻轻描摹,像是收藏家抚摸最珍贵的藏品,又像画家在勾勒自己最得意的大作,他微微弯腰,歪头去捕捉男孩无处安放的目光,“不过你亲亲我,没准我就不疼了。”
    男孩倏地闭上眼,从眼角一路红到耳根。
    贺舒成功接受了他无声的准许和邀请,从善如流地压了下来,对准他轻颤的唇瓣。
    “宝贝儿。”贺舒顿住,眼睑一抬,露出其下雾霭沉沉的一双眼,他扯出一个极艳丽的笑容,好像一朵盛开在忘川河畔的血色彼岸花。
    “接吻的时候可没有拿刀抵着人后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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