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老爹五十岁大寿,就是学业再忙也得回来看看吧?”
    “梁易!梁易!太危险了,不能进去啊。”
    “防潮,防水没做好,这古墓是要完了,里面还有件很重要的文物没有抢救出来啊!”
    “犯不着赔上命啊!”
    “是啊,是犯不着,但我这么多年读书总觉得读到狗身上去啦!就让我进去吧,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黑暗中,梁易神魂颤栗,金色魂体动荡不安,逐渐要和原来夺舍的躯体分离。
    “梁易,你无父无母,我收你为弟子,便把你当作了自己血脉。”
    “师兄,钟古承蒙照顾,无以为报,只能替你分担些忧愁。”
    “师兄,巫观窘迫,哪有闲钱接济我家,匡胤恒不能收。”
    “师兄,师兄,水街的烧鱼味道很好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哎,你别跑远了,我要找不到你了……”
    眼看魂体便要分离,后面传来的呓语,又令神魂渐渐安稳了下来。
    “呃……啊!”
    梁易猛然大叫一声,从黑暗中苏醒,满头大汗,眼神惊恐至极,嘴唇发白,不断喘着粗气。
    “梁易,梁易,你怎么了?”
    “是古还是今?”梁易左右环视,只见自己躺在矮榻之上,身上盖着被子,周边陈设皆是古色。
    听闻耳边传来关切之声,他缓缓转头,只见一秀美的绿裳女子坐在榻旁,扶着他的肩膀,一脸担忧。
    “石……石姜?”
    如今的石姜脸上的黑毛已全部褪去,面容白净,脖颈玉润,整个人极其美丽,散发着容光。
    石姜从案几上端了一碗清水给梁易,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嘴中一直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全身还在颤抖,令我十分担心。”
    梁易饮下凉水,感觉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在昏迷的过程中,他只觉古今难辨,极其痛苦,那种时空分离之感,比死亡还叫他感到可怕,一时间道心不稳,差点形神俱灭。
    “没……没事,做了个噩梦,如今好了。”梁易不想多做解释。
    石姜向帘前的新侍女招了招手,让她去告知梁易已醒之事,随便准备一些安神的热汤,还有为梁易换洗的衣物。
    等侍女走后,石姜说道:“你昏迷两日,如今好在终于醒了。”
    梁易最后的记忆便是自己躺在句芒树下,如今不知怎么来到了小楼,不禁疑惑道:“我怎会在这?”
    “你追那老者出去后,迟迟未归,我害怕你出事,便想请求父兄派人去寻你,但他们都受伤昏迷不醒,我只能请求众食客帮忙。
    不过他们十分害怕,最后只有一位叫管且的食客孤身出城,把你背了回来。”
    如今四野中,夜晚多有野兽出没,梁易昏迷不醒,如若被撞见,定然要尸骨无存。
    他听闻也不禁感叹,管且终究是重情重义,换了个人,见到那般斗法,绝对不敢去找他。
    两人正谈论间,一名奴仆来到廊下,躬身禀报道:“见过石姬、巫师,大夫已得知巫师苏醒,令我通告,午时将为巫师专门设宴,以礼相待,还请莅临。”
    梁易应了一声,奴仆便去回禀。
    “父亲未免过于着急,你才刚醒,身体恐怕还未康复。”石姜微微抱怨。
    梁易轻笑说着无事,起身走到廊下,只见院中的墙垣塌了一半。
    他站在断口处,环视大夫府,只见有些地方已化作废墟,不禁微微汗颜,大夫府已被他烧成不成样了。
    随后,他便饮药汤沐浴,准备赴宴。
    ……
    主殿之中,男奴往来穿梭。
    他们手中捧着酒器、瓜果,小心仔细地将其摆放在两侧的案几之上。
    在案几前,放着四具圆口、双耳的食器,是为簋,专门用于盛放煮熟饭食,此时灶奴正在熬制羊肉,猪骨。
    而在大殿中央,五尊青铜鼎依序陈列,一在前,四在后。
    侍女们将火红的木炭倒入鼎底,令其铺设均匀,随后又将一把把兰草白芷放入其中,然后再盖上炭灰,拿木棍在面上轻戳出几个小口,令其飘香。
    殿的两侧,则摆放着两架编钟,乐师在用木槌敲打调试,旁边还有乐女在鼓瑟吹箫。
    石尺亲自在场监督,石氏众人也在一旁指点,几十位奴隶往来协作,宴会布置很是迅速。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便忐忑地在殿门口等候。
    “叔伯,此番在偏殿待客,于礼不合,不知巫师是否会觉怠慢。”石尺忐忑地对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
    老者拄着拐杖,听闻说道:“主殿已被毁,在偏殿宴客也实属无奈,而你能以大夫之礼宴客,足见重视。”
    石尺叹息一声:“话虽如此,前番巫师来时,我见其形容,颇为怠慢,昨日他展露神通,我才知他乃炼气之士,非是寻常巫祝,未免有些后悔。”
    两人正交谈间,只听奴隶远远通禀,梁易到来,急忙正衣冠以待。
    梁易来到殿前,见石氏宗族众人纷纷相迎,有些受宠若惊。
    进到殿中,更觉诧异,五鼎四簋,此乃大夫之礼,石尺这是用以他身份所能设的最高礼来迎接自己了。
    梁易落座之后,石尺一挥手,顿时两侧编钟齐鸣,瑟起箫响,是为判悬歌乐之礼。
    十六名娇艳舞女应声而来,穿着霓裳迈着碎步快速来到殿前,四四阵列,展袖而舞,是为四佾舞乐之礼。
    舞起,簠前侍女当即开盖,用长匕舀出肉块放入皿中,再舀汤汁放入盂中,齐端至梁易案前。
    随侍的侍女当即为其酒爵斟酒,捧至嘴边。
    这乃梁易来到大离后,接受的最高规格礼待,完全按照离礼而行,令他大开眼界,也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钟鸣鼎食。
    乐舞声中,众人纷纷举爵而敬,感谢此次他为石氏所做之功。
    在座之人,多少都略有名望,是故从他们身上飞出愿力数量极多。
    梁易正震惊之时,舞阵猛然一变,衣袂飘飘间,从后列转出一女,迈步立于中心,腰身朝后仰压,玉足轻抬。
    眼看女子便要着地,周遭众女探手一捞,女子轻笑一声朝前跃出,化作一道惊鸿飘至梁易身前,长袖轻挥,案几上便多出一木盒。
    “公子,何不看看盒中装了什么。”
    女子语若莺燕,梁易大惊,原来正是石姜,她画了重妆,一直躲在后方,直到此时才出现献礼。
    梁易依言打开木盒,顿时耀眼的红光绽放,弹剑高歌之声传来。
    一根约莫一尺长的细竹躺在盒中,浑身火红晶莹,上有白色泪斑,阵阵律动透出,似心脏跳动。
    石姜所献,正是他费尽心力要求取的忠义血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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