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什么意思?段凝眉有点乱,知枫这样对酒肆老汉礼遇是何缘故?话里话外的,似乎这老者也不简单。
    知枫竟然说他能护住自己孙子,要知道杀手可是撵得皇甫烟波漫山遍野乱爬的凶徒,知枫怎么如此有把握,按老汉的话,他也是仅仅刚来此处半日光景。
    段凝眉不由心道,“要不是刚才顾不上,早就把老者祖孙俩儿赶走了,陪着送死不说,还得分出人手精力去照顾他们周全,这不作死的节奏吗?现如今知枫何有如此一问,难道这老者还真是没人看得出深浅的世外高人?”
    听闻知枫此言,皇甫无害也吓了一跳,心下嘀咕,“知枫如果没疯的话那就是某疯了,难道俺皇甫闯荡江湖许多年,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么,更关键的,某竟然没有看出来,老汉身上带着武功!”
    看不出武力深浅是一回事儿,看不到身负武艺就完全另一回事!
    只能说明一点,您了自身和人家差得太远!
    皇甫无害平生只见过一个人能让自己完全看不出是否身负技艺,这种高山仰止长海孤舟的感觉也只在他身上才出现过,就是当世十大高手之一,皇甫无害的师傅,靳霄云!
    “怎么看出来的?老汉哪里有破绽了?”,说话功夫,酒肆老汉宛若变了一个人般挺直腰杆,刹那间整个天地便被一种举世睥睨的气势笼罩住,众人全都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困难许多。
    “少年人好眼力,名不虚传!”,一转眼,老者又变回原先猥琐市侩的样子,诸人心头压力锐减。
    “老丈举止行为并无任何缺漏,小子无礼,也是仅凭猜测,只一点让知枫疑虑之处,您刚才为何不随众客商逃走?”
    知枫的回答让众人顿时大悟,皇甫烟波说出险情之后,无关客商纷纷四散奔逃,酒肆祖孙俩虽然看上去惊慌害怕,却没有跟随的意思。
    按说,江湖上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一般老百姓躲还来不及,定不至于为了这两间破茅草屋白白丢了性命。
    知枫便是从这细节,也只有这一个极细微处发现了端倪。
    但即便看出门道,知枫心里犹自不敢相信,这老者要是能把一身武功隐藏到连皇甫无害之流都看不出来,那该是如何可怕的人物!
    侠之大者隐于市井,这老汉要么过于无知、胆大妄为,要么就是真正的绝顶高手,至于他为何长年累月在此开店,风吹日晒低三下四,或许只有自己知道了。
    知枫一试之下果然探出底细,或许老汉也知道一会打起来,想瞒也瞒不住,索性承认了事。
    “吾与汝等素昧平生,老汉今生本不想再入江湖,只是听闻皇甫烟波所说青衣杀手,或许和老汉有点渊源…嘿嘿,既然如此,就让老汉再秤称他们的斤两吧。”
    皇甫无害听老者语气似乎和青衣人颇有宿仇,心中大喜,要是有这么一个凌于绝顶的人物在身侧,还怕得谁来?
    正要说话表个立场,老者又开口道,“靳霄云这些年看来也糊涂混世,教出的弟子都这么不成器。今日牵连到吾,这笔账少不得找他算算。”
    无害魔头的嘴就那样张大着,这次估计能塞进去一斤整块牛肉了。
    众人心下既惊又喜,喜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绝世人物,安全系数增高大大滴,惊的是,敢如此直批靳霄云者,还动不动要找人家打打算盘清清帐,此老究竟是谁?
    老汉似是叹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吾不会出手,各位好自为之!”,言毕再也不说话。那小孙子却像完全傻了般瞧着这出互打机锋的场面,看来老者连自己的晚辈都死死瞒着,个里倒底有什么机窍!
    见老者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知枫也难再出言相求,遂安定心神道,“诸位,望我等戮力齐心,彼亡我生!”
    大雨如天穹侧漏,控制不住地往下倾泻,天地间早已灰蒙蒙一片。
    几个青影慢慢在商路前方出现,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四面漏雨的小酒肆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正懒散地倚在柜台前打瞌睡,“皇甫烟波”独自坐在一张桌子边痛饮,而另外两桌的客人却像被秋雨浇灌得困倦似的,或歪着或趴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皇---甫---无---害---!”雨中隐隐传来呼喊声,这四个字不断重复,越来越响亮,一会功夫遍洒雨中。
    “魔音惊魂,尔等屏气定神!”,众人耳边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知枫心里稍稍安慰,老者毕竟没有完全撒手不管置身度外。
    “宵小之辈,装神弄鬼,可敢与某堂堂正正一战!”
    酒肆里传出皇甫烟波粗狂豪迈的吼声,瞬间将外面青衣人的“魔音惊魂”破去。
    来路上几个青影顿了顿,又继续向着酒肆前行。
    异变突生!
    就在众人注意力似被正在接近的杀手吸引时,茅屋顶上豁然裂开,一道青影飞冲下来直击知枫。
    与此同时,破壁、穿窗、碎门!
    左、右、后三个方向忽地闯入几人,分别袭向零星散布在酒肆里的几位客商,奇怪的是“皇甫无害”那里却没人理会。
    段凝眉在敌人杀入的一瞬间想也不想就栽往地上,像吓坏了般连滚带爬蹿向酒肆北面角落。
    来袭之人略略一呆,自己似乎并未扑到对方身边,这家伙还真识相,逃得到快。
    顾不上多想,来人飞身跃起,长剑如毒蛇般直刺段凝眉后心。
    纪行远趴在桌上,六识却紧紧探查身边异状。脖颈风声大急,纪行远猛地推开身前桌椅,身子顺势伏趴而下,如一条蛇般滑向南侧坤位,顺手间已经点燃引线。
    身后杀手如影随形,靠着蹬开桌椅的借力,挥剑再砍。
    相似一幕在酒肆里同时上演,段家几个家将随从也都分别被青衣杀手锁定,哀嚎顿起,屁滚尿流。
    这些青衣人显然是法度严谨心思缜密、经过常年合击演练的高手,先通过正面出现的身影吸引众人注意,再使用“魔音惊魂”扰乱心神,当大家惊慌的片刻从他处杀入,先解决帮手,再除去主要目标,部署可谓环环相连丝丝入扣。
    知枫在头顶青影临身刹那,向前错了半步,按说以他目前的武力,在对手面前过不了十招,但生死搏命不一定总是靠武功、靠力量。
    智慧、借势、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以及阵法、布局、青牛破天图,这些才是知枫等人仰仗的绝地杀招。
    招式忽变,直刺换成平削,青衣杀手显然武功高强,甚至知枫躲闪这一下也在他的算计中,电光火石间剑势就要追上知枫后脑,阴恻恻的寒气把少年满头乱发吹的炸将开来!
    半步天堑,杀手忽然发现前方“皇甫无害”趴在米袋之上,自己这一下前冲就算能够将这小伙计斩于剑下,但必将为“皇甫无害”所乘,定无幸免。
    黑铁塔无害不是明明在那张酒桌边坐着么,怎么这里又冒出一个来,哪里出了问题?
    一犹豫间,知枫堪堪躲过,回身大喝,“破!!!”
    知少爷豪气英发地推动手边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椅子,撞了一下斜前方摆放诡异的残破酒桌,酒桌又横砸在一堆垒好的酒坛上…
    阵法发动。
    酒肆里宛如忽然钻出了一条巨大的怪蟒,它那由空气组成的身躯有如实质般将来犯的青衣人紧紧缠住,众杀手在青牛破天图的桎梏下,禁不住全部顿了顿。
    弹指,瞬间,刹那,也许只是十分之一秒,生死已判!
    偷袭知枫青衣人的剑再也削不下去,一把铁钳已经从前胸穿出后背,生命也随着铁钳被抽出一丝丝从身体里流逝。
    刺向段凝眉后心的长剑凝在半空,段公子猪哥般看着已经和乾位的桌子连为一体的青衣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娘的,杀人的感觉果然美妙,桌子里提前嵌好的腰刀,半截正插在杀手的胸膛,刀柄晃晃悠悠似乎对段三公子的念头颇为赞赏。
    纪行远的手锁在青衣人的喉头,众人中仅次于皇甫无害的身手让他在反击时候游刃有余,酒肆狭小,辗转腾挪的小巧功夫正当其用。
    喉头的碎裂声和尸首的摔倒声同时响起,引火线燃烧着燎过死人的鬓发扑向酒坛。
    破门进来的几个青衣人这时正冲入茅屋,他们眼里只有“皇甫无害”,仿佛余人都是死尸,只是没人会料想到既定好的同时出手偷袭的安排,竟然解决不了几个下三滥的帮手。
    独坐闲酌的“皇甫烟波,无害侠士”似也感觉到背后的杀意,扭身便走,青衣人顾不上细看酒肆内情形,蹬步如飞紧紧跟随。
    一追一逃间几人已来到堆积一起的酒坛之处,眼见就要追上,“皇甫无害”忽地扭过身躯手中镔铁长钺脱手飞出,青衣杀手们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一个被扔得晃晃悠悠勉勉强强的飞钺,而这一眼也是他们对人世间最后的印象。
    火势顿起,酒坛似乎没来由地被地狱之火点爆,燃烧着、炸裂着和飞钺一起冲向青衣杀手,最前面的两人退无可避,就那样生生被卷入火中,瞬间被一道道火龙缠绕,惨嚎着满地翻滚。另外两个转身就逃,他们显然深刻理解了“打不过跑”这句话的精要。
    烟花易冷,生命流逝,硕大的拳头取代了镔铁长钺,却不减去丝毫威力,黑铁塔大汉狰狞着狂笑着出现在青衣杀手面前。
    身体四散飞出,再软绵绵落下,终日阻杀他人的杀手终于知道被人设计埋伏的感受---只不过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战局在突忽间开启,又几乎同时结束,真正生死搏命,怎会像舞台剧般喧哗热闹却繁冗拖沓!
    生命如流星划过,浮屠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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