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离开后,王密蘅想着他最后那一记温柔的眼神,是越想心里越忐忑,那种感觉就像是本来打了个胜战,可心底的某一处却告诉她总有一天自己反而会因为这场胜战而变得很惨很惨。
    她拿起银质的小叉子从碟子里叉了一颗腌制好的酸梅放进嘴里,细细地咬了几下,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觉得美味无比的酸梅吃起来竟也没有那么让人满意了。
    王密蘅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茶盏来闷头喝了一大口。
    “小主,您现在知道后悔也迟了,奴婢实在不明白小主您怎么就敢这么捉弄皇上,奴婢都快被您给吓死了。”站在一旁的秋梅看着自从皇上离开后就坐立不安的小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你哪里看出你家小主我后悔了,皇上刚才不是进的很香嘛,还说以后传膳都要有那道酸辣土豆丝,这话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王密蘅嘴硬地辩解了一句,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只可惜终究是底气不足,话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像是在自言自语。
    秋梅见了忍不住在心底笑了笑,这算什么?小主自己心里发虚还不让人说?
    跟着自家小主这样的主子,有好也有不好。好的地方就是小主从来不会动辄打骂奴婢,性子也是极好的。不好的地方就是像今天这样,看着温柔娴静的,可又时不时的一抽风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而且,每一次,还都是瞅着皇上在的时候发作。
    秋梅在心里头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就是好命,小主都这样胡闹了,也没见皇上动怒。要是换了旁人,她可不觉得皇上会有这样的好脾气。
    她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对于皇上的威严冷酷,可是深有体会的。
    可瞧瞧自家主子,她又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能够自己“逢凶化吉”。
    如此,便是小主,也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福气了。
    乾清宫
    李德全一路跟着康熙回到了乾清宫,走进殿门的时候,头上早就冒了一头的冷汗。
    他这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懂得揣摩皇上的心思,可这一次,他还真就琢磨不透了。
    皇上去了一趟密主子那里,怎么就沾了一身的酸辣味儿,虽说密主子有了身子爱吃些酸的辣的也在情理之中,可皇上怎么也加入了呢?
    他服侍了皇上这么些年,从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爱上这种味道的。
    一想想那情景,他就觉得诡异的很。
    尤其,是回来的路上,皇上时不时的举起胳膊来闻一闻袖子上的味道,那动作,那神情,哎呦呦,可真要了他的老命了。
    说生气吧,又不像是生气,说高兴吧,哪有这么个高兴法儿?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回到了乾清宫,李德全立马就吩咐太监们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康熙看了李德全一眼,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话就径直往里边走去,那动作里,似乎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别扭,看在李德全的眼睛里,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上。”李德全迈开步子急忙跟了上去,差点儿就被朱红色的门槛绊倒在地。
    稳了稳身子,李德全跺了跺地面,快步追了上去。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皇上哟,就算是沐浴更衣,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的。
    李德全抬起胳膊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冲着站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骂了一句:“你个小龟孙子,还不赶紧跟着!”
    说话的同时,又有几个小太监抬着好几桶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还有几个托着沐浴用品的宫女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
    待一切准备好,李德全才走进了室内。
    汉白玉的地砖,上面雕刻着各种祥云纹饰,因为热气而氤氲缭绕如同进了仙境,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淡淡地香气。
    李德全上前几步,褪去了康熙身上明黄色的常服,又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在托盘中。
    康熙闭着眼睛靠在木桶上,李德全见状急忙拿起帕子放入水中浸湿,细细地给他擦洗了几遍。
    当奴才的不论做到什么份儿上做的也都是伺候人的事情,可也要看伺候谁,这宫里头,想要伺候皇上的奴才能排到天边儿去,可真正有这个资格的,也就他李德全一个人了。
    “奴才多嘴一问句,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李德全并不傻,这个时候说话明显不合时宜,可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若是只知道自保,那他这个乾清宫总管太监也算是做到头了。
    听到他的话,康熙依旧闭着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一会儿,你去把那件常服送到祈祥宫去。”
    李德全听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上这是......
    康熙靠在浴桶上,不愠不火地吐出一句话:“你去告诉密贵人,让她将这件常服亲自洗干净,不然,这件常服就一直放在她的祈祥宫吧。”
    说完这句,李德全看着康熙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勾,他在心里暗道,皇上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回来的路上就明显不对劲儿,现在瞧着,那是更不对劲儿了。
    皇上的常服平日里都是专人清洗,哪有让妃嫔来动手的。
    不是说怕累着了后宫的那些主子,问题是,哪怕是常服,那也是皇上的贴身之物,贵重的很呐。若是今天这个妃嫔洗一洗,明天那个妃嫔又来讨一件,那这后宫里怕就真乱套了。
    他跟了皇上这么久,从没见皇上这么意气用事过?虽说只是洗一件小小的常服,事情可大可小,可皇上身上无小事,这要传出去,只怕太后那里都得惊动了。
    李德全在心里暗自赞叹,那位密主子,手段还真是不一般,这样的体面,也不知道那位主子是怎么办到的?
    尤其,皇上出来的时候明显有些纠结,可这会儿,这情绪竟然自个儿就消化了。
    都说龙性难测,他瞧着那位密主子怕是早将皇上的龙性琢磨的透透的。
    不然,为何这些日子皇上的情绪阴一阵晴一阵,却都好巧不巧的和那位主子多多少少都能扯上一点儿关系呢?
    最让他佩服的是,他瞧着皇上还真就被她“拿捏”住了。
    服侍完康熙沐浴更衣后,李德全就拿着那件散发着酸辣味道的常服,急匆匆地赶往了祈祥宫。
    祈祥宫内
    正在吃着酸梅的王密蘅像是有所感应似得突然打了个喷嚏,秋菊担心地上前问道:“小主是不是着了风寒,奴婢让人弄碗姜汤过来。”
    王密蘅摆了摆手:“不用了,哪有那么金贵。”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骂她,王密蘅有些感慨的想道,看来真的不能做坏事儿,人康熙还没怎么着呢,她自己就不淡定了。
    自从康熙离开后,她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颗心就提在那里,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他那温柔的一笑,全然没有一点儿因为捉弄到康熙而得意的心思了。
    有道是做贼心虚,可心虚到她这个地步,也真是不多见了。
    “小主,李公公求见。”太监小路子突然进来禀报。
    王密蘅心里一紧,赶紧端坐在软榻上:“快请进来吧。”
    李德全进来的时候,不出意外的闻到一股子熟悉的酸辣酸辣的味道,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奴才给小主请安。”李德全躬了躬身子,行了个礼。
    “公公快起来吧,公公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王密蘅忍不住问道。
    她不问还好,这话一问出来,王密蘅就瞧着李德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
    该不会是,康熙恼羞成怒,要命人砍了她的脑袋吧?
    王密蘅心里想了想,又觉得她是自己吓自己,康熙若连这点儿肚量都没,也不会被人称作是千古一帝了好不?
    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道护身符呢。
    “小主,奴才过来是传皇上的口谕”李德全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皇上是这么说的:你去告诉密贵人,让她将这件常服亲自洗干净,不然,这件常服就一直放在她的祈祥宫吧。”
    这话说完,就有一个小太监举着托盘走上前来,那托盘里,赫然就是半个时辰前康熙来祈祥宫时穿的那件衣服。
    “......”看着托盘里的那件常服,王密蘅一阵无语,她和秋梅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解”二字。
    话说,康熙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吗?
    王密蘅被他的这一番动作给搞糊涂了,按说,康熙不像是那么仁慈的人啊!
    李德全轻轻咳嗽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小主,皇上最后还说了一句:既然密贵人有这个心思,不如日后朕的龙袍也赏给她来洗吧。”
    王密蘅完全被他的这句话给惊吓到了,龙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洗啊!
    要知道龙袍的做工极为精细,用的都是金丝银线和孔雀毛,所稍加洗涤就会遭到破坏。因此龙袍都是一穿到底,稍有污损,就换上新衣,而换下来的那件没有破损的话就会放到樟木箱里封存。
    换句话说,皇上的龙袍,是从来都不洗的。
    康熙这句话,是让她去死呢还是去死呢?
    不得不说,康熙要不就不出招,可一出招就是要把她压死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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