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别说时燕都城,即便是规矩森严的皇宫禁地,流言都是压不住的传,越逸阳听得心中着急,实在忍不住才来找煜王,她无论如何都要劝四哥救人。
    可越逸阳这边说着越则煜却全然没有在听,整副心思都放在身后,若非情况危急他是绝不愿有人知道那处密室,更不说让人在里面呆上片刻。
    那里,他藏了十多年,更希望能藏一辈子。
    越逸阳见越则煜心不在焉的样子,急的直跺脚,“四哥,难道你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一丝余地都不留?”
    一道锐利的目光射越逸阳,越则煜终于看了她只是眼神不是那般友好,旁边的诸葛元逊皱眉道:“公主为何有此言?”
    宫中流言颇多,有人说是煜王为夺太子之位,先赶炳王离京,又害郡王入狱,越逸阳不信,但有人会信,众口铄金的道理越逸阳如何不明白,在后宫仅凭一张嘴就能杀人于无形,她替五弟担心,也替四哥担忧。
    “流言四起,四哥真的要重蹈恪王覆辙,背上一辈子也洗不掉的诋毁?”
    “你既信我,就不必担心。”越则煜的心中一暖,终究他没有白护着这个妹妹。
    “我当初也信三哥,可如今三哥是个什么名声,最温和的他成了逆王!”越逸阳说到此处,眼睛有些泛红,“你们所求的东西我不管,我所求的只是最后一丝团圆……四哥,你救救五弟吧,不为他,也为你自己。”
    诸葛元逊听着这话,觉出不对,“王爷一直在尽力救郡王,公主既不信流言,为何认定王爷会对郡王置之不理?”
    “啊——”越逸阳有些意外,不是贵妃自己痛斥煜王不够尽心,要她从旁规劝,这么看来贵妃也不知实情?还是四哥没告诉贵妃?
    别人如何想越则煜向来不在乎,见越逸阳如此也不打算追问,既然连在宫中的人都动了心思,事情就不能在拖。
    越则煜吩咐诸葛先生:“那几个云国细作出现的太巧,既然是粮商就去查查近五年的往来账簿,还有在燕都拜访官员,要做粮食生意,总要找找官场的路子,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找了谁做靠山。还有加派人手,当心有人杀人灭口。”
    诸葛先生同意从此处入手,但觉加派人手有些多余,“被关在天牢,又有付扬之派人看守,应该不会出事。”
    “以防万一,我们都不知背后的那只手能有多长。”
    还未等诸葛先生领命,盛延便从外面飞奔而来,神色焦急,“启禀王爷……那几个云国细作在牢里死了!”
    又被抢先一步!
    咚的一拳砸在桌案上,他们唯一能翻盘的口子也被人截了。
    诸葛先生大惊,“付大人为守人犯,寸步不离,怎会有此疏漏?”
    “今日付大人进宫向圣上回禀案情,那些人吃了送来的饭菜后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听说并非中毒。付大人已经派人封锁现场,准备彻查。”
    特意找了这个空当,又非中毒,这是算准了时候又不留把柄,好手段,越则煜握紧眯了眯眼睛,云国,大燕,能有这般实力的会有谁?
    难道是他?
    越则煜命诸葛先生立刻去大牢查明实情,又让盛延送越逸阳回宫,他现在需要冷静。
    整个屋内只要越则煜一人静静的坐着,以往他总要有些熏香或花香才安心神,可今日没有这些,却也不曾心乱。
    站在书架前,扭开机关,林子朝就站在墙后。
    一前一后原来只隔着一堵虚墙,越则煜低头便能嗅到林子朝身上的味道,心下明了,原来刚刚闻到的是他。
    林子朝也是没有料到煜王会突然打开暗门,二人距离如此之近,甚是不妥,连忙后撤一步。
    察觉林子朝的闪躲,越则煜微微皱眉但也罢了,开口道:“都听到了,就说说怎么办?”
    “不论是谁,他冒进了。冒进便会犯错,人犯暴毙于天牢,付大人难辞其咎,革职问罪顺理成章,少了付大人的严加防范,事情会顺利很多,况且死人不会开口,事实如何怎么说都可以。”
    越则煜看向林子朝的眼睛又深了一分,“……他们的死可与你有关?”
    先是一愣,林子朝随即笑了,“我说无关,王爷可信?”
    这句话,已不是第一次问出口。
    林子朝随意的看了眼屋内,侧身从越则煜身旁走过。
    本以为他已经离开,却不像一只手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越则煜一僵,转身看到低着头的林子朝,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悉心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伤痕。
    一层淡淡的光线晕染在林子朝身上,柔和的像是幻影,这样的林子朝一时间让越则煜有些恍惚,竟忘记了将手挣开。
    上好药后,林子朝抬起头看着越则煜,轻声道:“受了伤,找我便可……”
    本该是一句照顾的承诺,却突然让越则煜眉头紧皱,反手一握,抓住了林子朝要松开的手腕,一寸寸加力,一点点拉近,越则煜盯着林子朝的眼睛,什么都不说,眼中的滔天寒意让人发怵。
    他看到了,自己藏了那么久的秘密,他知道了……
    林子朝只觉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但瞧着此时像是炸毛的越则煜,他只能轻叹一声,道:“王爷,弦绷太紧,会断。”
    他知道,却也不会说,几个字击中越则煜的耳朵,看着林子朝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陌生却熟悉,疏离却又想亲近……缓缓松开了手,放他离开。
    走回去的路上,林子朝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懊悔,本来今日煜王将心中所想已然说出,自己就应当明白,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所不用的小人,他不需要自己的关心,自己也不该心软,但想到方才在那间密室看到的一切,林子朝的心便有些泛酸。
    外人看来如同战神一般的煜王,无坚不摧,心如铁石,他不会也不能受伤,所以越则煜的口只能自己舔舐,躲在一个无人可见的角落包扎上药,他的疼不能告诉别人。
    盛延曾说煜王在外从来都是浅眠,一阵风声便可惊醒,他遭遇过太多暗箭刺杀,他不会也不能松懈,所以密室中的那一方简陋石床便是唯一可稍作安眠之处。
    满墙的画不过是一张张勾勒的简笔,泛黄的纸张看得出已经过很久,画不好看,甚至有些幼稚,但画中人有父母双亲,有兄弟同袍,有温暖亲情,作画之人只想画下幼时所记得的快乐,这些短暂的快乐属于越则煜,但不属于煜王。
    看到那些林子朝才明白了那间密室为何被藏得这么深,因为那里有越则煜最后的真实软弱。
    密室之外的煜王沉稳筹谋,胸怀天下,密室内的越则煜只是一个想好好睡一觉的普通少年。他同自己一样带惯了面具,自己可以耍心机,但越则煜的骄傲不允许他如自己这般龌龊,他承受的诋毁不能悉数返还,他遭遇的算计只能等待一个光明正大的时机告知众人,他想说,但没人会听。
    他比自己更累。
    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好人不易做,祸害遗千年,林子朝走入自己的院子无奈叹气,所以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没有错?
    院中早有宁北等在外面,几日不见林子朝不知宁北怎就瘦了一圈。
    看到林子朝,宁北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握紧拳头向林子朝深深行了一礼,“还请公子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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