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强压怒气,迈着四方步,两眼发黑的从厅堂中走出,火刺刺的目光死死盯着杨浩,嗓音嘶哑,气势却没有他喊得那么足。
    事实上,他昨晚一夜都没有睡着。
    从穆洪和姚广才两拨人马先后出发,他摆出一副端坐中军帐的稳妥架势,表面上该吃吃该喝喝,晚上人都走光了,自己坐在书房中却怎么都稳不住,一个劲的来回踱步,茶水都喝了不知道几壶。
    他倒不是担心拿不下来,穆洪那四五十号人,都是个顶个的悍匪,若要用官军围剿,没有一营人马别想成功,杨家那几十个护卫都是没见过血的新丁,加上突然袭击,十拿九稳。实在有差,后头还有百十号官差呢。
    他唯一担心的是,杨家的警惕心太高,海匪们的军纪太差,一旦交战,这边儿光顾了抢劫财宝,放跑了一个俩的,到时候万一他们真的联络上洋人,兴师动众打上门,就不好交代了。
    不过,真有那么一遭,替死鬼他都已经想好,朝廷下狠手,刀也不一定能砍到他的头上来。官场上的勾当,他太清楚。
    周全最担心的还是这几天来,始终没有摸清杨家的底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财货,是怎么跟外头交流的,在县里有没有他们的耳目,干掉之后能不能把消息封锁的一丝不漏,穆洪是不是会听话。
    等等等等,诸多杂乱的心思莫名涌上心头,完全不似他一贯的每逢大事有静气,那种说不出来的担忧,就好像……大祸临头?
    就是这种摸不着边际的无名忧虑才让他心里没底。一直到了半夜,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就算城门关了,他也有办法交通外面。周全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天快亮时,他的焦躁达到顶点,恨不能亲自飞马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那穆洪抢劫得手拿了钱跑了,或者与姚广才起了纷争,自己埋伏在里面的人也应该回来个送信的啊!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街头的眼线急匆匆冲进来报信,让他心中一凉,仿佛那股子不安化作有形的大石头,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上!
    周全暴怒!不仅仅是他的辛苦算计化为泡影,不仅仅是盟友的背叛,不仅仅是被人公然的打上家门,他最受不了的是,曾经一切都在掌控的大好局面,被硬生生的撕开一道以后只怕永远都无法弥合的裂缝!
    而不必猜测,必将有更多的人顺着这条缝隙,不断地往里砸石头,加大力气摇撼,直到他辛苦几十年打造的一片铁桶领地,分崩离析!
    皮卡撞塌院墙的巨响,没令他动容。爆豆式的枪响和接二连三的惨叫,没让他皱眉,甚至杨浩喊出要抄家的狂悖之言,他都不曾色变。直到出来时,第一眼看到了巡检姚广才畏畏缩缩的站在一边,周全的脸孔蓦的扭曲成厉鬼一般的狰狞!
    “姓姚的,你做的好事!”周全把牙关咬的嘎嘣直响,用吃人的目光恶狠狠瞪着姚广才!
    杨浩上前一步,挡住脸色漆黑的姚巡检,拿枪指点周全,哈哈大笑:“典史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勾结海匪,劫掠商旅,图谋刺杀侨民,恶意破坏大清国与列强的邦交,这里头哪一条都够把你抄家灭族的。”
    他的声音可够大的,大街上隔着几十米都听得清清楚楚,跟随车队上来瞧热闹的人一听这个,顿时哗然!
    周全,那是多么牛逼的人物啊,在日照县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招惹。今天,不但被人打上门,还如此的宣扬恶性,莫非,这家伙终于气数尽了,碰上了硬茬子?
    窃窃私语,各种议论,探究的目光,瞧热闹的围观心思,如同潮汐一般迅速蔓延向县里每一条街巷。
    周全冷哼一声:“杨家小子,不要以为你有个外洋回来的幌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天下,还是大清国的天下,要栽赃陷害,你那点伎俩远远不够格!识相的,乖乖给本官磕头认错,老老实实滚出去,本官说不定格外开恩,放你一条生路!”
    事到临头,他反倒能镇定下来,不管怎样,杨浩是不敢动他的,只要打起官司来,以他几十年经营的人脉关系,想赢并不困难。
    只不过,他再怎么也想不到,杨浩压根就没打算跟他讲理!
    “对井底之蛙,果然是没有共同语言可讲啊!”
    杨浩嘲弄的摇了摇头,冲看热闹的刘大富他们一挥手:“还愣着干嘛?执行命令!”
    “是!”
    刘大富等人条件反射似的大声回应,呼喊众人潮水一般呼啦啦涌向后院。
    周全目眦欲裂,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厉吼一声:“大胆!放肆!我乃是朝廷命官,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刘大富抬手一枪托砸的他满脸开花,抬脚踹了个大马趴,“呸”一口浓痰喷在身上,骂道:“滚你娘的蛋吧!”招呼同伴硬闯过去。
    躁动的氛围一旦形成,就如同老房子着火,又遇到大风,一发不可收拾!原先还有些犹豫的队员,和跟上来撑腰壮声势的青年们热血上涌,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了。什么官员大人的,都是狗屁!
    七八十号人分成多个小队,把周家大宅从前到后过筛子一样的平推过去,从每一间屋子里,不管男女老幼的全部驱赶出来,有不服气的,一棍撂倒。周全的老婆脾气暴躁蛮横惯了,尖叫着劈头盖脸又抓又挠,把个没经验的小青年脸上刮出好几道血口子。
    性情冷硬的刘勇冲过去劈脸一巴掌,抽的那娘们原地转了三圈,吐出四颗槽牙,腮帮子肿的跟猪头一样,直接晕圈了,随后被两名队员生拉活拽的一直拖到了前院。
    要说周全的排场真是不小,里里外外下人奴仆加起来足有二十多号,小妾都娶了五房,偏偏后代稀缺,大儿子去了日本留学,现如今家里就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崽子。
    他的抠门老爹和老娘在乡下看着田地佃户,今天算逃过一劫,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全部被拖到前院滚成一堆,女人尖利的嚎叫声响成一片,刺得人头皮发炸,只想冲上去把他们嘴巴缝上!
    这时候,周全也终于缓过神来,他捂着门牙崩掉的嘴,瘫在地上,两眼冒火的盯着杨浩,恨声道:“好!姓杨的,你做的好!今日若不弄死老子,管保让你满门老幼,一个不拉的全都剁碎了喂狗!”
    杨浩脸色阴沉下来,迈步走到近前低头冷冷盯着他道:“哦?照你的意思,我是非得把你宰了才行,对吧?”
    周全狞笑:“你不敢!老子乃是正经八百的九品官员,便是知府都没权动老子,你算哪根葱……。”
    官员,哪怕是最低一等的官,那也与平民截然不同。历朝历代,地位再高的民,在官面前就是个屁!想要动官,那必须是更高级别的官才能下手。民要是敢碰,那就触动了整个阶层的尊严,不管他有多大势力,一定会被官员们联起手来无情的扑杀!
    所谓贵人不能死于奴隶人之手,便是特权阶层长久以来保持他们优越地位的铁律。
    只可惜,周全威胁错了人!杨浩,根本就没把他和整个大清国放在眼里!
    不等他把话说完,杨浩抬起一脚踢在他喉咙上,坚硬的战靴尖头把那软骨击碎,周全登时喘不动气,不敢置信的双手捂住脖子,两眼鼓出来,身子跟脱了水的活鱼一般剧烈的抽搐,两腿死命的踢蹬!
    杨浩冲后面招招手:“典史周全自觉罪孽深重,无颜见乡亲父老,遂于家中悬梁自尽!来几个人,送典史大人上路!姚大人,你可要做个见证!”
    姚广才身子一哆嗦,差点软倒在地!
    太狠了!直接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下手就往死里整啊!这杨家,难不成个顶个是杀神转生?怎地动起手来,一个个都这般凶狠果决!
    事到如今,他半点抗争的心思也起不来,生怕杨浩一怒之下把他也办了,两腿跟弹棉花似的艰难挪过来,弯腰冲“咯咯”倒气的周全低声道:“周兄,到了这步田地,只能个人顾个人了!你且安心上路,姚某一定会照顾好你那五房小妾的!”
    “你!无耻!”周全挤出几个怨毒的字眼,手指绷直,似乎想要把对方的脸皮给抓下来。
    姚广才是真豁出去了,两手抓住他胳膊,直接往大厅里拖,不料身子酸软无力,竟拽不动!他扭头冲着几名差役头目恶狠狠喝骂:“混蛋,还不快过来帮忙?!”
    那几人也差点吓尿裤子,慌忙冲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周全抬进屋子,没几分钟,就听里面“咣当”一声凳子倒地的闷响,再看周全,跟活蛤蟆似的挂在了房梁上,被两人抓住手臂,两人拖住腿脚,腰带勒紧脖子,活生生的给“被上吊”了!ps:感谢书友烽火如梦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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