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何君与葛家父子脸色皆变。
    这宋明渊要是掺和一手,不知道事情又要生出什么异数。
    “牛县令刚刚避重就轻,将那五十文赌钱硬说成收买证人之银,那不知道牛县令可知道,这葛七自从葛三全死后,便一直占着他家的田地。若是这母子俩蹲了大狱,恐怕连每年意思意思的几袋稻米都省了吧?
    既然葛六几人做不得数,那么试问大人,这与葛王氏利益纠纷更大的葛七所言,还能做证词吗?”
    牛何君被反将一军,这这那那了半天。
    宋明渊纸扇一合,后边凑热闹的人立马振振有词地道:“牛县令不可厚此薄彼啊!”
    “牛县令,这碗水得端平咯。”
    “我们牛县令如此明察秋毫,怎会颠倒是非呢?”
    牛何君算是看出来了,这后边的一大帮子人,都是这宋明渊的托儿,这起哄声一闹,他也不能强词夺理,便道:“葛七,你是否强占葛王氏母子的稻田?”
    葛七脸色一变,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县太爷将矛头指向了他,还以为要拿他兴师问罪,立马紧张道:“县太爷,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之前占人田地,只是葛王氏母子不善耕田,这地荒着怪可惜,便种上了自家稻子,而且每年都给他们母子二人送米,也算是租的田,这在村里都是知道的。
    都怪小人昨夜一时贪起,听了葛家大儿的话,对那几亩水田起了歹念,才做了伪证,还请大人饶恕啊!”
    牛何君直翻白眼。站在葛七边上的葛大秀才更是差点晕过去。
    这是有多蠢?
    牛何君眼见事情都要露馅了,赶紧说道:“本官累了,稍作休息,等来日再审。”
    “大人!按照《大京律》,若无罪证,羁押一日,连审两堂未能定罪,当无罪释放。”
    牛何君鼻孔气得比眼珠子都大,“本官知道,不用宋状师提醒。暂歇一炷香,一炷香后定当断个水落石出。”
    内堂之中,牛何君来回踱步,气得不行,“你说说这个宋明渊,这是摆明了跟本官作对。这俩破落户的孤儿寡母,哪有钱请得起这宋明渊,定是没事找事,自己贴上来的!”
    “大人息怒。这如今已经这样了,依小人之见,还得想想补救的法子才是。”
    “还能有什么法子,这葛七个瘪三,本官这这么一问,他倒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给秃噜出来了,这还补个屁,赶紧判无罪释放得了。这么屁大点的事,不就是给粪缸被崩了吗?就算判能判什么?”
    常师爷可是收了葛家不少的钱,便道:“大人您往身后看。”
    牛何君看了眼身后桌上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眉头一皱,问道:“这都什么?”
    “这些都是从那……案发的缸里掏出来的东西,大人您心如发丝,一定能够发现什么线索的。”
    “滚!你让本官去动这些污秽之物?赶紧给我滚!带着这些恶心的东西给我滚!”
    牛何君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看。
    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
    “谁?”
    “大人,有个人想要见您,说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御史的门客。”
    牛何君瞳孔一缩,道:“赶紧有请!”
    贾雨村终究还是不放心赶来了。
    贾雨村拱手一礼,道:“在下贾雨村。”
    “贾兄有礼,在下江都县县令牛何君。不知道林御史有何嘱托?”
    贾雨村坐在位子上,道:“也无他。在下前来,为的就是葛王氏母子,这母子俩乃是林御史的亲戚,本来无什么大事也就不出面来叨扰了,但听闻牛大人三更升堂,怕是……”
    “非也非也!贾兄多虑了,此案案情明了,本官早就要无罪释放葛王氏母子俩了。您在此稍等片刻,本官立马就断案。”
    牛何君一路小跑,旁边的常师爷则一脸的黑线,眼看银子就要到手,却就这么搅黄了,便道:“县太爷,古知府那里如何交代?”
    “古知府?他葛芳不过就是个小小秀才,等真发迹了,人古子章才可能来攀关系,还不知道知府大人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呢。不然谁会去搭理他。你可知这林御史什么来头?京师宁荣二府,贾家的女婿!虽然如今贾家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去动它?撇开他不说,就是这林御史,乃是四品,甩开那古子章几条街?”
    常师爷如遭雷击,没有想到这葛王氏竟然有如此关系,这要是得罪了,今后还真没什么好日子过,赶紧擦汗小跑跟上去。
    贾雨村坐在堂内,长衫一抖,看向一边放着的包裹,忽然眉头一挑,用手拿起一块透明的东西,细细看起来,呢喃道:“此物不常见呐。”
    ……
    ……
    堂前葛王氏一脸愁容,要是他的儿真的定罪了,那她也不想活了。
    牛何君喘着大气坐定。
    堂下都快瞌睡连连的几人打起精神,等着宣判。林岚并无惧色,在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娘亲。
    啪!惊堂木一响,底下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
    宋明渊哈欠连连,为了这桩官司,自己也是一宿没睡,经不住瞌睡上脑。
    “本官宣判!葛王氏母子无罪释放!”
    葛芳眉头一皱,“大人!”
    “大什么大,退堂!”
    “慢着!”林岚笑着看向牛何君。
    “你……还有何事?”
    林岚嘴角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葛夜年为老不尊,调戏良家妇女,依据《大京律》第一百零三条,当处以绞刑;葛芳身为生员,贿买证词,知法犯法,依据《大京律》第二百一十六条,理当革去功名。还请大人依法定罪!”
    此言一出,葛芳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就连一边的宋明渊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个少年对于《大京律》如此了如指掌。
    握在竹榻上的葛夜年呜呜地挣扎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口不能言的痛苦,让他忽然一口老血喷出,晕了过去。
    “爹,爹!”
    牛何君有些忌惮地看着林岚,他没想到堂上最厉害的并不是宋明渊,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姓林的小子,你太狠了!我爹都气成这样,一切都是你干的!”
    林岚腰板挺直,说道:“大人明鉴。葛家村上上下下,皆知葛夜年这些年如何欺凌我母子二人。如今遭了天谴,我看那爆炸定然是五雷轰顶,连天公都看不下去了。”
    “你!”
    牛何君手中惊堂木颤抖着,倘若此番贾雨村未至,他真不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牵扯出自己,赶紧幡然醒悟,令牌一丢,喝道:“葛夜年德行败坏,为祸乡里,念起中风在床,年事已高,父过子承。葛芳贿买证供,知法犯法,两罪并罚,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退堂!”
    惊堂木一拍。
    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是葛芳要翻案,也得去知州那里讼案,然而这将是一场徒劳。即便是古知州亲自审理此案,等看到牛何君的文案,估计连堂都不升,直接打发了葛芳这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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