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要读书了。
    天光微亮,永安便穿戴整齐,背着皇祖母亲手做的双肩包,催促着母亲快一点。
    “娘,快点呀,不要误了时辰。”
    崔怡笑吟吟的跟在后面,如意则领着小皇子站在宫门前送别两人。
    “如意,待会儿你带着尧儿去太后那边。”回头交代一声,带着女儿上了马车。
    女儿第一天上学,韩镜空不出时间来,崔怡做母亲的肯定要跟着去熟悉一下环境,同时还要见一见女儿的师长。
    经过这么多年,大秦的女子地位直线上升,早几年取消了男校和女校的概念,所有的孩子都在一起读书。
    而今天下官员,其中有两成是女子,这个比例已经是极高极高了。
    虽说多数都在基层,到底是时间太短,再过个二三十年,这个比例还会再高些,同时官职也会更进一步。
    马车内,永安抱着双肩包,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崔怡被女儿的笑容感染,揉揉她的小耳垂,道:“安安这么开心呀?”
    “嗯!”永安点头,“娘,我要上学了。”
    “是啊,安安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崔怡感慨时间的流逝太快,“似乎就在昨天,你还是个小婴儿呢。”
    “嘿嘿,弟弟都三岁了。”永安很早就期待去学校读书了,小蝴蝶姐姐和她是一个私塾呢,以后就能天天和小蝴蝶姐姐在一起了。
    崔怡不由感慨道:“娘也一年年的老了。”
    “娘,您现在还是那么好看,哪里就老了,连皇祖母都年轻着呢,您比皇祖母还要小二十岁,别怕。”小公主宽慰着母亲。
    崔怡哑然失笑。
    她怎么能和婆婆比,婆婆身怀绝世武功,本身老的就慢。
    不过她也只是有感而发,危机感倒是没有,毕竟丈夫给她的尊重和关爱足够多,崔怡深信,哪怕等有朝一日自己比丈夫看上去都要老的时候,他仍旧不会嫌弃自己的。
    哪怕真有想法,婆婆也会阻止的。
    “不想跟着皇祖母学武功?”崔怡问道。
    女孩子学武功总归是好一点,至少不怕日后被人欺负。
    将来嫁人了,万一遇到个不做人的丈夫,起码不用担心遭到暴力对待。
    当然,崔怡希望女儿能够婚姻幸福,像她一样。
    “学啊,皇祖母说等明年就教我,太早学武功,对身体不好,说有可能长不高。”崔怡当然想学武功,尤其是像皇祖母那样,可以飞来飞去的,特别威风潇洒。
    素雅的马车驶离皇宫,朝着宫外的私塾而去。
    韩清尧,大秦帝国唯一的皇子。
    虽说还未册立太子,可前朝重臣都知道,他就是未来妥妥的大秦之主。
    送走母后和皇姐,他回到寝宫换上一套衣服,跟着候在殿外的如意往离阳殿去了。
    作为燕国皇帝,死后重生在大秦,小皇子最初这两年里,一直在尝试着不让自己露馅。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疯了,毕竟在这个时间点,根本就没有大秦帝国的存在。
    后来从父皇和母后的闲聊中得知,大秦帝国是推翻了大康朝,从而立国的。
    说起大康,他便明白了。
    大康享国祚277年,而燕国则是在大康之后的五百多年才建立的。
    前世他名讳宁无忌,乃燕国第五代皇帝,国号承天。
    在位七年,最终死在同胞兄弟和最爱的皇后手中。
    他与皇后自幼青梅竹马,后立为太子,皇后被父皇册封为太子妃。
    原本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帝王,纵然太子妃出自侯府,算是政治所需,可至少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后居然和他的同胞弟弟有了感情,且还是在闺中。
    若当初她能早些告知自己,他也不会做那夺人所爱之事。
    他明白帝王的责任,在江山和爱情之间,他会选择江山。
    爱情重要吗?
    须得分人,也要分情况。
    作为储君,江山万民才是最重要的。
    在位七年,他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
    可皇后却整日郁郁寡欢,任凭他如何的陪伴,终不能令她开怀。
    后宫里有其他的女子,他虽然迫于无奈,还是会偶尔临幸她人,可在皇后诞下嫡子之前,其他的后妃决不能有后。
    纵然是这样,皇后仍旧在他万寿节那日,在中宫燃起了大火。
    他惊惧之下冲入大火之中,便寻不到皇后踪迹,被坍塌的梁柱压住,活活焚烧而死。
    在他死后,因没有子嗣,皇位由他的同胞弟弟继承,皇后摇身一变,成了侯府流落民间的三小姐,重新入主中宫。
    他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来到离阳殿,这一世的皇祖母正在和她的心上人下棋。
    “皇祖母!”他松开如意的手,快步跑上前。
    秦鹿将人接住,笑着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你娘和姐姐出宫了?”
    韩清尧点头,“今日皇姐开学,父皇政务繁忙,母后亲自去送皇姐了。”
    不得不说,他喜欢这一世的父皇和母后,也喜欢皇祖母和皇姐,就连皇祖母的爱人傅夺,他也很喜欢。
    而且他这一世的皇位稳若磐石,父皇的后宫只有母后一人,甚至就连宫女都少之又少。
    如此没有后宫争斗和兄弟阋墙的生活,简直让人欣喜。
    上一世,纵然他是中宫皇后做出,可其他的皇子免不了在暗中诸多设计,烦不胜烦。
    “这孩子!”秦鹿笑道:“你娘送你姐姐去学校,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为何还得用‘亲自’二字,她们是亲母女,世上血缘最亲近的人,你小小年纪,怎的比你父亲还要稳重。该玩玩该闹闹,小的时候不懂得撒欢耍乐,长大后可就没机会咯。”
    “母后是大秦皇后。”他一板一眼道。
    “那也先是你的爹娘,才是大秦的帝后,没事可以和他们撒撒娇,再不行可以吵吵架。”
    韩清尧觉得不合适,有点吃惊的道:“还可以和父皇母后吵架吗?”
    “当然可以,你爹小时候也闹过脾气。”秦鹿看着棋盘点头,“不过被我打了。”
    韩清尧:“……”
    会挨打哦。
    那他干嘛找不自在去和父皇母后吵架,万一挨打呢?
    看小孙子似乎愣住了,秦鹿将人搂在怀里,笑道:“怕什么,男孩子挨几顿打,很正常。”
    韩清尧简直要疯了,哪里正常了?
    傅夺看着祖孙俩,落下一字,“不要教坏小孩子。”
    “吵吵闹闹的很正常,闹到刀剑相向你死我活那就离谱了。”秦鹿是富一代,且没有孩子,自然无法理解那种手足相残的事情。
    傅夺作为土著,并且出身名门,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惨烈。
    “自古皇权相争,就没有不见血的。更何况是这天下之争,争得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权利,寻常人家争家产输了,顶多是落魄离开,皇位争夺的输家,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
    “我知道,只是没必要你死我活。”秦鹿握着孙子的小手揉捏着。
    “若陛下有个兄弟,为了皇位处死了另外一位,娘娘待如何?”傅夺问道。
    “这个也别活了,老子做皇帝。我的家产,我想给谁就给谁,还没给你呢,你就先杀了自己兄弟,怎么,将来我不给你,连我也得杀?”秦鹿言语裹挟着狠辣,可表情温柔和煦,“大秦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否则胡言现在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利。”
    窝在皇祖母怀里的韩清尧心里“咯噔”一下,却未曾表现出来。
    并非是为了皇祖母口中的“可能性”,而是她的脾性,让韩清尧有些诧异。
    临近中午,韩镜从外边进来,身边还跟着胡言。
    “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秦鹿笑道,“胡言你是不是老了?”
    “……”胡言心被扎的生疼,“夫人,咱们不过是两月未见,怎么就说我老了。而且我比夫人小几岁呢。”
    “西边那里有些政务,处理了一上午,中午来娘这边蹭顿饭。”韩镜将儿子抱起来,“笙笙没回来?”
    “要下午,中午留在私塾用膳。”秦鹿招呼王嬷嬷传膳,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闻人曦还想着西征呢?”
    “嗯!”胡言哭笑不得,“每年都要发来奏章,之前西边有大军来攻打大秦,闻人将军虽然剿灭了对方,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那边也知道大秦如今人口不多,所以接连三年发来了奏章,想请示一下能否西征。”
    秦鹿想了想,道:“过两年吧,明年我去西边走走,回来后再行动。”
    “皇祖母……”韩清尧抓住了秦鹿的衣袖。
    秦鹿看着小孙子,笑道:“带上你。”
    “多谢皇祖母。”小皇子满意极了。
    如今大秦的疆域,是曾经燕国的九倍,真的大到没边。
    从出生到现在,他出宫的次数都很少,皇祖母明年要去西边看看,他自然也想跟着出门见识一番。
    父皇如今年富力强,且皇室只有他一个皇子,之前听父皇和母后私下里聊起,两人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他想趁着接管大秦之前,好好地去巡视一番大秦的江山。
    身边没有兄弟明争暗斗,纵然等到他七老八十再继位,有甚关系。
    “你也要跟着去?”韩镜看着儿子,笑道:“别是去给你皇祖母拖后腿。”
    韩清尧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他是自己的父亲,更是皇帝……
    “孙子!”秦鹿喊了一声。
    抬头看着皇祖母,见她眉目弯弯的表情,韩清尧沉默一会儿,道:“就要去。”
    韩镜微楞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行,去就去吧,瞧你,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说罢,看向秦鹿,道:“娘,是不是你教的?”
    他儿子一直都很乖很懂事,有时候压根就不像个三岁的孩子,今天却难得“任性”三分。
    “这还用教?你们是父子,撒撒娇耍耍小脾气很正常。”秦鹿盯着儿子,目光严肃道:“韩镜,可别把前朝皇室的那些臭毛病,带到自己的子女身上。”
    “是是是,您说的是。”韩镜给母亲夹了菜,“在您心里,我有那么狠毒嘛。”
    “朝政你要处理好,比起天下稳定,百姓安康,你的皇位和权利无足轻重,百年之后,如何做,你们心里都明白,到底是我教导出来的。我知晓权利和财富的诱惑有多强,也知道天下纷乱的后果有多严重,放下权力能换来天下安宁,划算。”
    胡言端着酒杯,笑道:“夫人别担心,我和公子私下里经常聊起这个,正如您所言,公子是您手把手教导的,他的为人您还不相信嘛。”
    “信,也得说。”
    想到西征,秦鹿微微叹息,接下来可就要忙了。
    “刑部员外郎家里最近闹腾的厉害,他前段时间刚成婚,想要分家,结果父母不同意,一状纸将他告到了京都府衙,说儿子不孝。”胡言道。
    傅夺好奇了,“如今成婚后分家,不是很寻常吗?”
    “话是这么说,他家中上边有两个兄长,下面还有一个待嫁的妹妹,总计三子三女,两位兄长和长姐已经成婚,还有一位姊妹难产而亡。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官的子孙,其他的人可不得缠上来,之前赚的俸禄都贴补了家里,如今成婚了,妻子是凤章的下属,两人是汉州太学的师兄妹,也是门当户对。女方家里的条件好些,那边要求夫妻俩成婚后分家单过。”
    胡言笑着摇头,“本来是合情合理的诉求,结果员外郎的父母死活都不答应。”
    “既然不答应,为何还要成婚?”韩镜虽然觉得兄弟姊妹应该是和谐相处的,遇到困难能帮就帮,却不能逮着一个人吸血。
    “之前似乎说没问题,结果媳妇娶进门就变了脸,因为是口头约定,那边干脆不认了。”胡言叹息道:“最近衙门各处都知道了,私下里没少讨论。”
    “京都府衙怎么说的?”秦鹿问道。
    “没有说法,这本就是家事,员外郎的父母年纪大了,每月按照大秦的律法,给付赡养费用,那边觉得给的太少,不够家里花用。知晓儿子当官了,他的爹娘干脆拖家带口,带着所有的子孙都来到了京都,如今住的宅子都是员外郎花钱租赁的。”
    既然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无权插手,如何处理,都看当事人的意思。
    “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这是一对好父母,就是死的太晚了。”秦鹿给孙子塞了一个豆沙包,“有些做长辈的,就是容易昏头,总觉得出息的孩子就该扶持无能的兄弟姊妹,永远做不到真正的公平。”
    “就好比安安手里有六个铜钱,尧儿手里有四个铜钱,我的手里则是有十个铜钱,父母的公平是给安安四个,尧儿六个,这样每个孩子就是十个。”
    韩镜和胡言相视一眼,“问题不大。”
    “大了去了。”秦鹿翻了个白眼,“应该每人五个,才叫公平。如果按照你们所谓的问题不大,安安何须再努力?反正不努力,拿到的更多。”
    “活生生折断了子女的羽翼后,埋怨子女不会飞,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肆意摆弄子女的人生,这样的父母当真是可悲又可恨。”
    “兄弟姊妹之间的矛盾,绝大多数都和父母的教育有关。虽说第一次做父母,没什么经验,却也是从孩童走过来的。事实上,这些父母压根没把自己的子女当人看,他们只觉得生下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私有财产。人类的教训是什么,就是从来不会从教训中得到教训。他们觉得小时候吃苦也长大了,儿女怎么就吃不得苦了?”
    秦鹿看着小孙子似乎听得很认真,忍俊不禁,“我就是要给我的儿子最好的,我吃过的苦,决不能让我的孩子再吃一遍,否则只会显得我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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