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已将幸存的百姓挨家挨户的分配妥当。
    东市的十里商铺,在让所有人住下后,还有半数以上的盈余。
    当看到守护的百姓彻底安全后,杨耀东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至少这个夜晚,不会太难度过。
    他又命人将重伤的兄弟们留下,听完陆长歌在夜间的经历,细想之下得出,阴煞的实力并不恐怖。
    以六扇门人均七品之上的实力,哪怕被阴煞再多,也足以在宽阔的大街上突出重围。
    杨耀东心情顿时大好,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他现在有些体会到老罗那家伙的感受了,这位陆家郎君真是六扇门的福星啊!
    常年当差的他总听人说起世上有一类人,哪怕是遇到再危难的境地,却总能逢凶化吉。
    这类人通常被他们称为天选之子。
    六扇门不比其他地方,执行的任务大多凶险无比,日常刀尖舔血。
    还记得当初一位前辈还活着的时候,那充满希冀的眼神,对他说:“如果遇见这么个人,切记万事听他安排,寸步不离。”
    从观星图和东市商铺两件事上,杨耀东认定了,陆长歌就是天选之子。
    这块宝贝疙瘩,断然不能被罗继长那东西便宜了去。
    陆长歌读不懂他内心的独白,人心是很复杂的,即便是现阶段的心眼通也无可奈何。
    他只觉得六扇门内一定存在某种传染病,从罗继长到杨耀东,总喜欢突然用这种恶心的笑容盯着他看。
    杨耀东稍稍收敛起哈喇子,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待百姓情绪彻底稳定后,他就会带着大部分捕快离开。
    然而正当他计划得当后,却有一群不速之客不由分说的闯了进来。
    “且慢!”
    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男声,声音听着极为难受,像指甲盖刮过铁皮。
    大群的银甲护卫,迈着统一的步调,从长街的两侧冲了出来。
    一位身着蟒袍的中年男人被护卫在中央,他身形极度肥胖,走起路来左右摇摆显得轻佻无比。
    陆长歌微微皱眉,蟒袍……在大夏唯有亲王一系有资格穿戴。
    他刚想向杨耀东打听来人身份,却发现他已匆匆迎了上去。
    按夏朝律,文武进士可享入朝不跪。但与宗室亲王相遇时,需降半阶主动上前拜会。
    杨耀东笔直的走到蟒袍男人的队列前,不卑不亢的拱手拜道:“六扇门杨耀东,见过荣亲王!”
    一排排银甲护卫将他阻挡在队列外,他压根看不清荣亲王在哪,只是通过这熟悉的仪仗,大致猜出了来人身份。
    荣亲王也没有现身与他相见的意思,严密的银甲军阵开合出一条缝,走出了为不男不女的阉人。
    阉人身为亲王贴身太监,本身并无品级,还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按理说遇见朝廷六品官员,不说主动跪拜,也该尊重客套些。
    可这阉人一副下巴朝天的嚣张模样,走起路来妖娆的扭着腰肢,还在嘴边竖着兰花指,令人作呕。
    他身材不高,站在威猛高大的杨捕头面前,只能到人家胸膛处。
    见杨耀东依旧站的笔直,阉人面色不喜的轻咳了两声,语态阴阳怪异。
    “六扇门银牌捕头是吗?你好大的胆子!我先前说了且慢,为何你们的人还不停下站好。”
    亲王府的风评如何,陆长歌不算了解。可仅看这阉人做派,便也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杨耀东强忍着想吐的不适感,身为阳刚武者,他最讨厌不男不女,喜欢搬弄是非的阉党。
    偏偏这类人背后都有位强势的主子撑腰,他惹不起,只能淡淡的回复:“我等正在安抚百姓,没听清公公出声。”
    阉人一听,神色暴怒,顿时就要发作。
    “你的意思是咱家声音不够洪亮了?”
    杨耀东不欲将时间浪费在辩解上,当即偏过头去不作理睬。
    可阉人却不愿放过他,刚要咄咄逼人的连番质问,却听到身后队列中传来一声不满的重哼。
    阉人面色一变,立马将一身怒气压下。
    他清清嗓子,摆出亲王府的威严架子,厉声命令道:“你们去将屋内人赶出来,此处被亲王府征用了。”
    杨耀东神色突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坐拥精良护卫的荣亲王府,会来抢夺几间商铺。
    当即劝说道:“百姓突遇险境,好不容易寻到安身之所。还望亲王海涵,不要为难他们。”
    “大胆!”阉人尖锐的嗓音骤然拔高,作出怒目圆睁状,指着杨耀东骂道:“你个蠢货,些许贱民哪里比得上王爷的安危重要!”
    杨耀东看了看穿戴整齐的银甲队列,又回首望向身后孤寡无助的百姓们,讥讽的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原以为是战乱年间的乱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权贵的无耻。
    他面向亲王仪仗,最后垂死挣扎的喊道:“这是王爷您的本意吗?”
    银甲军阵后传来一阵轻浮的笑声,从未露面的荣亲王,此刻依然藏身于护卫身后,威胁的话语从他口中道出。
    “希望杨捕头明白,六扇门也好,禁军也罢。这天下……终究是姓夏的。杨捕头为官多年,不该不清楚这个道理。”
    杨耀东面若土色,他早该想到,没有背后的主子授权,那些当狗的怎么会卖力做些坏名声的丑事。
    六扇门再怎么超然物外,他也只是个小小的银牌捕头。名捕大人不在,他根本无权违反皇室命令。
    可就这么将无辜的百姓赶出来,他做不到!
    阉人咯咯的笑着,不怀好意的在他耳朵低声建议:“你要是做不到,咱家可以帮你。”
    他可不止是说说,足有十个银甲护卫从队列中脱离出来,就要朝着百姓的安身之所走去。
    杨耀东怒目拦在他们身前,双手握住刀柄。
    “等一下!”
    陆长歌急忙跑上前,一手止住杨耀东的杀机,一边好声商量:“此处商铺众多,足够荣亲王与大家分配。何不让老乡们留下?”
    阉人皱着眉看了眼他那一身粗布衫,捏着鼻子嫌弃的扇了扇风。
    稍稍后退两步,神色跋扈的跳着咒骂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亲王府的事!亲王焉可与庶民同居!”
    亲王焉可与庶民同居!
    这句冰冷的话语深深的刺痛了陆长歌,满腔热血凉了下来。
    他有些怀疑打小被灌输的忠君爱国四个字,终究是对是错。
    在他愣神的功夫,所有的六扇门捕快,包括重伤行走困难的,都从屋内冲了出来。
    他们站到了杨耀东背后,双手整齐的握在刀柄上。
    “反了,尔等反了!”阉人气的破口大骂,纤细的手臂疯狂挥动,示意队列向前。
    “给我拿下!”
    银甲军阵大喝一声,熟练有序的摆开阵势。手持长矛的军士,将六扇门和陆长歌团团围住,又在外围架起弓弩。
    然而六扇门众人脸上,毫无惧色!
    正当要爆发冲突之际,身后商铺的木门却一间间开启。
    虚弱病殃的老人,在他人的搀扶下,带着幸存的百姓走了出来。
    他远远的看着被围困的六扇门捕快,神色变的凄凉苦楚。
    老人颤颤巍巍的靠近军阵,强忍着泪水,向杨耀东劝说道:“别打了杨捕头,你们对我等的照顾,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大恩大德,只能来世结草携环以报。”
    ”为了我们再流血牺牲……不值得!”
    杨耀东深深的吸了口气,紧握的双手渐渐松了。
    意气过后,他无奈的发现,自己依然是被束缚手脚的那一个。
    身为此地的六扇门统领,大局告诉他,不可与荣亲王此刻发生冲突。
    身在局中,往往难从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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