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开始,这树下面突然就长了小草,绿绿的一小片,稀稀拉拉的也没多少。
    见那几头羊一直低头吃着树下的草,齐家人就再没有拿后院菜地里的菜喂过羊了。
    现在除了盛姣姣偶尔会拿水浇一遍树下的小草之外,齐家人是树也没管,羊也没管。
    它们反而叶片绿油油的,羊毛白蓬蓬的,长得格外的好。
    周氏想了想,回了周大娘子,
    “大约是这树太名贵了,所以树下长出来的草也好,羊吃了就好,这......吃的好,拉的就好,就,就,树太贵了。”
    树是真的贵,因为给贵人府上种的树,自然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周氏听盛姣姣说过,这些树种在书中都有记载,全是大泽境内最名贵的树种。
    实际上如果没有其余废太子下人的对比,巢宗去卖给他们家的树木价格真不贵,同样的树种,到别的郡去买,一棵树木的价格,都能买上一栋屋子了。
    所以听盛姣姣这样一说,周氏的内心勉强还好受了些,虽然可以以更低廉的价格,从别的废太子下人手里买更多这样名贵的树木。
    “你们这是有了几个钱,就乱造啊,买这么名贵的树,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周大娘子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她一把拉过了周氏,小声道:
    “姑子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那妮子......”
    她看了一眼盛姣姣的屋子,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有这个钱,你怎么不攥在自个儿的手心里?她啊,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周氏本来还没什么,一听周大娘子说起了盛姣姣,周氏的脸便一沉,冷声道:
    “嫂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家,谁也没有拿姣姣儿当外人,她要做生意,是大郎松了口的,大郎拿回家的银子,一多半儿都给了姣姣儿做本钱,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要传到姣姣儿那里去,还当我有什么想法呢?”
    “我这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了你,你可别忘了,你姓周,她姓盛,上回我跟你说的,让大郎直接娶了你们家这位活祖宗,你还嫌我多管闲事,你看着吧,等哪日你们家这活祖宗出嫁了,白费了你家大郎的这么多银子。”
    周大娘子尽情的发挥着她挑事的本事,之前她还只是见不得齐家越过越好,方才听周氏这么一说,才知道盛姣姣买羊的钱,都是齐漳给的。
    齐漳有这么多钱,怎么就不知道照拂一下周家了?
    好歹周家还是周氏的娘家呢,他们给了盛姣姣那么多钱,周家却至今连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周大娘子忍不住就是来气,又想起上回盛姣姣和齐漳一唱一和,说自己是属国细作一事,她就更是来劲,把自己这挑事精的本事,给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又道:
    “现在你们要及时止损还来得及,要么让大郎把这活祖宗娶了,要么你让她把手里的银子全交给你,这话你不好说,我去替你说。”
    “说什么?”
    盛姣姣打开了自个儿的房门,平端着双手,静静的站在屋子里。
    土屋中的光线有些暗,不若院子中明亮,她的身子站的笔直,身上棉麻粗衣,竟也让她穿出了锦衣华服之感。
    站在光影中的周大娘子,看着屋子中仪态雍容的盛姣姣,无端腿软,只觉得心中生畏,恨不得跪在地上,朝着盛姣姣磕头求饶。
    这小妮子的气势也太强了些。
    周大娘子咬牙,回道:
    “我们要说什么,你不是听到了吗?”
    站在她旁边的周氏,转脸就退了一把周大娘子,气道:
    “那是你要说的,不是我要说的,你自己心思龌龊,别扯我下水。”
    “你推我做甚?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家大郎,为了你们大房着想?”
    周大娘子气得瞪了一眼周氏,又看向屋子内的盛姣姣,喊道:
    “你姓盛,这是齐家,你凭什么拿着齐家的这么多钱买这买那的?”
    “四佬!”
    盛姣姣厉声一喝,后院中正在练剑的齐桡,提着剑就冲了过来。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得盛姣姣指着院子内的周大娘子,令道:
    “给我把她打出去!”
    齐桡头一转,一把剑就指向了周大娘子,气道:
    “你这泼妇,怎的惹我阿姐生气了?”
    “我,我......”
    周大娘子被这闪着寒光的利剑吓得往后一退,话都说不利索了,见齐桡气得小脸都胀红了,生怕这楞头小子做事冲动,把她给杀了。
    于是一转身,从齐家跑了出去,齐桡提剑就要去追。
    “四佬,回来。”
    屋子里的盛姣姣平端双手,步履从容的出了屋子,见齐桡收了剑转身回了院子,她又一挥袖,一双凤眸看向周氏,不怒自威。
    周氏一脸的委屈,跺着脚解释道:
    “姣姣儿,舅娘真没那个意思,这些年,舅娘一直拿你当亲闺女疼,我要有她说的那半分心思,我我,我天打五雷轰。”
    “往后这样的人,大舅娘还是少来往为妙,大哥哥如今正是一门心思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时候,让这样总爱惹是生非的小人近了身,好事也会给她搅黄了,好好一个家,往往就会被这样的人,搅的动荡不堪。”
    盛姣姣上辈子见多了这样的人,着众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爱生口舌是非,别的不说,光是殷泽的后宫,都不知道被盛姣姣抓出来多少。
    无一例外,全被盛姣姣拔了舌根。
    她今日还算是对周大娘子客气的。
    周氏低着头,一副小媳妇受教的姿态。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一个后辈面前,会是这样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又听盛姣姣转眸,吩咐站在周氏旁边的齐桡,
    “明日去买几条小狼狗回来,狼狗要从小养的才熟,往后这周大娘子再上齐家的门,就放狼狗咬她,咬死了我负责。”
    “是,听三姐姐的。”
    齐桡不用明天,他知道谁家下了狼狗崽儿,郑岭哥家里就有,他今日就可以去买几条回来。
    他说去就去,下午给东营送菜与草药时候,就准备去找了郑岭,跟郑岭说要买他加几条狼狗的事情。
    结果,齐桡抱了回来一条刚出生的小獒犬......
    盛姣姣望着齐桡用棉被裹着的,还没睁开眼的小獒犬,颇有些无语的问道:
    “你上哪儿弄回来这么个凶玩意儿?”
    抱着刚出生小獒犬的齐桡,将那只小獒犬放在院子的一只破木盆里,说道:
    “我去找郑岭哥的时候,正好戟哥也在,他问我买狼狗做什么,我就说了周大娘子的事儿,说是我家三姐姐要买狼狗咬那泼妇,戟哥便送了我一只獒犬。”
    盛姣姣沉默的望着蜷缩在木盆里的小獒犬,也不知道谭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凶狗......她一时间心里有些柔软。
    其实谭戟这人挺好的,因为她是齐漳的妹妹。
    他对她总显得格外照顾一点,之前帮忙找齐桡也是,给齐桡送骡子也是,给她和齐桡送剑也是,现在送獒犬也是。
    谭戟并不是一个坏人。
    盛姣姣深吸口气,叹了口气,心里对谭戟的气,莫名消了那么一丝丝,她对齐桡说道:
    “既然谭戟给你送了条獒犬,那你就要好好的养着它,回头我再拿几本手抄书给你,你去送给谭戟,咱们也得礼尚往来才是。”
    她送书给谭戟,那才是真正的礼尚往来,不像是找巢宗去买树,费尽心机,只为斩除以后的各种隐患。
    齐桡高兴的应了声,蹲在木盆边上,看着那条小獒犬,越看越喜欢。
    过了一会儿,齐桡找来两只碗,放在了木盆的边上,一只碗里放了点冷面,另一只碗里放了点水。
    水是从水缸里舀来的。
    原本闭着眼睛的敖犬,摇摇晃晃的站了起身来,将脑袋伸出木盆,嗅了嗅那碗冷面,连舌头都没有甜一下。
    又凑到了那碗水边,伸出舌头开始喝水。
    齐桡不死心,将放了冷面的碗,拿得离敖犬近了些,它的头让了让,继续喝水。
    “嘿,你这条狗......光喝水能饱肚子吗?”
    望着光喝水的敖犬,齐桡不死心,继续拿着冷面在它身周转悠,那条小敖犬喝完了碗里的水,吭哧吭哧的,闭着眼睛跳出了木盆,直接往盛姣姣的方向跌撞着要过去。
    结果还没越狱成功,就被齐桡抓回了木盆。
    小子怕它不安分,将它连同木盆一起,搬到了他的房间里去,好方便他随时照料着。
    待盛姣姣转身回了屋子,没一会儿,齐大姑娘拿着几匹布料进来,欢喜道:
    “姣姣儿,我听四佬说谭大郎送了他一条獒犬,都说獒犬是蜀国最凶猛的狗,谭大郎这回是真发了啊,四佬说他带了回来一公一母两条獒犬,前日下了一窝崽子,郑家大郎巴巴想要一条,谭大郎都没给。”
    盛姣姣坐在炕上,歪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翻了一页,没有应声。
    齐大姑娘将手里抱着的几卷布料放在炕上,拿着一卷大红的料子,在盛姣姣身上比了比,嘴里没闲着,
    “今儿牛菊她阿娘还问我来着,说咱家大郎发达了,谭大郎这会又捞了多少?我瞧着谭大郎这回也捞的不少,牛菊阿娘是不是想把牛菊嫁给谭大郎了……”
    “他捞什么了啊,全是马啊,剑啊,狗啊的,哪里有大哥哥这样聪明,捞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歪坐着的盛姣姣,终于将身子坐直了,她继续翻了一页书,嘴里哼声道:
    “牛菊阿娘也真是的,前些日子,说要把牛菊嫁到集上去,今日又来打听谭戟,她阿娘到底想怎么样?。”
    “谁不希望自己家闺女嫁的好?她阿娘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齐大姑娘又选了一匹料子,在自己闺女身上比划着。
    前几日齐老太太给了她一小袋银子,让她去集上,给盛姣姣选几匹颜色新鲜的料子做衣裳。
    齐大姑娘把集上最好的料子都各自买了一匹,只觉得这样颜色也好看,那样颜色也好看。
    她生的闺女,就没有不好看的。
    盛姣姣依偎过来,靠着齐大姑娘的肩,撒娇儿一般,问道:
    “阿娘,你也希望我嫁得好吗?”
    上辈子,她嫁给了殷泽为贵妾,村子里所有人都觉得盛姣姣是高嫁了,齐家这回是妥妥的攀上了高枝儿。
    就只有齐大姑娘一脸的愁眉苦脸。
    出嫁前的那天早上,废太子府派了一顶红轿,来接盛姣姣入府,村子里所有人都来看热闹,嘴里说着恭喜恭喜,双眸都是羡慕的望着齐家的院子。
    盛姣姣穿着红色的嫁衣,绫罗绸缎,凤冠霞帔,手中拿着团扇,安安静静的等着出门。
    身边的齐大姑娘却是拍着桌子,指着来接人的媒婆,怒道:
    “我养的姑娘,从没指望过她光耀门楣,我只希望她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嫁个疼她的,宠她的男人,你们就派了这么一顶轿子来接她,我,我......”
    她说着说着,就气的哭。
    村里一堆的娘子涌进了门来,围着齐大姑娘劝。
    什么嫁给贵人,就算是妾,也是贵人了,更何况贵人看重齐漳,必不会冷待了姣姣儿。
    又说盛姣姣嫁过去是平妻,是贵妾,比起寻常妾室尊贵许多。
    “到底是个妾!”
    齐大姑娘哭着被娘子们拥了出门,谁家做母亲的,希望自己如珠如宝疼着的女儿,去男人家里做妾的?
    哪怕盛姣姣嫁的男人,不如殷泽,可也是人家男方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啊。
    那时候,盛姣姣不懂齐大姑娘在担忧什么,可是后来嫁给了殷泽为贵妾,与她一同进门的,还有老皇帝指给殷泽的正妻。
    很快,盛姣姣就明白了,妾,真不是个好当的。
    尽管名义上是个平妻。
    就像是她阿娘说的那样,到底是个妾。
    土房子中,齐大姑娘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在她身边撒娇的盛姣姣,明明很受用,却故作嫌弃道:
    “你瞧瞧啊,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在阿娘面前撒娇呢,难怪至今都没有人来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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