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继续。
    董林操纵着“作者”,开始在书房内四处查看。
    场景里的物品虽然没法拿取或者移动,但却可以在点击交互之后,看到物品背后的一段小故事。
    电脑桌的两侧,分别有一个【如巨人一般的书柜】。
    很显然,在勇者斗魔龙的故事里,它就被指代成了那只双头巨人。
    看到这段文字之后,董林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或许,故事里的许多场景、物品、以及怪物,都只是现实世界的一种想象延伸。
    “作者”写的这个故事,大概不仅仅是一种精神寄托,更是他的“现实”生活。
    董林操纵着“作者”一路查看,最后走出了书房。
    在离开书房的那一刻,画面上方跳出了一段文字。
    【记得小时候的你怕黑,当你敲打书房和你房间相连的那一面墙,长短短、短长、长短短,爸就会冲过去,讲故事给你听。】
    【从你上高中开始的吗?走廊正中央仿佛多了一条隐形界限,踏出房门,你总是毫不考虑地左转,完全不肯靠近我半步。】
    ……
    看完“作者”的独白,董林的情绪慢慢沉静了下来。
    从他选择了隐藏结局开始,这款游戏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仅仅只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独白,似乎都在牵扯他的心绪。
    将注意力转回到游戏中。
    书房的对面,是房门紧闭的主卧室。
    与主卧室的门交互时,画面上方再次跳出了一段文字。
    【自从娜离开后,我几乎只在换衣服的时候才会踏进主卧室……还有偶尔没有趴倒在书桌上睡着的日子。】
    短短一句话,就透露了两件事。
    “作者”离婚了;
    以及,“作者”确实把大部分精神都寄托在了那个故事里,对现实生活几乎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果然是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啊……’
    董林低声念叨,随后继续操纵“作者”在走廊上行走。
    全家福、女儿生日的照片、女儿毕业的照片、女儿的卧室……
    随着交互的物品越来越多,董林获知的小故事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就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女儿卧室的床上,有一只小熊玩偶。
    【脏兮兮的熊熊,脸上的圆纽扣有些松了,像是眼神失了焦。我看着这只熊,忽然有点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不会哭。】
    看完这段文字,董林沉默半晌,随后吐出一口气,操纵“作者”走出了女儿的卧室。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快速流逝。
    许久之后,董林终于查看完屋子里的所有物品和小故事,继而“作者”走出了家门,来到了通往楼上……也就是天台的楼梯前。
    【勇者现在要上楼去了。这陡峭的楼梯爬起来一次比一次吃力,好担心这次上去了,却没有力气下来,更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看到这里,董林忽然有点明白了那个故事里的一切。
    或许,对于“作者”来说。
    从书房出来前往楼上的这一路,就相当于勇者讨伐魔龙的一次完整经历。
    “他”把故事代入了现实,也把现实写进了故事。
    “他”就在这一次次的“讨伐”中轮回着……
    ……
    在天台一阵查看后,董林找到了游戏里第一件可以互动的物品。
    ——温室的大门。
    打开温室大门的那一瞬,画面上方再次跳出了一段文字。
    【勇者经过了重重阻碍,终于来到了这里。这一次的勇者故事,相信你也会十分满意。等我踏进温室,再向你娓娓道来吧。】
    ‘终于要见面了……’
    董林深呼吸了一口气,操纵着“作者”走进了温室。
    早在刚刚上楼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女儿必然是被放在了这一层。
    此时出现的这段文字,也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接下来,他没再多做什么操作,直接就让“作者”和在冷冻休眠仓内的女儿见了面,让剧情自己发展下去。
    画面中,“作者”开始自说自话,聊起女儿无法医治的病症,又说起自己的那个故事,絮絮叨叨,充满了颓废与寂寥的意味。
    女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冷冻休眠仓里,与仓外的父亲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董林坐在另一个世界的床上默默地看,默默地思考。
    许久之后,剧情终于进入了尾声。
    “作者”说出了最后两句话。
    【我说完了。在写出结局之前,我想问……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这是在问玩家吗?’
    董林心里下意识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然后,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游戏画面暗淡了下来。
    不出片刻,一本名为《文字游戏》的书出现在了画面中央。
    书页展开,开始讲述它的故事。
    ……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而且龙龙好可爱喔!我们可以养一只龙龙吗?】
    ……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可是……勇者竟然不会游泳,好弱喔!我们都至少要游五十米,才能拿到毕业证书耶。】
    ……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我在想……蛇妖即使被勇者杀死了,应该也不会完全消失吧?就像受过伤的地方会变成疤痕,事情发生过,应该总会留下一点什么吧……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
    【我为什么需要看医生!?】
    【你没发现自己连讲话都变得怪怪的吗?你病了,再这样拖下去,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
    听着轻柔哀伤的背景音乐,原本在过剧情时都还能忍住的董林,在看到这些普普通通的对话后,却终于绷不住了。
    “妈的……”
    他用力地闭眼又睁眼,睁眼又闭眼,想要挤掉眼里不断积蓄起来的眼泪,让逐渐模糊的视线重新变清晰。
    但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被抹开的泪水,还是慢慢遮挡了他的视线。
    最终,他只能取下vr眼镜,用纸巾擦拭了眼角。
    之后,他没有再继续去看那些结尾片段,而只是靠坐在那儿,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明媚。
    半晌。
    他慢慢收回思绪,把注意力转到了一旁的手机上。
    ‘这种神展开的游戏,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玩到啊……’
    他低声念叨一句,拿起了手机。
    既然他是“坏人”,那么不遵守职业操守,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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