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附中的队员们欣喜若狂的庆祝胜利,那感觉就好象是他们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似的。科大附中赢了球后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
    自己的队友们却一个个哭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高三的学长们。他们在这场比赛后,就将脱下穿了三年的红白球衣,象任何一个普通的高三毕业生那样,为了自己的前途打拼。
    一向很乐观的杨攀都哭了,那是在裁判吹响终场哨时,他看见杨攀在用手去抹眼睛。任煜地没有哭,因为他累的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那样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直直的看着蓝天。安柯也没有哭,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柱,茫然的看着欢呼的科大附中队员,好半天,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苏菲有没有哭,他不知道,因为她总是给他一个背影。
    还有那些记者,为什么输了球,还有那么多记者?他们总爱问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输了球还能有什么感受?
    ……
    张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还在他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他没有哭,一直。并不是他不伤心,也不是他整场比赛都置身事外--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觉得,当这一切来临时,他突然没有眼泪了,内心的伤悲无法把它表面化。也许最深的伤悲就是那想哭却哭不出来吧。
    比赛结束后,他是怎么到家的,又是怎么去苏菲家吃的饭,然后怎么躺在床上的,他都没有多大的映象了。
    这一切,真象一场梦呢……
    “菲菲!还不睡吗?今天累了一天了。”妈妈在屋里喊着。
    “我在外面吹吹风。”苏菲趴在阳台上,看着寂静的夜空。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万籁俱静,是个适合想心事的时候。
    夜风很冷,可是苏菲不在意。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努力,大家那么拼命却还是输了?杨攀的射门那么厉害,球门都可以被打的晃个不停。任煜地技术,四个人不也围不住他吗?还有安柯,他曾经挡出过杨攀的射门啊。还有,还有队长,那么顽强的在防守,可为什么还是输了?
    她看见了,连成天嘻嘻哈哈的刘琪都不吭声了,他不停的喊了八十分钟,嗓子都哑了。
    她听见了,张俊痛苦的抱着头,说的那句话。
    “我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输了?
    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映着月光,晶莹透亮。
    从小学到高中,踢的比赛场数都记不清了。也不是第一次输球了,可为什么今天第一次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他自认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可为什么当裁判吹响了终场哨时,自己竟然流泪了?
    ……
    “看你的啦!”张俊拍拍杨攀的肩。
    全国初中大赛的半决赛,开拓对华营,伤停补时阶段。张俊为开拓赢得一个25米的任意球。杨攀主罚命中。开拓以3:2淘汰了来自广州的华营,闯入决赛。
    ……
    “不管怎么说,明天可看你的啦!”张俊拍着杨攀的肩说。
    以前他从来没让张俊失望过,只要张俊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的啦!”
    但这次……
    “对不起,张俊……”
    自己好不容易闯进了禁区,眼看就可以射门了,结果刘超抢先一脚把球铲出了底线。
    使出浑身解数,对方仍然不为所动,只好强行突破。但是刘超又把脚下的球断了下来。
    ……
    “嘟!嘟!嘟——”
    任煜地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原来只是一个梦啊。他借着月光看看钟,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可他现在却睡不着了。他的记忆只到裁判吹响终场哨时,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直直的看着蓝天。然后,蓝天就变成了黑夜,他躺在了床上,刚刚被那个梦惊醒了。
    可是那真是梦吗?为什么连摔倒的痛感都那么真实?还有……那失败的感觉……
    任煜地双手攥紧了被子,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
    比赛……输了!
    三次,从球门里捡了三次球。
    还说什么“我要保护球门”这样幼稚的话。结果什么也没有守住,队友们的努力,啦啦队的加油声,还有苏菲的笑容。他真是个不称职的门将。
    初中的学校是个不重视足球的学校,他只踢了一年球,就没有再在那个没前途的球队里呆下去了,他认为在那个环境下踢球是种折磨。
    曙光的足球真的是很烂。可他从队友们的脸上看见了对足球的热爱,发自内心的喜欢。说什么“不自由,毋宁死”“吾爱足球,但吾更爱美女”那些话只是逃避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借口。当他站在门前,隔了两年又戴上守门员手套,和杨攀“决斗”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和内心一样的决定:
    回到球场上,重新站在球门前。
    足球可以带来欢乐,也能带来痛苦。他不是刚踢球的菜鸟,这个道理他早都懂了。可是当痛苦真的来临时,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戴上耳机,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想借音乐来冲淡这痛苦,却收到了“借酒浇愁愁更愁”的效果。
    他翻了个身,才发现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年的赛季结束了。
    但对于另外的一些人来说,这三年的赛季都结束了……
    星期一的校园里,似乎格外的安静。
    就连让政教处主任温久成头疼不已的升国旗讲话的问题也没有了。大家说话都轻声轻语的,连笑声都少了很多。星期六的那场比赛感染到整个学校,这个学校第一次为了足球而悲伤。
    下午的训练仍然正常进行,梁柯已经把目光放到了来年。
    只是,球场上的气氛好压抑,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就连一向搞笑的安柯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和替补门将做着基础练习。
    梁柯很想提醒这些孩子们打起精神来,但一想到星期六的比赛,他就开不了口。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连灌了六瓶啤酒,喝的酩酊大醉。
    “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里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我们高三的最后一节训练课,你们就用这种态度来送我们吗?”
    所有人都看着队长。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猴子!”苏里本来想活跃一下气氛,才说了个笑话。可是他真的没有幽默的天分,众人被他这么一喝,连忙又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了。
    还是王博出来说话:“咳!咳!我们高三的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大家可以欢送我们,是欢送,不是哭送。大家不要一个个哭丧着脸的。”
    王博的“哭送”让大家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活跃不少。
    “还是你会说话。”苏里小声的对王博说。
    “别这样说,队长。”
    “我马上就不再是队长了。你也不用再这样叫我了。”
    训练结束的时候,梁柯把大家召集到一起。
    “大家都知道的,高三的队员们在今天之后,就不再是曙光足球队的队员了。苏里!”
    苏里把队长袖标和早已洗的干干净净的球衣叠的整整齐齐的交给苏菲。在交球衣时,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到了苏菲手上。
    “王博!”
    “刘雷!”
    “李霄鹏!”
    “刘辉!”
    “张锐!”
    “尚进!”
    梁柯每叫到一个名字,就会有一个人走出来,把球衣交给苏菲。
    8号、10号、18号、5号、3号、9号、22号,这些号码在明年的九月份又将有它们的新主人。
    这个场面,加上今年,梁柯见了五年。但这一年,他替这些高三的老队员惋惜。熬了两年,今年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他们到最后还是没有看见曰出。
    张俊的表情让白痴也能看出来他正在自虐。苏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过分自责,输球不是你的责任。”
    “可,队长……”
    “不要叫我队长了。”苏里笑着指指光秃秃的胳膊。
    “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只是坐在底下看。”
    “这与你无关。我如果是教练,我也不会让你上场的。以你的未来做赌注,这个代价太大了。你完全没必要丧气,还有两年呢。你看我们高三的,不都没什么了吗?”
    张俊四处看看,王博他们正和一、二年级的队员们在说笑呢。
    “小子!明年、后年,当你们闯进西工体育场的时候,我们会来给你们加油的!”王博亲热的搂着任煜地的脖子说。
    “别一付哭丧着脸的表情!虽然离队了,可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啊!又不是永别,真是的!”张锐笑着说。
    “是啊!是啊!你们这付表情,别人还以为在开追悼会呢!”
    “苏菲,你总是笑嘻嘻的,今天怎么老皱着个眉头?小心有皱纹啊!”
    ……
    “你看!大家不都停好吗?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你们呢!”
    “谢谢我们?”张俊不解。
    “是啊!当初我们这些人进这个校队,只是为了在高中三年有个名正言顺踢球的地方。我们自己的实力我们很清楚,所以根本没有想过什么八强,四强的。但是你们来了,就给这个球队带来了希望。我们大家第一次有了踢球的目标。”苏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明年你就是高二了,别再让苏菲的红线只画到这了。”
    “队长……”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队长了。”
    看着张俊的表情,王博对身边的苏里说:“思想工作卓有成效啊!”
    “他不可以消沉下去,曙光的明年可在他双脚上呢!”
    “你这叫不会说话吗?队长……”
    “别叫我队长了。”
    “对不起,又忘了。哎!还真是不习惯啊……”
    一个星期后科大附中在半决赛里轻松击败东方中学,李永乐又攻入一球,是个点球。他现在成了媒体和球迷的宠儿。又是一个星期后,科大附中在决赛里击败了他们的老对手定鼎中学,连续第十四次进军全国大赛。再次成为洛阳媒体报道的焦点。李永乐在那场决赛里总共射门五次,却一次也没有再射出那曰对曙光的反弹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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