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前,城邦国的军团必须先一步或同时抵达王都下。
    如此急速的行军,带着完备的攻城器械前去必然是赶不及的,而经过几位军团长商讨后的做法是,仅仅携带重要与轻便的器械零件,临近王都城墙下时再进行组装。
    至于一路补给问题,根据科尔文的推算,他们将携带两日的粮草,同时倚靠劫掠附近贵族的囤积就地补给。
    在这样的严密行军中,工匠们是被重点保护的。
    城邦大会通过宣战决议的第二天,便紧急抽调或打造了二十多辆马车,坐在里头的,不是军官或是将领,而是随军前行的五十多位工匠,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抵达王都城墙下时,在一天乃至更短的时间内,打造包括攻城车,攻城锤,配重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艾兰必因城邦国为了此次攻势,几乎是孤注一掷,城邦国内的城堡被抽调了大部分的守军,近三分之二是城防空虚的,剩下三分之一,是极力动员当地公民参与驻防,才勉强拥有足够的守备力量。
    而男人的预估是,当城邦国抵达王都,进行围城之际,安德里王会首先动员其他地方的贵族组建军队,对抗王都城墙下的城邦军团,而不是直接进攻防御空虚的艾兰必因城邦国。
    这不仅是他一人的预估,更是参与战争会议的军官们的想法。
    首先,奴隶军团虽然人数众多,但以其行军能力,直接进攻艾兰必因城邦国,对贵族们来说是漫长的旅程,根据从俘虏们里拷问来的情报,奴隶军团自组建起来,便一直存在成规模的逃役现象,所以贵族们是一路征召,一路向艾兰必因城邦国行军。
    其次是,作为一位国王,安德里王绝不会放任王都长期陷入围城中,那无疑是在挑战王室的尊严。
    当会议有人提出质疑,安德里王会从理性考虑,号召王国内其他地方的贵族们进攻艾兰必因城邦国。
    而卡塞尔的回答是:“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我以前是个小贵族,比很多人更清楚贵族礼节尊严那一套,贵族们是格外注重颜面的,生命可以侵犯,但颜面不行,而国王,那可是最大的贵族。
    别忘了,指挥战争的,不是严丝合缝的水力机器,而是人。”
    就这样,经过一天半的休整后,城邦国的三个军团朝王都进发了。
    这群经过大胜,斗志昂扬的公民们,爆发出来的力量可谓惊人,夜幕降临时,他们奇迹般地行军了足足五十王国里。
    沿路上,军团碰到米尔平原战役里,小股的溃逃部队,为了保证行军的速度与安全,男人只是抽调部分骑兵去驱赶,并且尽量不与敌人交战。
    那些溃逃的部队终究没有影响到军团的脚步。
    夜晚时,没有多少时间挑选驻扎地点的缘故,三个军团不得不驻扎在一些不算高耸的山丘或土丘上。
    如果这时被成组织地进攻,那将是场不可逃脱的惨剧。
    然而经过米尔平原战役后,贵族们成组织进攻的可能基本被摧毁了,而王都又暂未收到战败的消息,这是一段空窗时期。
    营帐内,独处的男人将烛台放到桌上。
    他有条不紊地装上蜂烛,用锁子甲包裹的双手打起火镰,这十分麻烦,但他不可能脱去铠甲。
    蜂烛点燃了,昏黄美丽的烛光燃起。
    “主啊,我们快到王都了。”
    “我有预感,即使过程曲折,我们终将顺利地攻克王都,公民们走到王宫,走到那座巨塔之下,亲手将它推翻。”
    “主啊,您知道我以后的命运吗?”
    男人轻声诉说着,额头抵在手指上。
    神默默地看着他
    从烛光燃烧的第一天起,祂的目光就好像穿透了时间长河,看到他命中注定的结局。
    “我知道。”
    男人耸起眉毛,胸膛的野兽也跟着颤动。
    “你想知道么?”
    问话落入耳内,男人不禁双手颤抖,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停滞了许久。
    “不必了,我的主。”良久,男人微微笑了,轻声道,“我已明白许多。”
    男人不知道命运的轨迹,可他知道,一生命途多舛的自己,在完成使命前的那一刻,都不会被命运的利剑刺穿。
    神凝望着他,时间好似瞬息即逝。
    当年那哭泣的孩子,如今已临近拯救的终点。
    “去吧。”祂说着,“那有你我的约。”
    听到这里,男人不禁心情激动,实在难以言说,自己此生最大的使命即将画上句号,不知所措么,或许有些吧。
    想到即将到来之事,男人没有如牛负重,也没有如释重负,他期待着约成之日,约成的那一刻。
    那一刻会是如何,这是难以想象的。
    苦难将会彻底地离这民族而去吗?离所有山卜人而去吗?
    男人稍稍扬起头,发现这是自己最关心的。
    他沉吟着,思考着,尝试询问心中的野兽,却依旧找不到答案。
    将所有人拯救,那便意味着没有苦难了么?
    不、不会。
    一直以来的经历给出否定的答案。
    但男人依旧不知道答案为何。
    “主啊,拯救之后,便不会苦难了么?”男人求问他的主,“您只同我说如何去拯救,还未告诉我,拯救之后,苦难何去何从了?”
    神陷入沉思。
    这近二十年来,神亦曾思考。
    祂看着男人尝尽苦难,挺身而出,拯救并解放。
    拯救之后,苦难会如何?
    与之类似的,
    解放之后,压迫会如何?
    斩断枷锁后,枷锁会如何?
    新法律确立后,旧法律会如何?
    .........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仍静静等待着。
    那“我在即我在”的主,拯救的主,不仅是他的信仰,更是他的良师,是他的思想起点。
    良久,神将目光投了过来。
    “苦难是永恒的,它如同死亡,因死亡亦是永恒的。”
    男人听到后,刹时凝住了呼吸。
    他不是动摇了,却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主啊,既然永恒,那怎么算是拯救呢?拯救不是为了将苦难抹除么?”男人不禁发问。
    神没有回答,却是问道:“生是什么?”
    男人不知如何回答,他思考了良久,道:“生是死的反面,生与死是对立的。”
    “不,”神落下一句话:“生是对死的背离。”
    生是对死的背离...
    男人听到后,恍然如遭雷击。
    生并不是独立存在,也并非与死对立。
    死是永恒的,寂静的。不死即是生。
    “善是对恶的背离。”神继续说道。
    不恶即是善。
    因恶也是永恒的。
    男人屏住呼吸,他等候着最后的答案。
    “拯救是对苦难的背离。”神最后道。
    不苦难即是拯救。
    “主啊,你是说,苦难是永恒的,而只要有一瞬间的不苦难,便是拯救吗?”男人按耐不住地说道。
    所以拯救之后再拯救。
    男人的疑惑得以解答,心中舒畅起来。
    他情不自禁道:“主啊,感谢您赐予我坚定的信仰。”
    “不,”神凝视他,“坚定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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