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端端地尊享荣华,居然在那个时候凌戟就敢对越笙下手,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不知廉耻!
    方夫人气得胸膛连连起伏,哆嗦着手指着方越笙:“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见那个凌戟!”
    “为什么啊,凌戟挺好的……还救了我,还把我送回来,还怕我淋雨……”方越笙叼咕道。
    方夫人瞪着他:“你咕叽些什么呢?!总之你不准再见他,今晚也不要出房门!我让林五媳妇把饭给你端进来吃,你若敢私自见他,我饶不了你!”方夫人怒其不争地戳着方越笙的额头,起身走了出去。
    晚膳时分,方越笙果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方夫人只是笑着向方老太太解释,说他淋了雨受了风,有些不舒服,早早了吃了饭就歇下了。
    凌戟左右看了看,放下碗筷,向方老太太告扰道:“老太太,我去看看笙儿吧。”
    一个笙儿气得方侯爷胡子直翘,方夫人脸色不虞,啪得放下筷子。
    “你也太不懂事了,早点吃完饭歇下来,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进城吗?!别没事找事了!”
    凌戟用那双幽幽的眸子看了方老太太一眼,方老太太果然脾气也发了出来。
    “老大媳妇,你这是怎么了?两个孩子素来交好,就让凌戟去看看笙儿。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我老糊涂了,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凌戟顺势起身,向长辈告辞之后,就径直往方越笙的房间走去。
    方侯爷和方夫人憋屈地相视一眼,方夫人更是心如猫抓,眼看着凌戟进了儿子的门,那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担忧和复杂。
    好在现在住的院子小,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像以前在侯府,连什么时候自己儿子被凌戟哄骗了去都不知道。
    就算是知道,可是看着凌戟进了门,还专门把房门掩上,方夫人和方侯爷也快要憋出内伤来。
    不然,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太太?方夫人暗暗地戳了戳方侯爷,却被方侯爷摁了下来,仍旧陪着老太太用完膳。
    回到自己房里,方侯爷怒道:“你糊涂。凌戟明显不将你我放在眼里,现在还有个老太太压制着他,要是老太太也对他翻脸了,凌戟没了顾忌,凭着他现在的权势,要把越笙抢走简直轻而易举。”
    “那怎么办?!”方夫人抹着眼泪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登堂入室?!”
    方侯爷被哭得心烦,来回踱了两步,不耐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越笙也是个男孩子,总不能吃了亏去。你还真当自己养了个大家闺秀啊。只是越笙一心信任那个凌戟比较难办,这点可以从长计议,早晚能让越笙认清楚那个贼子的真面目!”
    “你想想那个凌戟,谁敢担保越笙不会吃亏啊。”方夫人捶着方侯爷怒道,“你快点想出办法来!”
    方侯爷心烦意乱地坐了下来。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他们这罪臣之身,拿什么去对抗皇上跟前的功臣新贵?
    皇上跟前的功臣新贵此时正坐在方越笙的床上,将这个想了一年念了一年的少年抱在怀里,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凌戟。”方越笙趴在他怀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黑了。”
    凌戟眯起双眼:“黑了少爷就不喜欢了?”
    “喜欢。”方越笙说着,脸色也红了一些,从脖子里掏出那枚玉牌。
    “你送我的,我一直戴着。”
    “好乖。”凌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笑道。
    方越笙摸着被亲了嘴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凌戟摸着他比以往显得有些粗糙了的手,低下头道:“我离开了这么久,让少爷一个人受委屈了。”
    方越笙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些不平:“是受了很多委屈。”
    “少爷放心。”凌戟将那仍旧白皙的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吻过,“我回来了,那些陷害过少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府里,林玄英让方越棋在他的房间里洗了澡,换了衣衫,派出去打探凌戟行踪的下人正好赶了回来。
    林玄英得了消息,来找方越棋道:“你不用担心,凌戟带着方越笙出了城门,往你们那个小镇子的官道上去了。大概是把越笙送回去了。”
    方越棋脸色一黑:“回去了?他们就这么回去了越笙就没想想我在哪里?!”
    “你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林玄英挑眉道,“原来你这么娇气,那我可是怠慢了。”
    “滚!”方越棋把擦头发的巾子扔向林玄英,转身收拾东西就要回去。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天气又不好,你折腾什么,就在林府里住一晚吧。”林玄英道。
    “我没那么娇气!”方越棋瞪了林玄英一眼,饭也不吃,回到集市里去把寄存在骡马市场里的骡子牵了回来,套上板车回去了。
    林玄英无法,只能骑着马跟在板车后面,一路护送回去。
    到了方家,大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好在方老太太让林五媳妇在灶台上给方越棋留了饭菜,他和林玄英坐在厨房里将就着吃了,就一起回到方越棋的房间里。
    天色晚了,雨下得更紧了,方越棋也不好意思赶林玄英回去。取了席子和被褥铺在地上,林玄英就这么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众人起床,打开房门来,就见凌戟和方越笙、林玄英和方越棋分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四人互相看着,面上都有些惊讶。
    一宿没睡听着动静的方侯爷和方夫人开门撞见了这般情形,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第56章 封赏
    方越棋皱眉看了一眼凌戟,走到方侯爷和方夫人面前,行礼问安。
    方侯爷眼圈乌黑,方夫人也有些憔悴,两人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起去方老太太房里去了。
    林玄英走过去,看着凌戟道:“昨天回的京?也不先给我们带个消息,听说你这次是衣锦还乡哪。”
    凌戟目光淡然:“不算什么,封赏还在后面。”
    林玄英一滞:“拽什么拽!”
    “比你拽。”方越笙白了他一眼,“科举名次不靠前,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有什么前途可言。”
    林玄英气结。
    凌戟看向林玄英:“我已经听少爷说了,这一年来多亏了你上下打点,才没白白遭罪。能有今日的局面,也要多谢你的帮扶。”
    “这声谢大可不必了。我也不全是看你的面子,万事总有个是非曲直。”林玄英笑了笑道。
    凌戟点了点头,扯了扯绣了暗花的衣袖:“今天还要进京面圣,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林玄英知道他想要说的大概是平国公府遭人陷害之事,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便点了点头:“你空闲了直接去林府找我。”
    凌戟早饭也没吃,牵了那匹马过来,和方越笙辞行之后,跨上马直奔京城。
    方越棋端着碗走到院门边,洁白的米粥里泡着金黄的油条,手里还拿着一截葱,一边吃一边道:“凌戟走了?”
    林玄英和方越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落魄了,好歹是也是名门贵公子出身,何至于此啊?!生活的磨难果真如此残酷么?
    方越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人,抹了抹嘴角:“看我干什么?越笙,去把骡子喂了,今天不卖菜,正好把板车刷一刷。”
    方越笙想想凌戟人家进宫面圣去了,他却要在这里喂骡子洗板车,还有一个端着饭碗靠着院门吃油条就大葱的堂哥。这对比如此鲜明残酷,不由得他黯然失魂地去了厨房。
    方越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用脚将院门踢上,端着饭碗又回屋去了。
    这一天的早朝,比平日里延长了许久。
    按例奏完政事之后,皇帝龙颜大悦地将凌戟唤上朝堂。
    这个一年前横空出世的年轻将领,一举歼灭福州海域上为祸数十年的七个海盗团体,缴获的数百艘海盗船舰竟比朝廷的大部分战舰更加精良,已尽数编入朝廷海军,装备出了两支实力强悍的海上舰队,自此海疆边防可谓固若金汤。
    凌戟缓步走上朝堂,行至阶下,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百官注视之下,那些目光有探究,有怀疑,有嘲讽,有戒备,种种不善的窃视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却安之若素,如入无人之境。
    建州海盗为祸数十年,朝廷年年派兵征缴,这其中不知道养肥了多少各部官员。巨大的利益链之下,连佟将军都捉襟见肘,无法撼动,只因佟老将军也不是孤臣,为官数十年身边多少关系牵连,谁在那个位置都不能一意而行。
    如今他不管不顾地将这个金银窝连根拔起,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这等仇恨岂是等闲?此刻的处境,凌戟在进京之前就已预料,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
    皇帝微笑颔首,微微抬手道:“平身,凌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此等汗马功劳,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佟将军的请功折子朕已看了,该赏,该大大地赏!”
    凌戟俯身行礼:“海疆千万将士,谢主隆恩。”
    皇帝笑意盈然:“这等功劳如何赏法,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奖赏有功之臣,本是皇上一人圣心独断,现在他却向堂下臣子问询,一些人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对于皇帝的意思猜测不断。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便是揣测圣意。表面要罚,不一定是要罚。表面要赏,也不一定是要赏。
    几番心知肚明的视线交往下来,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皇帝仍旧面带微笑,探究的眼神逡巡于百官之间。
    很快便有人出列,躬身禀道:“臣以为,建州海军为国守疆,以弱势于海盗的船舰,终获大捷,安海疆之民,稳海疆之边,此等涛天之功,自当论功行赏,从上至下凡金银官爵等赏赐,还需细细订个章法出来。”
    第一个出列的便是那一身正气的工部尚书崔如诺。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崔如诺果然继续道:“只是,这位半路出家的凌将军的身份过往,仍需仔细辨明。”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内沉静了片刻,皇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哦?崔爱卿难道对于凌将军的出身有所怀疑?”
    崔如诺听着皇帝的声音中正平和,并无愤怒,心头一喜,显然他是赌对了圣意。
    凌戟和平国公府的关系,皇上岂会不知?刚刚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对于平国公府出身的凌戟,皇上又怎会一心一意地信任?赏了他,他会不会恃功而骄,对于平国公府的事情横加干涉?皇上早有瓦解勋贵世家之意,如今好不容易将素有名望的平国公府扳倒,又岂肯再给自己树下这样一个障碍。
    只是凌戟偏偏立下此等汗马功劳,皇上不但不能查不能罚,还要开开心心地说赏。这揣摩圣意从中阻拦之事,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忠心臣子的义务。
    “启禀皇上,当日平国公府勾结海盗一案,有一个平国公府的下人被顺天府查探出来,怀疑平国公府是通过他与海盗传递消息,收授财物。此人姓名正好也是凌戟。这个名字有些剑走偏锋,实不常见,微臣这才有些印象。如今凌将军既然同名,在军中乍起之日正是平国公府勾结海盗案发之时。事关国家大事,这其中的关联实在不可忽视。凌戟军如此一心为国为君,定要原谅我这等唐突之言。”
    崔如诺面容方正,字字铿锵,所言皆是忠君正直之语,其中份量不可小觑。一言即毕,朝堂之上百官应和者众多。
    他们恨这个断人财路的阎王,皇上也不愿信任这个罪臣家奴出身的将领,这正是君臣相和,皆大欢喜之事。
    再说平国公府的罪名是勾结海盗,这凌戟正好在同一时间歼灭海盗以此邀功,这其中若有什么关联被“查”出来,今日他有多大的功劳,到时便有多大的罪过。
    立于前排的嘉郡王爷素来不过问朝堂之事,也从不表露态度,此时自然像往常一样闲闲地立着,一双眯着的眼睛却看向挺直脊背立于百官之前的那个凌戟。
    皇帝不发一言,面色沉静,等着百官纷纷陈述利害之后,朝堂上再一次安静下来,他才看向凌戟。
    “凌将军,对于众爱卿所言,你有何辩解。”
    凌戟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众位官员对他的弹劾和猜忌。
    起初时那些言论还就事论事,无不是忧国忧民的忠君之言,后面渐次杂乱起来,出声应和的官员官职不高,那些话语便夹杂了些明显可辩的情绪。
    愤恨,鄙夷。
    恨是恨他断人财路,鄙夷自然是鄙夷他的出身。皇上就算偏爱寒门,那些也必是正经农耕之家出身的子弟,一旦读书入仕,身份当得一个清贵。但他这样脱籍奴仆的身份,如今竟然与这些达官显贵立于同一个朝堂之上。这简直是对于百官莫大的羞辱,他们当然鄙夷。
    凌戟面色波澜不兴,一撩衣摆,跪在阶下。
    众人的视线尽数落在他的身上,等着看他如何自辩?!
    “皇上,臣征剿海盗,大捷而返。此次入京,有些东西原本要呈上御前。如今已由五城兵马司押运至宫门外,臣请准抬上殿前,由百官共证。”
    这个凌戟在皇上面前回话也敢说得如此,好似咄咄逼人一般。早有几个官员相视一笑,面上均是不屑,还有人老成持重地微微摇头惋惜。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的少年郎,以为有几个军功就敢在皇上面前如此强硬,岂知当今圣上是最不喜被人左右圣意的。
    皇帝面色果然不似先前那样愉快,凌戟继续道:“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
    “哦?凌将军这样说,倒让朕好奇起来。”皇帝淡淡笑道,“那便抬上殿来吧,让朕也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朕龙颜大悦。”
    内侍下殿去宣,朝堂之上一时无事,凌戟仍旧挺直脊背立在阶前,不言不语。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来这凌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宫中侍卫抬了几口大箱子,放至殿前。皇帝也饶有兴味地站起身来,下了几步台阶。
    凌戟躬身道:“皇上请恕臣唐突之罪。”
    “朕恕你无罪。打开吧。”皇帝摆了摆手。
    凌戟一把掀开头里第一口箱子,里面赫然露出来处理过的码得整整齐齐的七颗人头。
    离得近的官员一时不察,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差点惊叫起来御前失仪,捂着嘴连连往后退去,凌戟身边顿时空开了一片空地。
    崔如诺原本离得凌戟最近,此时面色铁青地瞪着凌戟,咬牙怒道:“你――这是惊扰圣驾!”
    凌戟道:“这是那七名海盗,在海疆内外侵扰边民,无恶不作,今已尽数伏法。”说完便将那箱子盖上。
    皇帝抚掌,哈哈一笑道:“好,好!大快人心!这些蠹虫让朕烦扰了这么多年,比泥里的泥鳅还滑,无论怎么剿都剿不干净。今日这般才叫好,痛快!”
    凌戟微微一笑,又走向另一口箱子。周围的官员顿时纷纷向后退去。凌戟一伸手掀开来,又将旁边摆着的几口箱子连连掀开,顿时整个朝堂之上被映照得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这一次那离得近一些的官员又一次惊得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口打开的箱子,简直移不开目光。
    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一整箱琳琅满目的珠宝,还有一整箱精巧细致价值不菲的洋货。
    “这些是缴获来的战利品。”凌戟道,“九牛一毛,呈上御览。更多的战利品还在运往京中。”
    这一次,皇帝的面上却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钱财谁不喜欢呢?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少了银两,这照耀满廷的珠光宝气,比用什么华彩文章来表的功劳都更加隆重动人。
    在那些珠宝的旁边,还剩下最后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便是那敌视凌戟的众位朝臣,也不由得关注起来。
    还有什么比那些勾得人移不开目光的战利品更加贵重呢?!
    凌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掀开了最后那个箱子。
    诺大的箱子当中,却十分空荡,乍一看去似乎空无一物,让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多少有些失望。
    凌戟弯身,从里面取出一个半臂长的锦盒来,由内侍接过,呈给皇帝。
    皇帝打开锦盒,取出一卷有些残破的纸来,缓缓展开。
    凌戟躬身道:“这是建州海域外的地图。海盗盘踞海上数十年,在海外有几个小岛作为驻地,易守难攻,正是天然良港。”
    “如今,已尽收归我大华国土。”
    ☆、第57章 神武侯
    凌戟话音一落,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除匪事小,金银财宝也未必能打动得了皇帝的心,开疆拓土之功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太宗皇帝开国以来,大华王朝疆土边界已百年未曾扩张,北面有蛮族,建州有海盗,年年侵扰,烦不胜烦。广安侯驻守北疆,佟将军卫戍海域,这是皇帝十分倚重的两位股肱之臣,却也只能堪堪拒敌于疆土之外,谁也没有余力继续向外开疆拓土。
    如今竟然被一个家奴出身的凌戟做到了。
    位于海上的岛屿,那甚至是民间传说中的仙山所在。这其中的意义,若凌戟有心利用,他足可以凭此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他不动这个心思,现在的任何攻诘,在这满堂珠光宝气和那卷泛黄破旧的地图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崔如诺方正的面容上沉静如水,敛眉低目,退回队伍之中。
    嘉郡王仍旧微微眯着双眼,神态怡然,似乎全然未将这一番翻转变故看在眼里。
    却听凌戟继续道:“海外列岛之后的海域广阔无垠,如今既属王土,海盗已经尽数铲除驱逐,又有朝廷海军日日巡逻,可保渔民安全。”
    有完没完,他还有完没完!
    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越发不善――他这是携功邀宠,这是藐视皇权!
    朝廷上不该出现这种人,将所有官员的功绩全部压过,仿佛除他之外皆无能一般。朝堂需要的是平衡,是此消彼长互相牵制的平衡!这个无知莽夫凭什么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凌戟在朝堂百官越来越愤恨不平的视线集火之下,却缓缓露出一个惬意的浅笑。
    这些达官显贵们如此厌恶他,憎恨他,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然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但不能将他踩在脚下,他们以后还要捧着他,再恨他也要奉承他,依仗他。
    百官将目光恭谨地投向皇帝,小心地揣测着天威难测的圣意。
    皇帝是个明君。他不喜世家霸权,所以扶持寒门子弟,在朝堂之上与世家势力平分秋色。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就这样将勋贵世家连根拔起。他要的不是一家独大,他要的是相互制衡,这样他才能从旁观战,仔细拿捏。如果平国公府不是自命清高因此被世家集团主动抛弃,皇帝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能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
    如今有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横空出世,这位惯会玩弄平衡之术的帝王到底会如何思量?
    高高在上的皇帝面上笑意渐浅,却仍旧满目和善。
    “匪首,钱财,领土。”皇帝缓缓开口,“件件都是不世之功。凌将军,你以此来盖过所有对你的质疑和问询,你竟将圣意拿捏得如此之精准。”
    工部尚书崔实诺眼角一动,快速地与几名官员交换一番视线,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拿捏圣意,这是多么令帝王忌讳之事。
    皇上就这样在朝堂之上揭发了那凌戟的卑劣用心,一丝情面也不留。他故作姿态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朝堂上,以此为自己增加砝码,可是只要皇上不喜,天大的功劳也会变成天大的罪过――
    皇帝的声音再一次响在朝堂上方:“可是,朕就喜欢你这样的拿捏圣意!如果朕的所有臣子都有这般拿捏圣意的本事,何愁边疆不稳,何愁百姓不安,何愁天下不富?!”
    凌戟就势下跪:“皇上谬赞,臣惶恐不安。”
    崔实诺面色铁青,将眼神紧盯在那挺直的脊背上。这心口不一的卑鄙小儿,你分明得意得很,哪里有一丝不安?!
    “崔尚书。”皇帝突然点名到头上,崔实诺一慌,急忙出列跪下。
    “崔爱卿向来为官正直,揣测圣意这种事,崔爱卿自然是不屑为之的。”皇帝道。
    崔如诺心中慌张,听不出皇帝的意思,只能伏下身子,规规矩矩地先请罪。
    “微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几封奏折突然从上面迎头飞下,砸在崔如诺的身上。虽然轻飘飘地一点也不疼,却不啻于雷霆万钧,赅得他浑身一颤,冷汗顿时出了一身。
    “蠢东西!你身为工部尚书,如今水患在即,你不说老老实实地去修堤治水,反倒在朝堂上搬弄起是非来了!”皇帝大怒道。
    崔如诺不敢分辨,只能连连叩首,希望平息圣怒。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堂下众人,片刻后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凌戟身上,只让崔如诺仍旧战战兢兢跪在堂下。
    “凌将军缴灭海盗,开疆拓土,扬我大华王朝赫赫国威,实乃不世之功。敕封一品神武侯,御赐神威侯府。”皇帝说着走回龙座前缓缓坐下,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凌爱卿回去等着圣旨吧。退朝。”
    内侍用尖利的嗓音呼喝退朝,百官纷纷跪拜,又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去搭理那颤着腿爬起来的工部尚书。
    嘉郡王从崔实诺身旁走过,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又敛眉收回目光。只那一眼,却让崔实诺浑身一冷,比被皇帝训斥还要惊怕。
    凌戟被赐封为一品神武侯,这个消息在凌戟走出宫门之前,便飞速地在京城世家官员之中涟漪般地传开了。
    满城震惊。
    以武封侯不是没有,广安侯就是因为在北疆平乱有功,被皇帝恩准不降等袭爵,仍旧承继了上一代广安侯的侯爵爵位。那在世家之中已是无尚荣光。
    但与凌戟今日一比,却简直不值一提。
    从白身封侯何啻于一步登天,何况武这个字,从大华王朝开国以来,轻易不会赐予勋贵。十二世家当中没有一个人的爵位以武为名,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皇帝敕封一品神武侯,这其中有何深意,如何不令人猜测不安。
    凌戟出了宫门,便被几名守在外面的亲兵拦住,被拥簇着去了安扎在城外的军营。他的目标在京城,恐怕以后难回建州,这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将士战友,他却不能轻易舍下。
    今日早朝之后,皇帝的意思显然是要大加封赏,他幸不辱使命,终于没有亏待了这些一心追随他的忠诚将士。
    从军营出来之后,凌戟上马,径直往那座小镇子赶去。
    到了方家院门外,还没下马,便见方越棋用竹竿挑着一挂鞭炮走了出来,让方越笙伸手拿好,自己过去点燃了引信,噼里啪啦地好一通热闹。
    幸好凌戟的马也是经过历练的,这点声响不在话下,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惊不怕。
    凌戟拍了拍马背,等到方越棋和方越笙将鞭炮放完,这才下马走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凌戟笑道。
    “贺个喜啊。”方越笙眼睛亮晶晶地道,“林玄英过来说你被封为一品神武侯。太威风了,凌戟!”
    方老太太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是凌戟回来了吗?快点请进来,别在外面站着了!”
    凌戟进了院门,便见方老太太带着方侯爷方夫人,还有方明晏和他的夫人一起站在廊下,方老太太一脸慈详笑意地望着他。
    “老太太。”凌戟忙走了过去,扶住方老太太。
    方侯爷面色不善地撇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不愿意看他。
    方夫人见方老太太将凌戟带回主厅里说话,忙拉着方侯爷回到屋里,将手里的帕子揉了两下,向方侯爷道:“实在没想到,凌戟居然会被皇上封爵,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
    “一个侯爵,有什么了不起。”方侯爷冷哼一声。
    “你就嘴硬吧。”方夫人瞪了他一眼,来回踱了两步。
    “如果笙儿是个女儿,那该多好……”
    “愚妇!”方侯爷吹胡子瞪眼地一拍桌子,“你怎么有这种趋炎附势的想法!”
    “什么叫趋炎附势!”方夫人捶了他一下,“就你清高,现在怎么样呢?爵位都被削了。不能给儿孙庇佑,以后还要靠儿孙兴家。笙儿又这个样子,以后回了老宅,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凌戟好歹是我们教养大的,如今他封侯拜相,我们怎么就成了趋炎附势了!”
    “听听你刚才说的什么话!”方侯爷不悦道,“你难道不知道凌戟的想法?!你还真要把笙儿给他不成,我丢不起那个人!”
    “谁说要把笙儿给他了。”方夫人按了按唇角,“笙儿的确模样长得好,凌戟一时被外表迷惑也是有可能的。可笙儿毕竟是男子,凌戟以前还小不懂事,现如今封了侯爵,早晚正经要娶一个侯爷夫人吧,不然世人如何看他?那时候总不会一心想着笙儿了。”
    “你想说什么?”方侯爷皱眉道。
    “等到凌戟成了亲,不再对笙儿有那些心思,老爷又何必对凌戟那么不耐烦。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儿女私情上的事,因为牵涉到笙儿才格外让我们生气。但是凌戟这孩子还是十分可靠的,心思又正……”方夫人缓缓道。
    “妇人之见。”方侯爷冷哼道。
    “你要清高你自己回老宅种地去!”方夫人瞪了他一眼,“现在还是靠笙儿和棋儿卖菜养你,你有什么好清高的?!笙儿和棋儿都是聪慧的孩子,我是不愿意他们就此籍籍无闻的。”说完不再理会方侯爷,大步地走了出去。
    “你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给我乱来!”方侯爷气急败坏地道。
    ☆、第58章 约会
    方老太太拉着凌戟的手,欣慰地道:“好,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如今得了这么大的造化,也该让你的老子娘都知道,把他们都接过来享享福才好。”
    凌戟看了坐在一旁的方越笙一眼,笑道:“老太太说得是。不但要把二老接回来享福,我还要孝顺老太太。老太太见多识广,有老太太在,我才能安心当这个侯爷。”
    方老太太听着这样乖巧的话语,如何不欢喜,直笑道:“你这孩子。皇上御赐侯府不比平常人家,你现在没有妻室帮你管着府里,我老婆子自然要帮你看着点。不过我又不是你的正经长辈,还是要凌家人才好名正言顺地帮你掌家。”
    凌戟一直体贴地奉承着方老太太,方越笙和方越棋坐在一旁也算大开眼界。
    这人在外面吆五喝六地不可一世,没想到在长辈面前这么会装模作样。以前在平国公府时凌戟很少能见到老太太,倒是很难见到他这副装乖卖巧的模样。
    几人从方老太太房里出来,迎面碰到方夫人。方夫人看着凌戟问道:“皇上命人建造侯府估计也要不少时候,你现在打算在哪里落脚?”
    凌戟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这……我还没想好。”他看了方夫人一眼,又道:“反正我也攒了一些饷银,在京城里租个小屋子还是能够负担的,应该能够对付过这段时间。”
    方越棋听他这般不动声色地诉委屈,额角不由得一跳,鄙视地看着凌戟。
    看看他身上穿的这衣裳,看看他那袖口领口上绣着的暗纹,看看他那匹黑马,哪一件不是价值不菲?!谁不知道打了胜仗的将领是最容易发财的,多少勋贵之家的家底就是这样攒起来的。何况他打的还是海战,海上贸易本就利润丰厚,他剿灭了那么多海盗,还不将人家的老巢抄个干净?居然有脸在这里哭穷,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方夫人却面色和缓,点了点头:“你果然是个懂事的。不过你已经是一品神武侯,就算一时钱不凑手,也不能这样将就,那实在有份。”
    “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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