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大家的面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方越笙咬了咬唇:“现在只是查证,可还没定罪呢。要搜便搜前院,后宅都是女眷,方老太太和方夫人尚有诰命在身,岂容你们随意冲撞?!”
    慕南山沉吟了片刻,便吩咐下去,不得乱闯内宅。
    方越笙走到方侯爷身旁,看着那顺天府尹面上老神在在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阵忐忑。
    方侯爷也是一脸惊惧,完全不知这等祸事从何而来。他已万般小心谨慎,克已奉公,怎么偏偏十二世家当中,竟是他方家第一个出事?
    方侯爷不由自主地想到凌戟,如果他没有离开侯府,也许能够提早预见这番祸事,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待到视线扫到自己儿子那张清俊白晰的脸,想到凌戟对方越笙的那种心思,方侯爷瞬间一阵胸闷,不想那个贼子也罢。
    官兵往四处去搜查,慕南山背着双手站在庭院正中,也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视方侯爷如无物。方侯爷心里一沉,只觉得此番不能善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有一队官兵吵吵嚷嚷地抬了几箱东西往这边走来,往庭院中间一放。
    “禀告大人,我们在库房里查出这几箱可疑之物,请大人过目。”说完用刀撬开箱盖,一一打开,将箱子里的东西暴露在明亮的火把拂照之下。
    方越棋刚一见那箱子,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这不是昨天庄子里送来的那些货物?他当时便觉察出几分异样,却没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被抬出来,方越棋只觉得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在黑暗当中渐渐显出狰狞的形貌业,将整个侯府笼罩其中。
    “方侯爷,这些都是从府中库房里搜出来的,侯爷不如说一说这些东西的来历?”慕南山望着方侯爷,一脸似笑非笑地问道。
    方侯爷还在惊疑不定,只能道:“昨天府里的庄子送上来了今年的出息,慕大人府里难道没收过?”
    “庄子里的出息?”慕南山冷笑一声,从箱子里随手拿出几件东西来,一件是造型别致的琉璃灯,一件是样式小巧的座钟。
    “方侯爷府里的庄子果真与本官所见的不同,这样精致贵重的东西,本官可只在番商那里见过。”
    方侯爷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些东西,顿时大惊失色,一脸不敢置信地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本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这绝对不是平国公府的东西!”
    慕南山冷哼一声:“侯爷想说本官有意陷害你?这些东西在贵府库房里搜查出来,可有人逼着侯爷收货?如今人赃并获,侯爷还有什么冤情,就到皇上面前说去吧。”
    方越棋与方越笙相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惨白的心知肚明。昨天他们二人接手货物时的一时大意,竟然就埋下了这样大的祸根。如此雷霆之势的陷害与出手,这背后之人显然是企图一举将平国公府铲除,不留一丝喘息之机。可笑他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是谁在背后出手陷害平国公府。
    霜荷在方夫人院子里伺候着,前院的消息传不进来,一众女眷都是满心惶恐,忐忑不安。
    霜荷几次跑到垂花门去打探消息,却都弄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在先前的一阵混乱过后,后宅已经安静下来,也没有外人擅自闯进来,这让方老太太和方夫人心中稍安,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四更天时,霜荷又一次跑出去探听前院情况,方老太太和方夫人婆媳二人在房里焦急万分地等着。这一次霜荷却是满脸泪水地跑了回来,一进来就扑跪在地,哽咽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侯爷和世子爷被那些官兵抓走了!”
    “什么?!”方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却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方老太太忙让丫鬟仆妇将方夫人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总算将人弄醒过来。
    方老太太是方侯爷的母亲,正儿八经的平国公夫人,超品诰命,此时已是八十高龄,早已不管府中之事,与方老国公有大半时间都在老家府宅里住着。这一次是因为方越笙和方越棋二人的婚事才被接到京中,没想到就碰到这等变故。
    眼见得府里一团混乱,方老太太唤来自己的几个贴身嬷嬷,暂且将后宅之事管束起来。
    方老太太早已镇定下来,坐在床边,对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方夫人道:“不管明晟那里出了什么事,皇上便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也不能将我和国公爷怎么样。如今我在这里,暂可保后宅无事,咱们总还有一分喘息之机。如今明晟和越笙出事,你更不能乱了分寸。”
    “媳妇全凭老太太作主。”方夫人肿着眼睛垂泪道。
    方老太太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
    “当日国公爷还说,有凌戟辅佐侯爷和越笙,自可保平国公府屹立不倒。你们糊涂啊,怎么就把凌戟赶走了呢?”
    方夫人只能敛眉听着,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凌戟对笙儿是那番心思,就为了平国公府的前途,不赶走他,难道还要把笙儿送给他不成?
    ☆、第48章 无助
    “世子爷,请进吧。”
    顺天府牢房里,牢头打开牢门,似笑非笑地看着方越笙,假模假样地拱手道。
    方越笙强自镇定,自己走了进去,牢门在身后轰然紧闭,几名狱卒说笑着走远了,他才终于松懈下来。四肢发软,很想坐下来,但是看看周围的环境,方越笙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直挺挺地站在中间。
    方侯爷和方越棋被关在了隔壁,还有侯府的其他男丁,都被抓了进来。他们虽沦为阶下囚,到底是勋贵出身,慕南山也不敢太过作践,这几间牢房还算是清净的。
    四下无人的时候,方越棋走到牢门边上,连声叫道:“大伯?你怎么样?爹,你们怎么样?那些官兵没有为难你们吧?”
    方侯爷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方越棋的父亲方明晏却有些沉不住气,高声道,“发生了这么大变故,怎么可能没事?!大哥,为什么我们府上会查出什么与海盗私通的证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想想办法啊!”
    “够了,还嫌不够乱啊,别吵了。”方侯爷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向来撑不了事儿,这会儿竟然比几个晚辈还沉不住气,只能出声喝道。
    方明晏不服气地收了声,方越棋忧心忡忡地开口道:“伯父,都怪我,昨天收那些货物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大的陷阱。我……我实在是无能……”
    方侯爷无奈长叹一声:“不怪你,这是有人要蓄意陷害我们侯府,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
    方越笙嘀咕道:“要是凌戟在的话就一定可以识破……”
    “住嘴!”方侯爷瞪了他一眼,只恨隔着走廊和两道牢门不能亲手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昨天你不是也去看着了,你看的是个什么?!没用的东西,光想着靠那个不要脸的贼子!”
    方越笙呐呐地不说话了,只听方侯爷又叹道:“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老太太如今在府上,她一定会想办法的,大伯别急,我们先等等看。”方越棋安慰道。
    方侯爷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牢房之内照不到天光,众人无法计算时间,只是过了两顿饭的功夫,终于有侯府的管家带着几个下人进来了。
    “老爷,老爷,世子,您没受苦吧。”管家一迭声地叫着,老泪纵横。
    方侯爷毕竟年纪大了,一番惊吓慌张之后身子不免虚弱,此时有些昏沉地靠在牢房内的床头边闭目养神。
    方越笙嫌弃牢里的饭菜,两顿饭都没怎么吃,这会儿正饿得发慌,反倒十分有精神,扒着牢门道:“福大叔,你快别哭了。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怎么样了?老太太怎么说?”
    管家忙回道:“顺天府的人把侯府给围了,不放人进出,还是老太太抬出国公爷的名号,老奴才能带着几个小厮进来看看各位主子。老太太让侯爷和世子爷想想办法,以前总有同僚旧友,好歹把这件事情打听清楚,才好应对啊。”
    方越笙点了点头,探手在身上摸索了片刻,解下自己的一枚玉佩,递给管家:“福大叔,你拿着这枚玉佩到广安侯府去找许世子,他一定会帮忙的。”管家忙接了过来,小心收好。
    “对了,还有泰宁伯徐府和安宁伯钟府,我和他们府上的世子都有交情,让他们帮帮忙,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们消息。”
    管家一一应了,方侯爷那边已经醒了过来,管家忙过去问侯。
    方侯爷想了半晌,这一年来他和以前的世家旧友都是些面子情,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何人可以托付。再说他知道那些人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方侯爷只觉得自己府上遭陷害这件事,那些人未必脱得开干系。
    “罢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交待的。只一条,这段时间你千万要照管好府里,让老太太和夫人不要太过忧心伤身,还有几个小姐,更要照看周道。我相信清者自清,我们府上向来干干净净,圣上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方侯爷道。
    管家再次一一应下,方越棋也像方越笙一样解下了随身玉佩,让管家去寻他平日里交好的几个朋友,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待到几人交待完毕,方侯爷便催促道:“行了,你快回去吧,不要留太久,免得多生事端。”
    管家这才告退,又带着人匆匆走了。
    又过去几天时间,牢房里安安静静,除了每日狱卒前来送餐,再无别人造访。慕南山将他们抓捕回来,到现在不闻不问,也不提审,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方侯爷越发没了成算。
    方越笙缩在小小的床头上,头发乱糟糟的,衣衫更是皱得不成样子,早已没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探手摸着脖子里带着的玉牌,玉牌贴在他的心口处,被他的体温捂得暖暖的。
    他托管家去找那几个知交好友,到现在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是管家没有带到,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很多人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
    方越笙打起精神,下了床走到牢门边上等着。
    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如果许如信他们想到了法子,现在也该有消息了。
    果然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跟在狱卒后面走了进来。方越笙瞧着这几个人十分眼生,一定不是方府的下人,他精神一振,张开有些失色的嘴唇,高声道:“可是如信来了?!”
    那为首的管事掏出一包银两交给狱卒,狱卒拿在手里掂了掂,歪着嘴笑了笑,带着人走了出去。
    方越笙眼含期盼地看着那几个人走到近前,向他行了一礼:“方世子。”
    “不用这些虚礼。”方越笙忙道,“可是许世子让你们来的?”
    那管事脸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笑意,仍旧回道:“方世子,我们是钟府上的。我们公子得知方世子的事,怕世子在牢里过不惯受委屈,遣我们来看看世子。”那人说完,向后招了招手,后面的人便抬着些干净的褥子衣裳和几个小食盒走上前来,从牢门的缝隙处塞了进去。
    方越笙看着他们将东西都塞进牢房内,忙又问道:“钟府?是天耀让你们来的?他还有没有说别的?广安侯府呢?许如信怎么说?”
    那管事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来交还给方越笙,向后退了一步,一揖身道:“我们公子已经尽力了,只能做到这些。还望世子体谅。”说完不再等方越笙开口,径直带着下人离开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只能做到这些了?!”方越笙高声叫道,“你们别走啊,把话说清楚!”
    “别白费力气了。”方越棋嘴里噙着一根稻草,冷笑了一声道,“如今我们失了势,他们躲还来不及,谁还会管你。这姓钟的还能想着送些东西给你,已经是顾念旧情了。”他送出去的那枚玉佩,却是半点水花也没有了。什么朋友什么交情,侯府正得势时个个亲热得紧,话说得比谁都好听,如今一落难就全散了个干干净净。平日里他还怨方越笙净交些酒肉朋友,没想到他的那些君子之交还不如方越笙的酒肉朋友。
    方越笙还是不死心,将钟天耀送来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想看看有没有夹带什么消息进来。最后连食盒都拆了,仍是半张纸片都没找到。
    方越笙脱力地坐了下来,脸色苍白。
    如果以前他还抱着一丝期望能得人相助,现在就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他如今遭受陷害身陷囹圄,没有人会帮他,没有人会来救他。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方越笙抓着心口处的那枚玉牌,眼睛里涌起一丝湿意。
    方侯爷咳了两声,哑着声音开口道:“笙儿,不要伤心。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能借着这件事情看清楚几个人,也算百害一利。”
    “我没有伤心。”方越笙目光茫然地道。
    原来凌戟说得都是对的,凌戟说许如信那些人不可靠,他不但不听,还三番两次听许如信的怂恿去辱骂欺负凌戟。
    他真是糊涂,糊涂至极。
    “对不起,凌戟……”方越笙喃喃道,将那玉牌靠在失了血色的唇边。
    本来还想要等着凌戟从军中送信回来,他身为侯府世子,好歹也能帮衬一下。现在凌戟仍旧没有消息,他却已经成为阶下囚。
    如果凌戟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他的……
    过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动。
    方越笙心里一动,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望着外面,脸上又带着一丝希望。
    方越棋却不抱那些天真的期待,仍是冷笑一声,将稻杆扔了出去。
    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牢房外面,正踩在他扔出去的那根稻杆上。
    方越棋抬起眼睛往上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墙壁上火把的光亮,那人背着光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十分精亮。
    ☆、第49章 尘埃
    方越笙隔着牢门看向外面,焦急道:“是谁?是谁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看向他,一张冷俊的脸显露出来。
    “林玄英?”方越笙有些意外地叫道。
    林玄英看了看方越笙,又看向垂脸坐着不理人的方越棋,皱着眉头开口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平国公府,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方越棋抬头瞪着他怒道,“如果是这样你还是趁早滚吧!”
    林玄英冷笑一声:“你都这样了,还敢这么嚣张?!现在是你在牢门里面我在牢门外头,是走是留你说了可不算。要是有求于人,就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我若是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你!”方越棋气红了眼,瞪着林玄英说不出话来。
    方明晏扒着牢门叫道:“越棋,来的是谁?”
    方越棋咬牙道:“一个无赖。”
    林玄英撇了撇嘴角,并不在意,继续道:“无赖不无赖,能帮你就是你的贵人。说一说吧,私通海盗的货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越棋不愿意开口,方越笙在后面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林玄英听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蠢货,蠢货。人就在那里看着,怎么还能让别人这样陷害?凌戟说过多少次你们侯府树大招风处境堪忧,明明知道还不小心一些,什么东西都敢往府里收?!”
    方越棋被他一通教训,心里自是不服气,却又无言反驳,直把自己憋得脸色通红。
    方明晏却听不下去了,拍着牢门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儿子向来优秀得很,轮得到你来教训?!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侯府,手段阴毒防不胜防,谁又知料到后面的结果?”边说边撇着一旁的方侯爷,生怕方侯爷对方越棋心生不满。
    方越笙隔着牢门伸手去够林玄英:“林玄英,林玄英,你过来。”
    林玄英撇了方越棋一眼,靠了过去。
    “你有凌戟的消息吗?”方越笙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玄英顿了顿,才道:“有一些。”
    “怎么样?凌戟现在在哪里?”方越笙一下子振奋起来,“他知道侯府的事吗?”
    “大概知道了吧……”林玄英有些迟疑地道,看着方越笙期盼的眼神,最终无奈叹道,“方世子,凌戟只怕也被连累了。现在朝中御史个个盯着平国公府不断上折子弹劾方侯爷,顺天府又查出那些货物来自建州,凌戟去了建州的事自然也瞒不住。现在他们抓着凌戟以前与平国公府的关系,直说是凌戟在外私通海盗。顺天府尹已经奏请皇上,派人往建州抓捕凌戟。现在……却不知道如何了。”
    “怎么会这样?!”方越笙如同头顶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愣住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方越棋冷声道,“凌戟就算离开了侯府,在外人的眼里他也永远摆脱不了侯府。”
    “幕后之人深知凌戟对侯府的重要性,这是想要一网打尽。”林玄英道。
    方侯爷听了半晌,这时才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
    林玄英走到方侯爷面前,拱手一揖:“晚辈林玄英,与凌戟和方公子同在启明书院进学。”
    “林?”方侯爷沉吟了片刻,“翰林院侍讲学士林大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林玄英恭谨道。
    方侯爷点了点头。那林大人与他同朝为官,平日里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的儿子竟然敢来趟侯府这汪浑水。落难方见人心,这个林玄英虽然话说得不客气,却是真心为侯府考虑的。
    林玄英正是凌戟平日里所结交的那些清贵文臣子弟,林大人能在翰林院供职更是皇上信任之人,却不知能不能让侯府之难有所转机?
    林玄英道:“侯爷请放心。只要侯府清清白白,晚辈一定尽力周旋,希望能还侯府一个公道。”
    “林公子高义,本侯这里谢过了。”方侯爷整了整有些脏乱的衣衫,工工整整地揖了一礼,“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多谢林公子此番雪中送炭之义举。”
    林玄英忙还礼回去:“方侯爷折煞晚辈了。”
    方越棋冷眼看着他在那里装模作样与方侯爷交涉,抱起手臂哼了一声。他对面的方越笙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坏消息里,一脸担忧,回不过神来。
    林玄英与方侯爷谈了片刻,又走了回来,向方越棋道:“你收了庄子上送来的出息,可有帐册?”
    方越棋一怔,知道林玄英果真是要出手帮他们的,也不敢再闹别扭,想了想道:“我当时收了帐册,没来得及查看,就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不知道顺天府的人有没有搜走,如果没被收缴,那应该还在我房里。”
    林玄英点了点头:“我会想法拿到。”说着打量了一下方越棋,只见他长发凌乱,眼中有些血丝,嘴唇却有些干裂苍白,一身狼狈。牢里惟一的一张小床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透过冲着外面开的小窗口却还有些雪花飘进来。
    林玄英解开身上的玄黑大氅,从木栏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方越棋抬头看他,就被那张带着体温的大氅蒙头盖了下来。
    把那大氅拿下来时,林玄英已经不在眼前。只有被火光拉长的长长的影子还铺展在地上,渐渐朝着外面移去。
    林玄英把那大氅抱在怀中,有些愣怔地看着外面。
    方明晏在对面哼了一声道:“还算这人有良心,比那些勋贵家的小子有情意多了。”说完打了个喷嚏,抱着手臂缩成一团。
    两个小辈都有人送衣衫,他这当老子的却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真是世风日下啊!
    方侯爷却皱眉看了看方越笙,又看了看方越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又是两日过去,方侯爷没有等来林玄英,却等到了顺天府尹前来提审。
    “皇上命本官全权审理平国公府私通海盗一案,嘉郡王从旁监审。”慕南山冷着脸道,“劳烦方侯爷跟本官走一遭了。”
    方侯爷整了整衣衫,矮身走出牢房。
    方越笙急道:“为什么提审父亲?那件事情是经由我手的,要审也该审我!”
    “不得胡闹。”方侯爷低斥一声,“我相信慕大人定会禀公办理,还平国公府一个清白。”
    “本官自会禀公办理。”慕南山道,“侯爷,请吧。”
    方越棋和方越笙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侯爷被带了出去。
    晚间时分,林玄英才急匆匆地带人过来了。
    方越笙一见他就急急地探手拉住他,急道:“林玄英,侯爷被他们带去堂审了!”
    “世子不要着急。”林玄英安抚道,“御史弹劾侯爷这么多天,皇上一直不予理会,如今才有了反应。我想皇上对于侯府的罪名大概也是有疑问的。方侯爷毕竟还有爵位在身,便是要审,他们也不敢对侯爷用刑。”
    方越棋也问道:“那帐册你找到没有?”
    林玄英点了点头:“你放心,能做的我都做了。只是他们买通了那庄子上的胡管家,他突然反咬侯府一口,这却有点难办。”
    方越棋闻言,心底一沉。那帐册本就聊胜于无,能起的作用不大,如今那胡管家再乱栽赃一通,侯府如何还能洗脱罪名?只恨他那天既然起了疑心,为何没有当时清查到底?既是被他们自己收进府里来的赃物,这罪名被人揪住不放,他们却是百口莫辨了。
    方越笙又问道:“凌戟呢?凌戟可有消息不是说有人去抓他?抓到了吗?”
    林玄英摇了摇头:“没有,世子放心,凌戟不会有事的。”
    方越笙却又如何能放得下心来,尤像被困住的一头小兽,焦躁地在牢房里不停踱步。林玄英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又告辞了。
    甫一出牢门,却迎面碰上一个人。那人昂着脸怒气冲冲地道:“玄英,你果然搅进了平国公府的事情里?你怎么这么糊涂?!”
    林玄英有些诧异地道:“慕晨?你怎么来了这里?”
    “你也知道顺天府的大牢不是好来的地方啊!”慕晨怒道,“你知不知道平国公府这一次栽定了,你怎么还敢跟他们搅缠不清?!你没看连许如信都不搭理他们,你逞什么英雄啊!”
    林玄英急匆匆朝外走去:“我还有事要办,没功夫跟你解释。”
    慕晨急步跟上:“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又是替那平国公府奔劳?真不知道他们府里有什么金宝银宝,你和凌戟一个一个的都跟中了邪似的一股脑栽进去!我告诉你,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这一次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御史集火这多么天,平国公府一定会被降罪!你若聪明就离他们远点,凌戟已经被他们连累得担了罪名,免得你也被牵连进去!到时候可没人能救你!”
    林玄英停了下来,面上露出些奇异的表情,看着慕晨。
    “慕晨,我记得顺天府尹慕大人,好像是你的叔父?”
    慕晨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强硬道:“那又如何?”
    “我很奇怪,案子还没有审,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确信无疑平国公府是有罪的?”林玄英道,“现在表面上看是证据确凿,实际上只要稍微深想,就会察觉整件事有多荒唐。连我都能看出其中的疑点,慕大人不去管整个案件的不合理之处,却只想着如何尽快定罪?”
    “你什么意思?!”慕晨怒道。
    “没什么意思。”林玄英说完继续向外走去,“不要再跟着我。”
    慕晨被林玄英远远地甩开,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回府了。
    ☆、第50章 落定
    三天之后,案子审结。平国公府因私通海盗牟利获罪,但通敌卖国之罪依然查无证据。朝中百官正义执言,大多要求继续追查下去,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皇帝顾怜老臣,念在方老国公半生勤勉,赤诚忠君,不忍看他到老来却流离失所,困顿不继,又有翰林院几名大臣联合奏言,即使御史直臣的折子仍旧堆满案头,皇帝全然不再理会,就此结案。
    平国公府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府中地产金银查抄入库,下人尽数发卖。半月之间,诺大府邸繁华尽褪,匾额拆除黄条封门,最后只余一片荒凉凄清。
    嘉郡王府,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了王府的西门外。王府管事得到通禀,急忙带着人迎了出来,将马车上的人请进府中。
    “世子爷是王府贵客,本该中门迎接,此番却是委屈世子爷了。”管事低头敬道。
    那人缓步向里行去,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必介意这些虚礼,带我去见王爷吧。”
    “世子请,王爷已在书房等侯。”
    管事将来人带至王府书房,嘉郡王搁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来人,笑了笑,指着椅子道:“世子请坐。”
    那人一撩袍子坐了下来,一双清亮眼睛看向嘉郡王置于桌上尚未完成的寒梅图,笑道:“王爷雅兴。想是审完平国公府的案子,总算卸下了一桩重担。”
    嘉郡王提笔仍在图上点点画画,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王总算不负圣上所托。”
    来人挑起唇角,沉吟片刻道:“只是没有将案子查个彻底,半途而废,总是有些遗憾。”
    “天家仁慈,不愿意再往深处去审。”嘉郡王道,“本王自然一切以圣上旨意为先。本王知道广安侯一心为君分忧,这件事却是不宜再抓住不放。”说完抬头看向对面之人,眼中晦光一闪,“难道许侯爷又有――其他线索?”
    许如信摇了摇头,淡笑道:“父亲远在北疆卫戍我大华王朝国土,对于京中之事便是有心也无力,只是勋贵世家当中出了这般丑事,又是许府世交,他老人家也是面上无光。犯了这种罪事,自然就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可恨那翰林院的几位大人,食君之禄,却非但不为君分忧,还要为那乱臣贼子上奏请恩,实在可恨。”
    嘉郡王又一次低下头去,仔细端详着他的那幅画儿,半晌道:“本王知道了。那翰林院的林大人向来不与勋贵往来,这一次竟会带头为方府脱罪,想来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本王自会注意,适当的时候也要报给天家知道。”
    许如信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顺天府大牢外。
    方越笙和方越棋扶着方明晏从牢里慢慢走了出来,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光撒下,刺得几人双目生疼。在牢里关押了这些时候,不见天日,现在竟似害怕了这照得人无所遁形的光明。
    大牢外面的道上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夫看到从牢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忙迎了过来。
    “大公子,少爷,二老爷,你们总算出来了。快上车,夫人让我来接你们回家。”
    方越笙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十分眼生,不由得生了几分警惕。经过了那些陷害,他现在几如惊弓之鸟,如何能信任这些陌生人。
    车夫忙道:“小的是林玄英林公子派去给老太太和夫人使唤的,少爷以前定是没见过我。夫人给了我一件信物。”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对牌来,那是方夫人以前管着平国公府中馈时所用的对牌,下人办差,出入府门,支取银两,都要用到这小小的对牌,现在自然是毫无用处了。
    方越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是夫人的。多谢大叔了。”
    说着扶着方明晏上车,又去拉方越笙。兄弟二人相携着上了车,车夫将帘子放下,这才赶着拉车的骡子慢慢地驶离了这萧条肃穆的顺天府大牢。
    车子一路上驶过平整的大街,经过已经被查封了的平国公府大门,又转进一条小巷,七拐作弯地走了一路,才停在一座小院前面。
    方夫人已经扶着方老太太等在院门前,还有一个年轻的媳妇模样的女子陪在一边。车夫下了马就走到那媳妇身边,看样子似是一对夫妇。
    林玄英派了一对夫妇前来照应方老太太和方夫人,那媳妇可以照顾女眷,车夫又能管着外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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