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默立。
    与古锋同来的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斜睨着方越笙向古锋道:“古少,方世子骂你呢,这可要怎么办。”
    古锋邪邪一笑道:“方世子贵为侯府世子,别说骂咱们两句,就是动手打咱们,也要先担心会不会伤了方世子的手啊。”
    方越笙被他们堵在角落,又见这两人态度诡异,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方越笙怒道。
    古锋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在这里见到许如信那一派的狐朋狗友,自然便要来刁难一番。方越笙若是与他针锋相对,他最多只会讥讽两句,真要在傅老爷子的寿诞上闹出点什么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没想到许如信贼得像只泥鳅,这个方世子居然完全不同,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暴露了他的紧张不安,左顾右盼想要逃走,随后的强作镇定更显得幼稚可笑。
    听说许如信与方越笙在世家子弟中同样地位超然,关系比别人亲厚,许如信居然会把这种小白兔看在眼里?
    古锋又逼近两步,笑道:“刚才对方世子出言不逊,是我的不是。我只是想给方世子赔礼道歉,方世子给不给这个面子啊?”
    方越笙向来厌恶陌生人离他太近,他又向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不用了,我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你们走吧,别来烦我。”
    古锋身边那朋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方越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古锋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伸手拉住方越笙的手臂:“方世子真是大人有大量。我与方世子分外投缘,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找个僻静之处好好聊聊――”
    他话未说完,方越笙却已一脸嫌恶地甩开他,也顾不上什么闹大不闹大丢脸不丢脸了。他是堂堂平国公府世子,给面子是他们的福气,若无人珍惜,他却何必要在这种地方受这种鸟气?!
    “狗奴才!本世子的手也是你能碰的?!”方越笙怒斥道。
    他声音不小,周边熙熙攘攘的客人终于注意到这个角落里三人的冲突。
    古锋一直邪笑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阴沉下去,却显得比常人都更可怖三分。
    “你说什么。”古锋声音平静,却显得比刚才更加危险。
    方越笙四处望顾,那个混帐凌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到现在也不回来,他身边更没有带什么伺候的人,此时是真正举目无援。
    古锋身边那人见状况不对,连忙劝阻:“古少,你担待点,可别在傅老先生的寿诞上搞出事来。”
    古锋不退,方越笙更是强自支撑,绝不愿露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地气氛登时吸引了众多宾客围过来观看,窃窃私语地指点着。
    他是带着好心善意来给人贺寿的,为什么要受这般待遇?!
    方越笙心里的委屈渐渐翻滚起来,早起时悉心打扮的好心情早已消失怠尽。方越棋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人身份没他显赫,出身没他尊贵,就算因为当今皇上偏爱寒门子弟,打压各大世家,但身份尊卑摆在那里,他有自己高高在上的交际圈子,何必迂尊降贵来俯就这些人,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没有半分友好!
    现如今弄到这个状况,可该怎么收场呢?!
    二人僵持不下时,终于有一个声音天籁般地响了起来:“古锋,谁给你的胆子唐突方世子。”
    只是这个人却不是混帐凌戟,却是他那个混帐朋友林玄英。
    方越笙那双扑闪的眼睛望向林玄英,尽管他面上仍旧强自维持着冷静,林玄英却被那湿润双眼中的不安与委屈神色闪得心底一突。这模样,简直像他曾经在山上碰到过的一只受伤的小鹿。怪不得凌戟会对他抱有那种想法,这个方世子身上的确有些动人心神的纯净之感。
    林玄英走到方越笙身前,看向古锋道:“古锋,你别太过分。方世子身分尊贵,你一介白身,见他不跪已是不敬,世子的手更不是你能碰的,他哪里说错?”
    ☆、第25章 一波
    周围聚起了越来越多的客人,个个带着探究的眼神。
    “那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你没听到林玄英说的么,那是方世子。京城里的方世子还有谁?不就是平国公府的那个方越笙。”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连启明书院都进不去,傅老先生怎么会请他过来?”
    ……
    围观者已不是窃窃私语,那些质疑的眼神,挑剔的谈论从四面八方针对他而来。方越笙面色涨红,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林玄英微微皱眉,也觉得那些言论过分了些。以前他只当方越笙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倒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十二大世家虽说被今上打压多年,权势已大不如前,但仍是高高在上威仪赫赫的,否则不至于让皇帝难以下手瓦解,只能多多提拔寒门子弟,以作平衡。
    他见多了其他世家子弟仗势欺人的事迹,但如今细细想来,方越笙只是看上去孤傲了些,似乎从来没有做过那些恶事。倒是慕晨他们,每每对方越笙针锋相对,好像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似的。
    不管林玄英如何想,他却没有立场阻止围观宾客的谈论。他看向傅晋晴,那家伙却只是抱手站在人群后面,也不出来管一管。
    古锋冷冷看着林玄英,道:“林玄英,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林玄英自然不能让,只是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古锋的身世问题,他很有些让人头疼的偏执暴戾。狗奴才三个字,小世子骂凌戟没有问题,谁让凌戟对他心思不纯,骂古锋却是戳了马蜂窝了。
    这是个冲动起来做事就不顾后果的浑不吝,现下却要如何收场?
    凌戟啊凌戟,你的小世子可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惹了大麻烦的方世子犹不自知,只是不愿意站在这里让这群平民评头论足,见林玄英绊住了古锋,自己转身就欲离开。
    古锋不知心中是何想法,只是一双鹰隼利眼冷冷盯着落荒而逃的方越笙,却没出声阻止。
    林玄英刚松了一口气,一直冷眼旁观的傅晋晴却突然开口道:“方世子先别走啊,你刚才对古公子出言不逊,难道不应该道个歉?方世子出身勋贵世家,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吧。”
    方越笙愤愤不平地看向傅晋晴,压抑着怒火道:“是他先对本世子不敬。”
    “古公子一直客客气气,这不敬从何而来?”傅晋晴似笑非笑道。
    方越笙不答,傅晋晴继续道:“方才听方世子怒斥他碰了你的手。原本来者是客,我傅府向来不讲究门第之分,想来方世子既然应邀前来,应该是知道的。既如此,古公子只是碰了方世子的手,又算什么不敬呢?难不成方世子竟是女儿身,咱们男人碰不得不成?!”
    傅晋晴一席话说完,周围顿时爆发一阵狂笑。
    他这样一说,众人便都将目光集中在方越笙的脸上。却见他此时又气又窘,面色绯红,竟果真有几分艳色,不比那些绝色美女差到哪里。
    林玄英沉下脸来,不悦道:“傅三公子,还请自重。来者是客,你这般待客之道,却是失了傅家子弟的体面。只怕傅老先生若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楼上的老人终是有些皱起眉头,向管家吩咐道:“你下去调解一下,别让他们闹得太不像话。平白得罪平国公府能有什么好处。让晋晴上来一下。”
    管家领命下楼,走到宴场中间。
    傅晋晴见了他,倒是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李爷爷,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李管家看了一眼那站在场地边缘一棵柳树下面一脸窘迫的年轻人。远看其已是长相不俗,近看更是惊为天人。老太爷不愿与平国公府结仇,所幸这小公子明亮眼中只怒不恨。对于他这样的老人来说,这小公子透澈得一眼见底,他并非记仇之人。
    只是这般难能可贵的品质落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中,便是无知与无能,不屑与之为伍了。
    李管家只看了方越笙一眼,便移开目光,向傅晋晴道:“三公子,你随我来,老太爷唤你过去。”又向众宾客道:“诸位都是傅府贵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担待。”
    众人都道不敢,心里却都知道这是傅老先生看到了这边的闹剧,派李管家来敲打众人来了。李管家带着傅晋晴一走,众人即刻散了,连古锋也只是看了方越笙一眼,远远地走开了。
    虽然与勋贵世家对立,他们却没必要在傅老先生面前闹出来。私怨与前途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
    林玄英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头看向方越笙,怕他被人那般刁难闹脾气再添乱子。没想到他却在东张西望,一张脸上尽是不满。
    “凌戟到底去了哪里?!”方越笙不悦道,“居然到现在还不回来。”
    林玄英道:“他与傅晋文过去结识几个朋友,后来似乎被傅老夫人叫过去了。应该不会再耽搁太久,方世子不用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方越笙哼道,想了想却十分疑惑,“他一个男子,傅老夫人唤他做什么?”
    “今日傅老先生寿诞,这里只是其中一处宴客之地。傅老夫人另在湖水那边的假山上设宴招待前来贺寿的各府贵妇。”林玄英笑道,“她们都是长辈,也没有太多顾忌。我猜测,傅老夫人是有意替凌戟保媒拉纤,要为他谋一份好姻缘。”
    “他?”方越笙下意识地嗤笑一声,“能得傅老夫人宴请的定然都是身份不凡的贵夫人,会能看上凌戟?”
    “小世子还不知道吧。”林玄英瞟了他一眼,道,“凌戟的前途众人十分看好,若他愿意离开平国公府,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这样一个有本事有前途却没背景的年轻人,既是助力又好掌控,贵夫人们焉能不喜,他可是十分抢手的。”
    “又是这些陈辞烂调。”方越笙不屑道,“他真那么有本事,何必巴着我平国公府不放?!你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
    林玄英看他反应,一边替凌戟心酸不值,一边又道:“方世子既贵为公府世子,为何竟看不清楚如今形势。皇上自登基时起,便已有意削弱世家势力,扶持寒门子弟。凌戟这种出身,又是文武双全之才,他又早已不是你方府家奴。只要他自己愿意与方府划清界限,凭他的本事,定得皇上重用,什么财富地位不是唾手可得。”他斜睨着方越笙,“他却偏偏与方府牵扯不清。这外面多少人替他不值,恨他不争,又有多少人等着做那千里马的伯乐。方世子竟是一概不知?”
    以前慕晨等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却是趾高气扬跟他置气居多,方越笙是从来不信的。像林玄英这样冷静述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一时竟不知是信是疑。
    林玄英见他神色变换,也不等他想清楚,又道:“罢了,说这些干什么。我带你去找凌戟吧,想来他也该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凌戟到底拿这个小世子走到了哪一步,万一激起了小世子的邪性连累得凌戟不能得逞,恐怕凌戟要跟他没完。
    在另一边,凌戟耐心着应付过傅老夫人的寒暄训问,甫一脱离了众位贵夫人的魔掌,心里挂念着方越笙,连忙急匆匆地往回赶。
    两处宴宾之地相隔着一汪湖水,湖边小径修葺得甚是雅致,凌戟却没心思细细欣赏,只是一径快步朝前走。
    “凌小友,留步。”路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凌戟心里仰天长叹。今日他本不该离开方越笙身边,为何所有人都来捣乱。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只能作出一副恭敬模样,向着从另一条小径处走来的两个人行了一礼。
    “佟将军,小子愚钝,竟未看见二位大人身影。”
    “无妨,不用多礼,我们本也是随便转转。傅家的花园还是极其雅致的。”其中较壮硕那人笑道。
    这佟将军年过不惑,却是声如洪钟,神采奕奕,看上去爽朗而不粗莽。他是当今皇上提拔起的第一批寒门子弟,多年来戍守海疆,更替朝廷收服了周边几个小国,俯首称臣,年年进贡。虽然皇帝明面上的奖赏不如对许侯爷来得皇恩浩荡,论起股肱之臣皇帝心腹,却是非他莫属。
    “张大人,这就是我向你说起过的凌戟。”佟将军向身边人道,“自从他得中武状元那一年,我就一直想要让他到我麾下效力。没想到这小子不愿出仕亦不愿从军,转头又去读书考状元去了,真是白白浪费光阴。”
    张大人上下打量了凌戟一眼,点头道:“傅老先生也常向我说起凌小友。他既能同时得傅老先生和佟将军青眼有加,也是极为难得的。明春会试若能高中,文武双状元也是一番佳话。”
    “我也是这样想的。”佟将军哈哈笑道,“如何啊,凌戟,你上次说要考状元,本将军就暂且放过你。等你明春高中,也不用留在京中看那些酸儒脸色,何不跟我去往边疆。如今临疆几个蛮族又在蠢蠢欲动,海外亦有战况,皇上想要更大疆域,这其中大有你施展之地。保家卫国自是一方面,以军功封侯也不是不可能。那平国公府即便对你有恩,你日后飞黄腾达之时再来相报亦为时不晚,何必在京城里给人伏小作低,没得辱没了自己。”
    凌戟垂手默然听完,恭敬道:“蒙佟将军青眼以待,晚辈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分毫懈怠。”
    “你看看,你看看。”佟将军指着他无奈笑道,“每次说起这件事,他就跟我打哑迷。所以我最讨厌读书人,说话不清不楚,净绕弯子。我可是被他坑过一回了,这一次凌戟你可别想故技重施。你就直说吧,愿不愿意来我麾下效力?!”
    凌戟无奈苦笑道:“佟将军,非是我不愿,能到佟将军麾下为国尽忠,是我习武之人的最大荣耀。但是平国公府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不管?”
    “罢了罢了,你这愚忠的蠢小子,我不与你多说了。”佟将军一挥手,面露愠色。
    那张大人却笑道:“依老夫看,若非这凌小友是这般愚忠之人,只怕他也入不得将军法眼。他若要求着被将军收归麾下,将军定然嫌弃。这却是将军给自己出的难题了。”
    两人互相调侃着,也不再拘着凌戟,容他拜别而去。
    凌戟刚转过小径一个拐角,迎面竟碰上面色不善的方越笙,还有他身后跟着的林玄英。
    凌戟皱眉看了林玄英一眼,林玄英却只是对他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自己走了,留他两个磨牙去。
    方越笙端着骄傲昂起头来,冷冷道:“你为什么不答应?”
    “什么?”凌戟一怔道。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了,刚才那佟将军给你的许诺多诱人哪,能靠着军功封侯拜相呢,前途多么光明远大,你为什么不答应?!”方越笙越说越怒。
    今天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凌戟在别人眼中的份量。不是慕晨那些人嘴上叫嚷的,而是傅老先生佟将军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家伙一个个自己现身说法地展现给他看的。
    原来凌戟真的不需要靠着他们侯府便可飞黄腾达,那他为什么假惺惺地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忠顺模样?说不定心里根本就在嘲讽他无知又可笑吧。
    想到这种可能,方越笙只觉得凌戟那张总是装得温和又谦顺的脸越发可恶起来。
    ☆、第26章 又起
    凌戟看着方越笙,轻声道:“少爷,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侯府。”
    方越笙看着他,凌戟的神情依旧镇定平静,没有丝毫失态,他却只觉得心中发酵的怒火越发无处发泄。
    这个人总是这样,好像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失去冷静。方侯爷觉得这样的人稳重可靠,方越笙却因此对他十分看不惯。
    嘴上总说着忠心,但如果有一丝在意,也不该是这么波澜不惊的态度吧。即便他发火吵闹一通,方越笙都会相信他的忠心也许有一丝发自内心,也好过这副一看就口是心非的模样。
    但是凌戟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一丝不妥当,方越笙也不知道该从何指责了,抱起手臂自己生起闷气。
    凌戟打量着他的神色,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少爷,我们回去吧,宴会大概要开始了。”
    “不去了,我要回府。”方越笙甩开他,转身要走。
    “少爷,来都来了,我们再多呆一会儿就走,何必半途不告而别失了礼数。”凌戟拉住他的手劝道。
    方越笙方才被人挤兑,早想一走了之,但是凌戟的话说得也有道理,若是现在不管不顾地走了,刚才受的气不是白受了,回去还要被方侯爷念叼。
    趁着方越笙迟疑不定的时候,凌戟已经将他拉回了设宴的那片空地。
    此时众人皆已落座,湖中心的戏台子上也收了杂耍班子,换上了咿咿呀呀的戏文,一群丫鬟仆妇拎着食篮鱼贯而入,正将桌子上的果品茶水撤下,换上酒水汤菜。
    他二人一出现在宴场之中,众人登时将目光汇聚过来。凌戟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只是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估计方越笙刚才是搞出了些动静来。
    他越发后悔起来,不该将方越笙一人留在此处。
    凌戟心中想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脸镇静地拉着方越笙走向两人的座位。
    傅晋晴看着方越笙乖乖任凌戟牵着的手,挑起眉头,目光中露出一丝讶然。
    这方世子因为古锋碰了他一下就大喊大叫,倒是不介意凌戟亲近。看起来说他嫉妒敌视凌戟的传闻也不尽真切。
    两人默然落座,同桌之人并没几个相熟的,凌戟仍旧与众人招呼寒暄了一番。方越笙自然是懒得理会的,若在平常凌戟定要带着他一起,不然来这一趟就毫无意义了。但此刻不知道刚才他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凌戟也不忍苛责他了。
    方越笙闷闷不乐地坐着,心里算计着什么时候离开才好。一群丫鬟穿梭在场中,往每一个大桌上布菜。
    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到方越笙身后时,明明是平地却突觉脚下一绊,竟是一个踉跄,连人带着手中的东西齐齐向方越笙身上摔去。
    凌戟感觉到不对,眼明手快地一把拉起方越笙离开座位,掌风一扫,将那快要倾倒在桌面上的饭菜挥到了一边,落在空地上。
    小丫鬟倒在方越笙的凳子上,还有些木木地发愣,一时回不过神来。
    凌戟皱眉看向一个方向,那边几人尽是自己不熟识的,但平素也没有什么矛盾,不过井水不犯河水,方越笙跟他们更是八杆子打不着边的关系,何以耍这种下作手段?
    凌戟收回视线,看向方越笙,关切道:“少爷,没事吧。”
    方越笙虽然被他拉开,衣角上却仍旧溅上了一片汤汁,还有一些沾在衣襟上,连发稍上也有,在那银灰色的丝袍上显得十分扎眼。
    那闯了祸的小丫鬟赶忙爬了起来,跪在一边瑟瑟发抖,不住道歉求饶。方越笙只觉自己一身狼狈,面色不善地看向那小丫鬟。
    他向来对女子是很有怜香惜玉之心的,但是害他当众出丑的就另当别论了。
    凌戟拉住他,在他耳边道:“少爷,不怪她,不过是有人借她的手害少爷出丑。”
    “我看就是你要害我出丑,我根本就不该来!”方越笙瞪着凌戟,恨恨地低声道,“许如信说得对,我早该把你那劳什子请柬给扔了!以后休想本世子再信你一个字!”
    旁边已经有几个仆妇过来,有两个人拉起那丫鬟扭回后院去了,另有两名外妇一脸歉意地恭身行礼道:“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没有调教好,让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唐突了贵客。客房和热水新衣已经备下,请方世子随我们来。”
    方越笙对于衣服上的汤汁已经一刻也不能容忍,更别说还有周围那些人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窃窃私语,他黑着脸随那两名仆妇去了,看也不看凌戟一眼。
    凌戟苦笑一声,也只能自己跟了过去。
    他与方越笙前后脚进了客房,将那两名仆妇遣走,凌戟关上房门,走向方越笙。他正在水盆边一脸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
    凌戟走过去,将那盆里的毛巾拧出来,拉着方越笙坐到凳子上:“少爷别动,我来替少爷清理。”
    他细细地将方越笙头发上的几点汤汁擦去。方越笙等他弄妥当了,便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地脱去层层外衫,一直脱到只剩小衣。
    凌戟不提防间看着方越笙在他面前不带一丝防备地脱得那么干净,尽管他手脚麻利没有一丝诱惑,但对于隐忍了十几年的凌戟来说刺激也是不小。距离上次在书院里同床而眠的那两天已过去一个多月,凌戟这些时日以来初尝甜头日思夜想,再加上现在天热,他那贴身的小衣顺滑轻薄,紧紧贴着那副身躯,将那纤细腰身修长双腿勾勒得一览无遗。
    凌戟的眼光无法自制地在那美妙躯体上流连逡巡,只觉得向来冷静的头脑都开始发热起来。
    方越笙完全没注意到凌戟的反应,走到床边拿起那里准备好的新衣裳,面上露出一丝纠结。
    虽然那仆妇说这几件都是全新的,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自在,想到要把这些外府的衣裳穿到身上,直到回府才能脱掉,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方越笙站在那里纠结不停,突然想到凌戟还在房里,猛地回头瞪向他。
    凌戟有些慌乱地收回图谋不轨的视线,垂首敛睫,不知道方越笙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方越笙几步跨到他跟前,拉起他的衣裳扯了扯:“凌戟,你把衣裳脱掉。”
    “什……什么?”凌戟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这个自己日思夜想了十几年的小世子。
    方越笙看他神色,以为他是不愿意,怒道:“都是因为你,害得本世子当众出丑,现在还要我穿那些不知道什么人做出来的衣裳?我是不穿的,你把衣裳脱掉,我穿你的,你去穿那些衣裳。”
    凌戟耳边似乎听到轰隆一声,好像看到了烟花在眼前炸开,一片绚丽多彩。
    他的小少爷是什么意思?当日在书院时没得选他必须得将就,所以穿了他的衣裳,那也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呢?明明处处嫌弃他,他却情愿穿他身上的衣裳,也不愿意穿傅府精心准备的新衫?他到底懂不懂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少爷,那些是新的……无人上过身的……”凌戟难得有些张口结舌,失了平素冷静。
    方越笙看在眼里,却觉得他是故意推脱。一时气性上来,反正这里左右无人,刚才受的气这会儿都冲着凌戟爆发了。
    “混帐,我受够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本世子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些人的恶气!”方越笙说着,干脆亲自上手去扒凌戟的衣裳,“你给我脱下来,我马上就回府!以后便是有老爷压着,本世子也再不会上你的当!你这个伪君子!”
    方越笙那些空口白牙的污蔑已经入不了凌戟的耳,他两只手虚虚扶着冲到他怀里的方世子,任他拉扯扭打,手脚粗鲁地脱他的衣裳。
    “少爷,你别动了……”凌戟吞了吞口水,嗓音有些沙哑。
    方越笙岂会听他的话,还只当是凌戟不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口中怒道:“你闭嘴!谁给你的胆子命令本世子!”不过就是要他的衣裳暂时穿戴半天,这人口口声声忠诚忠诚,却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听从,可见是个伪君子!
    方越笙手上依旧不停地扯着凌戟的衣襟腰带,扯得他衣襟大开,露出大片结实胸膛。掌心滑过,方越笙只觉得那触感坚硬火热。没想到凌戟看上去修长精瘦,衣衫下面却如此孔武有力。方越笙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一介武夫,读再多书也不涨文雅气质。
    “世子,我说真的,你别再动了!”凌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这在他身上作妖的小世子紧紧搂在怀里,气息粗重地喷在他的耳边。
    方越笙茫然一瞬,又转而怒火高涨,正欲对他的唐突怒斥,却突然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凌戟将他搂得如此紧密,在这样亲近的接触之下,凌戟身上的火热气息,还有那些他并不陌生的反应,都毫无保留不知羞耻地向他彰显着存在感。
    ☆、第27章 表白
    方越笙一把推开凌戟,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怎么了你?你干什么?!”
    凌戟心知已是瞒不住,他也不想再瞒下去。方越笙对他的偏见太深了,他越是对他忠诚,方越笙就越是怀疑他的企图。
    这也不怪他,连傅老先生和王山长这样的人都想不明白他的做法,方越笙又怎么会相信他。
    凌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方越笙道:“少爷,如你所见。我……我对少爷……倾慕已久。”
    “你说什么?!”方越笙瞪大了双眼,指着凌戟道:“你……你、你喜欢男人?”
    “我喜欢少爷。”凌戟纠正道。
    “胡说!你又想干什么?别在本世子面前耍什么花样。”方越笙狐疑地看着他。连在这种时候凌戟都是一脸冷静,简直太可疑了。
    凌戟看他神色,岂会不明白他的想法。他苦笑了一声,他从小到大一颗心都扑在方越笙的身上,细致无遗地照顾他,从来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的苦。他努力鞭策自己,他要文成武就,全部都是为了方越笙。方越笙总是远着他不说,甚至对他连一丝信任都没有。他做人到底是有多失败?
    凌戟上前一步,方越笙马上警觉地向后退去:“你干什么?不要靠近我!”
    凌戟不理会他的警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少爷,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这颗心你总要相信吧。”
    方越笙第一反应想要甩开他,却被掌心下那突突如擂鼓一样的心跳吓了一跳。
    与他面上的冷静不同,凌戟的心跳却显得分外紧张,连带着抓着他的那只手也出了一层薄汗。
    凌戟看向他,扯了扯唇角,道:“少爷,这样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了么?”
    凌戟松开他,方越笙马上受惊一样收回自己的手,皱眉看着凌戟。
    “你真的……喜欢我像喜欢女人一样喜欢我?”
    凌戟想要点头,又觉得似乎并非如此,方越笙的表述不当。他从来没将方越笙当成女人,他也从来不喜欢别的男人。从他懂事时起,他的一颗心就全牵在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少爷身上了。
    方越笙却没等他纠正,接着一脸厌恶地道:“你好恶心!离我远点!”
    十几年了,凌戟早就将他的心思暴露之后方越笙会有的反应翻来覆去地想了不知多少遍。他会生气,会讨厌,会觉得他恶心,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尽管如此,方越笙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露出厌恶的神情,凌戟却并不能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镇定若素。
    他将自己的感情双手奉上的那一刻,还是带着一丝期待的。只是此刻方越笙视他如猛兽的神情,还有他嘴里吐出的刻薄话语,无一不将他的那点渺茫期待击得粉碎。
    凌戟有些黯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离方越笙太近。
    方越笙昂首打量了他片刻。这家伙向来端着稳重自持的架子,鲜少看到他这样沮丧。方越笙对于凌戟此刻的模样倒有几分新鲜。
    “你不愿意离开侯府,也是因为你喜欢我?”方越笙皱着眉头又问道。
    “没错。”凌戟有些心灰意冷,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部捧在方越笙的面前,任他一次作践到底也好。
    “我从记事起,就一心爱慕少爷。我少年习武,考武状元,是因为老爷说少爷将来袭爵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保护。少爷定会捐个文职,若有武将相持,便可更加顺遂。但武将升迁必须到战场上挣取军功,我没有立刻做官是因为不想离开少爷太远。我转而参加科举,是因为我们侯府一直陷在勋贵世家当中,权势盘根错节正为今上所忌惮。我想为少爷铺平道路,以策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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