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不会觉得父母有错,只会觉得自己有错。
    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不值得被爱。
    可项嘉真的已经很努力。
    配合妈妈和不同的摄影师叔叔拍摄大量写真,赚了不少钱,女人交了位比她小几岁的时髦男朋友,暂时消停下来,痛快享受人生。
    照片外流,在学校掀起不小的风波,项嘉被迫转学,性格也变得更加孤僻,学习却越来越拼命。
    任由女人将自己打扮成洋娃娃,她说着天真稚气的话:“妈妈,等我考上重点大学,找到好工作,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衣服和首饰。”
    女人翘起猩红的嘴唇,把她搂进怀里,亲亲热热地夸奖:“我们家宝贝最孝顺,最听话,妈妈最爱你。”
    穿着花衬衫的叔叔却在旁边出主意:“考大学有什么好?不如进娱乐圈。囡囡长这么漂亮,以后说不定能当大明星,让你妈妈躺人民币上睡觉!”
    女人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未来的大明星,肯定不能有太多黑历史,拍摄工作暂时搁置,从短期来看,对项嘉也算好事。
    她懵懵懂懂地听从妈妈安排,练钢琴,学跳舞,初中还没毕业,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单薄脆弱的小船,在寒风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从人生的这一个漩涡,流向下一片险滩。
    她变得越来越美,走在路上都会被星探纠缠,妈妈的手包里塞满了名片。
    项嘉本能地意识到这种美丽附带的危险,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不爱交际,不爱说话。
    可妈妈说这样不行,哪个混娱乐圈的女明星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女人带着她见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像盯着肥肉,在饭局中多坐一会儿,浑身像是糊满黏稠恶心的胶水,每一个毛孔都浸满烟味和酒味,回到家要洗很久的澡,才能把自己变干净。
    十六岁那年,妈妈替她报名参加一个国内知名的选秀节目。
    项嘉凭借漂亮外表和专业舞蹈,顺利通过海选,一路晋级。
    穿着裁剪得宜的演出服站在后台,她有些难过地想——如果比赛顺利,以后大概是没机会读大学了。
    可出道能赚钱,能让妈妈开心。
    妈妈开心,她就开心。
    项嘉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轻而易举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光芒四射,无人能及。
    可她不知道,她的妈妈利欲熏心,反复无常。
    半决赛的庆功宴上,项嘉喝下一杯加了料的果汁,变得昏昏沉沉。
    她被妈妈亲手扶进酒店房间,送到年过半百的男人床上。
    本地的商业巨擘,这个综艺节目幕后最大的投资方,一眼看中了她,点名要她做金丝雀。
    娱乐圈的水那么浑,能不能成名还未可知,攀上这座金山,却是实打实的荣华富贵。
    女人果断倒戈,对女儿的愿望和努力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摆布她的身体,毁灭她的人生。
    等到项嘉清醒,大错已经铸成。
    她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小团,哭得肝肠寸断,拒绝面对床单上那一小滩血渍。
    男人叫秦颂章,充满上位者的气场,不怒自威,对这个天真单纯的少女却表现出几分耐心。
    “钱已经给了你妈妈,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他给她看转账记录,连续好几笔,加起来是天文数字,“叁年之后,如果你想走,我可以给你自由。”
    十六岁到十八岁,是一个少女最娇嫩最宝贵的青春。
    年纪越大,越渴望年轻的身体,充盈的活力。
    哪怕什么都不做,单这么看着闻着,也会觉得逝去的岁月短暂倒流,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整个世界彻底颠覆。
    项嘉不死心,拼命拨打妈妈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直到很多天后,她搬进秦颂章买的别墅,看着多到夸张的佣人走来走去,这才接到女人发来的视频请求。
    女人在海边度假,享受着陪玩男模的按摩服务,不但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开始邀功:“我们宝贝儿真争气,真有福气!秦先生对你不错吧?妈妈不会害你吧?哎呦,这么大的别墅呀,有没有钢琴房?有没有游泳池?”
    她压低声音,劝项嘉道:“妈妈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仔细想想,真进了娱乐圈,不知道有多少大佬想要潜规则你,妈妈就算想保护你,也不一定次次都拦得住。秦先生这棵大树就不一样了,只要跟着他,谁敢欺负你?把他哄高兴,没准儿还能出钱给你拍电影呢!要个女主角,以后照样当大明星!”
    项嘉气得直发抖。
    她将手机重重摔到对面的墙上,放声大哭。
    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到底还是成了有钱男人的金丝雀。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秦颂章将她看得很紧,别墅除了佣人还有保安,更安装了先进的监控系统,插翅难飞。
    而且,她还没成年,也没什么养活自己的本事,就连最基本的生存技巧都很缺乏,顶着张祸水一样的脸贸贸然逃出去,说不定下场比现在更惨。
    平心而论,秦颂章出手阔绰,对她很不错。
    佣人们对她毕恭毕敬,早晚准时端来两份顶级血燕,盛在精致的小瓷盅里,说是可以美容养颜。
    可她看着血肉模糊的补汤,只觉得是在讽刺自己。
    就算她咳出血,豁出命,殚精竭虑搭建一座巢穴,在妈妈的眼里,也比不上亮闪闪沉甸甸的黄金鸟笼吧?
    秦颂章有家室,还有好几个情妇,一个月只来叁四次。
    或许是年纪渐长,他对性的需求并不大,叁次里有两次是和她纯聊天,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可剩下的那一次,对项嘉也如下油锅一样难捱。
    她选择把自己灌得烂醉,让他奸尸。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自欺欺人,假装还干净。
    秦颂章也不生气,发泄过后,还会交代佣人给她清洗。
    项嘉大概是秦颂章诸多女人中,最安分的一个。
    不争宠,不闹事,对物质要求很低,还按时按点吃避孕药。
    她令他想起自己的初恋——那个文艺又忧郁的少女。
    两个人相识于少时,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也憧憬过不富足却温馨的美满家庭。
    可他为了攀附权贵,把她丢在褪色的过往中,汲汲营营,如鱼得水。
    当女人成为唾手可得的性资源,是可爱还是美貌,是会唱歌还是会跳舞,已经没有多大差别。
    千篇一律,乏善可陈。
    秦颂章渐渐待项嘉不一样。
    名贵的珠宝首饰堆成一座山,衣帽间挂满当季的高定礼服和限量手袋。
    知道她想读大学,他虽然不肯放松看管,却高薪聘请好几位退休教授,单独给她一人授课。
    可项嘉并不领情。
    她学会抽烟,学会喝酒,常常将自己灌得半醉,坐在飘窗上,冷冷地盯着他笑。
    眼睛里充满恨意。
    也不知道是恨他,恨残忍的母亲,还是恨无能的自己,恨无常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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