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姿此时心绪杂乱,不愿回到教室,怕被李歆瑜看出端倪。脱力地躺到校内一处偏僻的草坪上,整个大脑空荡荡的,只有雏妓这个词来来回回盘旋,用词之精准毒辣,不愧是嘉译的名师。
    她呆愣片刻倏尔笑出声,眼眶红的厉害,每每有泪盈于睫都被她快速擦去。
    事实而已,没什么好哭的。
    但她的动作却昭显出内心的波澜,身前的花草已被她拽的七零八落,因用力过猛,掌心和指尖出现数道被叶片和软刺割裂的痕迹。她却像是毫无所觉,直到伤口越来越严重,隐隐有血色渗出。
    一只手从旁伸出抓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偏头看去,竟是贺玺之蹲着身子,视线正停留在她的手上。
    不知他从哪儿拿出一本书,将书页翻开盖在她头上,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乌黑的鬓发像一团青云般散落在身旁。
    “想哭为什么要忍着?发泄出来会好很多。”
    说完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将她的手心翻过来,看清上面的痕迹后,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帕,摊开后轻轻压上去。即便力道已经很轻了,周令姿还是痛的下意识缩手,被他紧紧握住,在手背处打了个活结。
    她能感受到这片帕子的名贵,布料丝滑轻薄,像是一层绵软的细纱,没发现其上还绣了只栩栩如生的白鹤。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把手抽出,对方却没有松开的意图,轻啧出声道:“我帮了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真没礼貌。”
    周令姿用另一只手将身子撑起,书掉落在一旁,平静道:”谢谢,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不行,起码让我多握会儿回回本吧,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不疾不徐道,似乎很有耐心跟她耗下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实在不明白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般穷追不舍。
    “周令姿,你不是他的亲妹妹吧?”他陡然岔开话题道。
    她的瞳孔不可控制地微微睁大,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这一刻都绷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所以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我说,能帮你逃出周公馆呢?”他的脸慢慢贴近,挺拔的鼻尖快要碰上她的。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受伤的手在这一刻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腕,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指骨从皮肤下凸起,青色静脉异常显眼,无不显示出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良久才平息外露的情绪,知道天下向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于是她问道:“条件是?”
    他却笑笑道:“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这人向来喜欢做善事,看你可怜,帮帮你罢了。”
    她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追问道:“什么时候?”
    她此时就像被困在一间充满毒气的密室里,明知等待她的是慢性死亡却毫无办法。可是突然有人在黑暗里给她开了扇门,即便门的那边是悬崖峭壁,她也想走出去看看,至少算窥见过不一样的天光。
    “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在此之前,可别再躲我了。”他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红唇,却没其他动作,慢慢退回到正常社交距离。
    周令姿这次很轻易地从他手中拽出自己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他说道:“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
    她转身想走,想到什么又止住脚步回头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对她的识趣很是买账,他替她捋了捋发上的细碎杂草,开恩道:“去吧。”
    她清楚地知道贺玺之在利用她,他俩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等周令姿回到教室,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李歆瑜倒是还在。
    她去到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将手上的帕子扯下打算丢在一旁,不料被李歆瑜看见,赞美道:“你这帕子真好看!在哪儿买的呀?”
    她扯了扯唇,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这不太好吧?”李歆瑜羞窘地笑了笑,但又实在喜欢,眼睛都快粘到上面了。
    “没事,万事万物在爱惜它的人那里,才是存在的最大价值。”她将帕子塞到李歆瑜手中,便继续收拾东西。
    李歆瑜将帕子举到眼前,看着上面那只展翅欲飞的白鹤,隐约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味道虽然极淡,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闻过似的,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正在她皱眉思索之际,周令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怎么愣着,回家了。”
    这一打岔,她顿时将刚才的思绪抛到天际,亲亲热热挽着周令姿的手走了。
    等李歆瑜回家时,家中已经开饭,屋内盈满饭菜的香气,她小声说道:“我回来了。”
    李母简单嗯了声,随后将注意力又全放到正埋头吃饭的儿子身上,语气满是疼爱:“乖乖,再多吃点肉,用鸡蛋羹拌饭好不好?”
    那边的嘘寒问暖将李歆瑜的身影衬得格外寂寥,她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上桌,只夹眼前的青菜,偶尔筷子伸向其他餐盘,都被李母不动声色地隔开。
    她抿了抿嘴,碗里是极清淡的绿色,比不得弟弟碗中的琳琅满目。很快饭便见底,她放下筷子道:“等母亲吃完我来洗碗。”
    说完就回到房间关门写作业了。
    李父回来时已经很晚,李歆瑜仍在灯下奋笔疾书,他轻轻推开房门,她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父亲嘴边的笑容极其灿烂,她惊喜地喊道:“父亲!”
    李父在她身旁坐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叹气道:“今天又受委屈了?”
    “没关系的,弟弟还小,我让着他是应该的,母亲只是比较在乎他而已,我知道她也爱我。”
    听着女儿懂事的话语,他心里满是酸涩,如此乖巧贴心的她本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却要在这受此屈辱,都是他的错。
    他拉开衣服,拿出悄悄藏在其中的一盒饼干,外包装精美,一看就知不便宜,对她道:“特意给你带的,”
    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将饼干紧紧抱在怀中,甚至都有些舍不得吃。
    李父劝道:“赶紧吃吧。你考上嘉译还没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歆瑜低头想了想,忐忑开口道:“想要一条手链。”
    李父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条,曾经在橱窗伫立良久,不过价格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已是不菲。他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见他面露难色,李歆瑜马上笑道:“我开玩笑的,一个发卡就好啦~父亲怎么这么不经骗!”
    李父却是没让她糊弄过去,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故作轻松道:“等过几天领了钱,就给你买手链。”
    她高兴得抱住他的脖子,连声道谢。
    却不知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死都不会开口要这条手链。
    等李父回到房间,一道尖酸的声音传来:“又做好事去了?”
    李父懒得跟她吵,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母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那些私房钱干什么。我警告你,那都是留给皓儿的,你再动我跟你没完!”
    李父在床上翻个身,将背对着她,沉默以对。
    李母气得又踹他一脚,见他毫无反应,也只能恨恨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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