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羡慕张衙内投了个这么好的胎,听说他要讨的婆娘又漂亮又温柔,连晋王都抢着要,我家那个就不行,一天能吵八百回。”
    牛小泥再次发出一声巨大的赞叹。
    宋绘月笑道:“有的有钱人家也不安宁。”
    “所以说张家不一样,张相爷能治国,治家更没问题, 我怎么就没托生到张夫人肚子里去。”
    牛小泥越发感慨自己满腔热情无处撒,至今只能在赌海潜伏,不能遨游,要是他能像宋绘月那样自己开个赌房,那真是能活活乐死。
    边说边喝,连喝带吃,牛小泥小嘴巴巴的停不下来,把自己生活中那点破事全都倒给了宋绘月。
    大到怀才不遇, 小到家门前的水沟总是不畅, 家里那位太太更是个不省心的泼辣货,他在外面看到个迷人的姑娘,想要纳回家,还没来得及实施,太太就请他吃了个大嘴巴子。
    在诸多糟心事的对比下,宋绘月简直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宝贝。
    说到最后,他吃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依旧不忘暴富初心,求着宋绘月告诉他百战百胜的秘诀。
    宋绘月的秘诀就是银霄,她笑眯眯地点头:“我倒是对张家十分的感兴趣,如果你能让我进去看上一眼,我就让你一夜之间富的流油。”
    牛小泥的酒瞬间醒了一半,犹豫着没回答。
    他断断续续地又喝了一杯,看着糊涂, 说的话倒是还挺清楚:“张家和你有过节?”
    宋绘月摇头。
    没有过节, 只有血海深仇。
    牛小泥又滋了一小口,在心里掂量着拒绝宋绘月后的下场。
    一是再也没有免费的酒菜喝了,
    二是不能傍着宋绘月发点小财了, 要知道这些天他随着宋绘月傍猜,钱袋子里就落下了二百多两银子,这还不算他输出去的。
    三是宋绘月答应传授他赢钱的秘诀。
    不答应,就痛失了如此多的好处,答应,如果出了岔子,他可能痛失不上进的老爹。
    权衡之下,老爹虽然不是个宝贝,但还是比宋绘月的分量更重。
    他选择了老父亲,含泪拒绝了宋绘月。
    拒绝之后,如他所料,宋绘月和她的随从立刻走的无影无踪,连账都没有结,以后更不可能带他发财了。
    他心痛的无法呼吸,回家之后痛哭了一场,小牛太太还以为他在外面吃了爱情的苦,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第二天一早,牛采买照旧去码头上耀武扬威了一番,然后到儿子家来送温暖, 让儿子和儿媳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牛小泥起先是垂头丧气的听,后来对着牛采买捶胸顿足:“你就会说说说,怎么就不知道多给你儿子点钱,也买两个人使唤,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这个糟老头子,连金山都放弃了!”
    小牛太太一听牛小泥竟然敢对着养家的父亲大呼小叫,当即就扭着牛小泥的耳朵咆哮起来。
    牛采买看这儿媳妇闹的不像话,有心想说两句,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灰溜溜的走了——儿媳妇实在太厉害,他也怕。
    牛小泥和太太闹了一场,耷拉着眉眼出了门,不知不觉又走到宋绘月带他去的花茶坊前头。
    这个地方好,下面喝茶,上面有美人,就连赌房里拾银子的都是美人。
    门口一招呼他,他不假思索的走了进去。
    宋绘月站在楼上窗边,看着会心一笑,对银霄道:“牛来了,正好开宰。”
    半日的功夫,牛小泥浑浑噩噩从这间叫“琴心”的花茶坊走了出来。
    外头明明是风沙紧催,他却出了一身透汗,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
    头脑里是一片空白,对刚才这半日发生的事一阵恍惚。
    他输了?
    把婆娘给输出去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恍恍惚惚的继续往外冒汗,好像要把身体里的血也一起流淌出去。
    他从来没样虚弱过,耳朵里一阵阵的耳鸣,他和整个京都都在风沙下颤抖,天地晦暝,沙沙声不绝于耳,彻底让他走不动了。
    像个土人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周围纷纷攘攘的脚步和骂声,他脑子倒是渐渐地清晰起来。
    上了楼之后,他和一位美艳到耀目的红衣小娘关扑,不知怎么越输越多,不仅输掉了身上的钱,还把家里的婆娘给输了出去,最后还将那两间草房也输了。
    婆娘厉害,输了就输了,可那两间草房却不能输。
    房子不值钱,那地却值钱,那是他们牛家的老本。
    还有阿爹,若是把房子也输了出去,他好赌的事就瞒不住了,阿爹肯定也在张家干不下去。
    这花茶坊里的小娘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养着那么多彪形大汉做打手,动不动就要切别人一个手指头,他想赖账都不成。
    那位红衣小娘说了,要么拿银子,要么就把婆娘和地契都送来,三日为限,迟一日,就断他一只手。
    就算告诉老爹,也没有这么多的钱。
    风沙越来越大,黑风阵阵,人不相辨,寸步难行。
    牛小泥恍恍惚惚走进一家旅店,身上还剩下一锭大银,是临出门前红衣小娘给他的,让他拿回家去吃上三天饭。
    他将银子给了店家,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一大桶热水,洗过澡之后,他让酒保送来好酒好菜,开始大吃大喝。
    事已至此,不必多想,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人还活着就行。
    钱就是用来花的,没了还能再挣,最后再享受一次。
    他这么安慰自己,将一桌子酒菜吃的干干净净,肚子撑的坐不下去,只好站在窗前呆看外面的情形。
    意犹未尽的,他想应该再叫个小娘来陪一陪自己。
    风沙渐渐小了,躲避的行人慢慢走了出来,在满地的黄沙印子里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他看到宋绘月和银霄也拍拍打打的从一间酒楼走了出来,还时不时地呸上两口。
    牛小泥看的直笑:“潭州肯定没风沙,听说那地方就是山多,爱塌方。”
    忽然,笑容凝固,他“啪”的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随后他猛地推开窗户,对着街上拍打沙子的宋绘月大喊:“宋爷!宋爷!这里!是我!小牛!”
    他激动的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乱蹦,脑子也是一通乱转。
    宋绘月抬起头来,先是茫然地找了一找,之后才看向牛小泥,和颜悦色的给了他一个笑,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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