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沉鱼是她的艺名。
    九峰只知舞沉鱼貌美无双、舞可沉鱼,占花魁之位两年有余,将她编排为九峰四美之一。
    她年方十五,虽在烟霞楼中,却卖艺不卖身,引得九峰一众好色之徒争相追捧,
    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其实叫郑春翠。
    昨夜丑寅相接之际,有阴风阵阵,吹得乌云盖月,好不阴森。
    那时,郑春翠就死了。
    死在房中。
    翌日卯时,郑春翠照常迎客,叫贴身丫鬟细柳抛出了一个即便疫病猖獗、诡物出没,也难以与之相比的重磅消息。
    她今日,身舞皆售!
    半个时辰后,身形矮胖圆润的当铺掌柜葛大牛豪掷千金,争得了首次机会。
    论财力,九峰内城中除了声名在外的三大家族和威远镖局外,就属他葛家的聚源当铺最是有钱了。
    一众羡慕嫉妒不尽相同的目光注视中。
    葛大牛拾阶而上,途中还很是显摆的对挤在一楼大堂中的同道中人挥手致意。
    不想片刻之后,惨叫传来,葛大牛无了。
    被双目泛红的郑春翠生生咬断了层层油脂也保不住的喉咙。
    烟霞楼大乱。
    短短数息,就完成了从摩肩擦踵到空无一人的巨大转变。
    不,准确的说,还有一人,即是一身嫁衣、满脸血渍的郑春翠,还坐在葛大牛身旁。
    门外,身为烟霞楼大掌柜兼老鸨的杜鹃老婆子大发雷霆,正在吼一名眉目清秀的男性小厮。
    她真名已不可考,旁人从未听她提过,只知她自称杜鹃。
    “什么!?县衙无人?
    老娘每年交那么多杂税、那些官差次次来都好吃好喝好姑娘的招待着,现在你给我说无人!”
    杜鹃老婆子生有一双极醒目的三角眼,平日就算心情好看起来也凶厉非常,此刻大怒,更如要吃人一般。
    那清秀小厮骇得哆哆嗦嗦,却仍在结结巴巴的解释。
    “杜鹃妈妈,县衙的人说,今日城中有多处诡祸,凡是练出血气的人,都被派出去了。
    刘何宋这三家的管家也都说家中有诡,派不出多余的武人来。”
    杜鹃横眉立眼,毫不顾及形象的当街大吼:“武馆呢!足足十三家武馆,也都遭了杀千刀的诡物不成!?
    平时一个个都亮出身份,要老娘打个折扣!
    怎么?
    现在真个需要他们了,谁都不来是吧!”
    这清秀小厮平日也不端茶递水,专门贴身服侍杜鹃一人,最是了解她的脾气。
    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自己若是实话实说,必要遭这老婆子一顿嘴巴。
    可事关重大,他又不敢扯谎,只得哭丧着脸道:“武馆......武馆也都遭了诡,听说还都是青面獠牙的诡魄,都......都派不出多余的武人来。”
    “啪!”
    耳光响亮清脆,清秀小厮如愿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朗人声从旁传来,在六神无主的姑娘们和杜鹃听来,简直如同天籁。
    “杜掌柜,不如让我们兄弟试试?”
    这个当口敢说这话,必是与杜鹃相识的九峰武人!
    清秀小厮眼睁睁看着,横眉煞目的杜鹃妈妈瞬间变得笑逐颜开。
    那股热情劲头,不知情的必定会认为说话之人是她失散多年的老相好。
    “哎呀!奴家今日一早便闻喜鹊叫门,原来是......”
    “是你!怎么是你?”
    吴讳直接无语,这老婆子笑得好生腻歪,这个时节的九峰哪里来的喜鹊。
    周熊也不好受,但为了赚钱,也只能硬撑着站在吴讳身旁,看这老婆子由喜转嫌,仿若唱戏一般。
    杜鹃自然认得吴讳。
    平日来接黑活的武人虽多,可从未有人如吴讳这般准时准点,一连来了近半个月。
    这股敬业劲头,连楼中姑娘们都为之钦佩,何况是每日都要算账给钱的掌柜?
    “你一个小小如柱,能做什么!?
    我楼中的两个九牛都折在上面了,你还试试,试着找死吗!?”
    心中又急又怕,来的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杜鹃自然不会客气。
    烟霞楼家大业大,也养得有练出血气的武人常驻楼中。
    还是两个武艺不差的九牛武人。
    葛大牛一死,两名九牛就联袂进了郑春翠房中。
    可除了一前一后两声凄厉惊恐的惨叫之外,连个多余的水花也没激起来。
    眼前这穷小子不久前还在楼中做黑活,这样的人,能帮到什么?
    吴讳还未表态,向来心直口快的周熊便道:
    “你个老鸨好生无礼!
    我兄弟俩仗义相助,你竟夹枪带棒一通嘲弄!
    成与不成暂且两说,你此时可还有其他办法?”
    杜鹃先是一窒,随后强硬道:“原来是红杉客栈的少掌柜,怎么?老婆子我不忍心看你二人送死,还有错了不成!”
    二者顶了数句。
    趁杜鹃咽口水的间隙,吴讳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杜掌柜,眼下既无其余办法,何妨一试?
    话先放下,若我二人出事,皆与你烟霞楼无关。”
    吴讳另有他事,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杜鹃沉吟少顷,终是应了下来。
    诚如吴讳所说,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况且人皆不傻,这穷小子若无把握,怎敢轻易送命?
    这却是杜鹃自我安慰的理由。
    毕竟连她供养许久的两个九牛都惨死楼中,一个沦落到来勾栏接黑活赚钱的武人,又能如何呢?
    “杜掌柜是吧?”
    二人正要走向大门紧闭的烟霞楼,周熊忽然出声,道:
    “我也先将话撂下,若是不成,我兄弟二人生死与你无关。
    可若是成了,我二人这身血气也不是大风刮来了,也要吃肉吃饭,还是拿命去赌。
    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三百两银子,我二人对半平分,一人一百五十两,如何?”
    “三百两?”
    杜鹃眉头一皱,短短瞬间心中不知计较了几遍,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好!若是成了,我便给你三百两!”
    不是周熊不敢多要,而是这老婆子在传闻中,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铁公鸡!
    要得多了,恐怕她宁愿等县衙腾出手来,也不会答应让二人试试。
    三百两,正好是周熊结合传闻和当下实际计算过后,一个让杜鹃老婆子肉痛、又不至于让她接受不了的价位。
    若是寻常人家,根本拿不出来这笔巨款。
    但作为九峰最大的销金窟,她一定能拿出来!
    前方,吴讳也是听得极为意动!
    三百两啊,这要是让他摆书摊,一天几十文,得多久才能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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