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上帝他老人家过于忙碌,没空理会这些漂泊在南中国海的虔诚信徒。
    又可能是上帝有着恶趣味,偏要用意外和磨难检验信仰的忠贞。
    在众人祈祷完后,突然从甲板上响起一阵骚动声。
    船长德·拉罗克一脸愤怒地起身拉开舱门,“怎么了!都给我闭嘴。”
    “前面有船!冲着我们来的!”
    顺着甲板水手手指的方向,德·拉罗克眯着眼睛看到了不远处驶来的几艘战船。
    “该死!快敲警铃,瞭望手在干什么!为什么现在才示警!”
    原本是罗什福尔港口官员的大副萨里奥兹听见船长的话后, 立马抬头去看桅杆上的瞭望岗哨。
    只见瞭望手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脸色青紫,身前有大量血迹。
    “又是一个坏血病!”,他大声地冲德·拉罗克吼道,用手指了指上面。
    该死!该死!
    虽然拉罗克心中怒火熊燃,但他清楚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因为对面不明身份的战船已毫不犹豫地先行开炮,一连串炮弹落在索菲特亚号行驶方向的前方,溅起了一片水柱。
    拉罗克面色潮红, 激动地下令道:“快点转向!把侧舷的炮口都打开,快点!让我们给这些海盗一个教训。”
    随着拉罗克的命令,索菲特亚号迅速调整转向,摆出作战姿态,将侧舷大炮对准了远处的船只。
    随着远处的炮声响起,耶稣会的神父们满脸圣洁,手拉着手一同虔诚祈祷:
    “圣洁信实的主,请您开仆人属灵的眼目,使其看见神的帮助,使其信心得坚固,求主让那些前来攻击的敌人眼目昏迷,使他们迷失方向找不到攻击的目标,奉主圣名,阿门。”
    琼州水师战船临高号上的炮手桑大有不仅没有眼目昏迷,迷失方向。
    正好相反,索菲特亚号在他的视野中清清楚楚,他半眯着眼默默计算着索菲特亚号的移动速度,不断地调整着炮口的角度。
    “桑大哥,您见多识广, 这是哪国西夷的船,从没见过这旗子,还挺好看的。”
    桑大有身旁的年轻副炮手胡三郎一边配合着调整大炮射角,一边好奇地问道。
    仔细看了眼索菲特亚号上飘扬的蓝底金鸢尾花旗帜,桑大有摇摇头道:
    “我也没见过这旗子,不管哪个国家的,这明明就是艘战船,肯定是不能让它随意通过的。”
    这几艘明军的巡逻战船隶属于琼州水师远洋镇前协。
    大鸟战船临高号作为前协水师参领苏立志的旗舰此刻冲在最前,刚才的警告炮击也是从临高号上发射的。
    但这并非是苏立志意图主动寻衅引发摩擦。
    为了更好地收取通行税,明军水师的旗手们或多或少都能用各国旗语打出“停船检查”的意思。
    但法国的船只几乎没有在东亚海域出现过。
    明军水师的旗手不解对方旗语,只好分别用荷兰、英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旗语尝试拦停对方,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当然,苏立志不知道对方担负旗语翻译的瞭望手正好败血症发作身亡,只当对方不解旗语含义,无奈之下只得开炮示警,企图逼停对方。
    但对面的法国船长显然没能读懂炮火中的警告意味,而是将其视作挑起战争的危险行为。
    从苏立志的角度看去, 苏菲特亚号侧舷的炮口洞口, 对着自己这边, 敌意明显。
    这是准备武力对抗嘛。
    苏立志一边想着一边适时地下令各船摆出攻击阵型。
    双方不约而同地隔着宽阔的海面用炮口对准了对方, 却没有一方先行开炮。
    琼州水师这边仍是想先弄清楚对面船只的身份和目的。
    苏立志并非是一个激进鲁莽的武官,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伪清的战船,就都可以先沟通,没有必要一上来就打生打死。
    而法国人这边,船长拉罗克的权威正在遭受质疑,众人尽皆反对其下令开炮还击的指令。
    “先生!我本人对您的英勇深表敬佩,但我必须保护我的雇主让·茹尔丹先生的财产!”,茹尔丹的贸易代表格尔罗萨带头坚决反对拉罗克的命令。
    拉罗克怒吼道:“你在说什么!我正是在保护茹尔丹先生的财产!”
    格尔罗萨的语气也逐渐激昂起来,“他们并不是没有标识的船只,所挂的旗帜也非骷髅旗,对方并不是海盗,你要知道船上运载着茹尔丹先生的玻璃,一旦爆发海战,损失是无可估量的!”
    “可是对面已经冲我们开炮了!”
    “那明显是警告的炮火!不是吗!如果对方真的有敌意的话,现在早该炮火轰鸣了!”
    格尔罗萨毫不退让地反驳道,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可能他们是广南或者中国的海军呢,您可想过贸然开炮的后果吗!只是为了证明您的勇武?”
    拉罗克被对方描述的严重后果吓到了,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就这样认输,他强硬道:“这是王国海军的战船,你们这样做不怕被国王陛下惩罚嘛!”
    “我们并未要投降,只是先行交涉,若是对方确实有敌意我们自然要维护国王的荣耀。”,格尔罗萨并未被拉罗克搬出的国王吓到。
    拉罗克闻言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用求助的眼光扫过他的大副二副,扫过耶稣会的教士们,甚至望向东印度公司的两名商业经理,但没有人给予回应。
    “违背船长的命令,你们这样的行为是暴动!”,见无人支持自己,他气急败坏地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气冲冲地跑回了船长舱室,明显不愿再继续难堪下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东印度公司商务代表此时才插嘴道:
    “虽然我也不同意拉罗克先生的命令,但我有必要提醒你,对面很可能是公司在东亚报告中所提到的那伙盘踞在沿海岛屿的中国叛军。”
    格尔罗萨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那又如何呢,我只是要保证茹尔丹先生货物的安全,国王陛下并未要求我们帮助中国人平叛吧,如今广州已近在眼前,还是说先生们想在到达目的地前来一场疯狂的冒险?”
    众人皆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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