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的夜间,海上寒风骤起。
    岛屿上绵延的军帐被大风吹的呜呜作响,混合着士卒们梦呓、打鼾的声音,有一种别样的魔幻之感。
    对岸福建水师大军齐聚平海,最先直面战争压力的便是澎湖西侧的西屿、花屿、八罩岛等地。
    花屿作为澎湖列岛西南方向的屏障,环岛海面上遍布暗礁,兵部因地制宜, 拟定了适合的防御方案,不派遣水师在此地驻守,只加派陆师防止敌人水师突袭登岛即可。
    目前此岛上驻守着怀威镇左右两协加上仁武镇左右两协,共计两千人。
    今夜上空月如钩,整个花屿漆黑安宁,似乎陷入到沉睡之中。
    突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海岸边的树丛中发出,随即从树丛中陆续钻出十几道身影。
    为首带队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微微低着头,脸庞在微弱的月光映射下看不清楚。
    “队正,前面海边可有围墙阻挡,还有巡逻的人,这怎么逃出去啊。”,十几个人影中突然响起一句质问。
    被称为队正的男子名叫许福,他闻言扭头一笑,轻声道:“你们放心跟着我就是,都踩好点了,等咱们兄弟一起逃脱了这个鬼地方,到了对岸我请弟兄们喝花酒。”
    听见许福的保证,队伍中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许福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噤声,他轻轻踮起脚尖,谨慎地向不远处张望。
    在他的视角中,除了海岸边围墙的模糊轮廓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外, 再无其他动静。
    他心中松了口气,猫着腰悄悄往海滩摸去, 其他人有样学样,大家屏息凝神,一步步靠近海边。
    等翻越围墙后,许福辨别了一下方向,带领众人来到海边的一片巨石处,众人转过一看,原来巨石后藏着两艘小舟。
    “快点!都上来等着,等天亮退潮时我们顺着潮走。”
    其他人依言纷纷攀上小舟,静静等待。
    此时正是夜间最寒冷的时候,小舟上的人紧紧围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队正,你真觉得咱们赢不了?”
    许福闻言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道:“二虎子你说什么胡话?”
    他话音刚落另外又有几个声音响起,“是啊,头儿,你说万一要是这边赢了呢?”
    许福好像被戳到了痛脚,脸色变得狰狞,语气狠辣地说道:
    “当初说好了等打起来就一起跑, 怎么?事到临头又想反悔了?没问题,大家兄弟一场,有不愿意走的现在就下船。”
    他说完后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凶光,来回扫视着这十几个人,右手按在腰刀上,若真有人敢站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当场将其斩杀。
    不知是摄于他凶狠的目光,还是大家确实也都想逃跑,总之过了半天并没有人要走,许福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缓和了语气道:
    “赢不了的,咱就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次侥幸能赢,那下次呢?在这边我不过一个小小队正,到了那边立马就能出人头地,我也不管谁输谁赢,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老听队正你说到对面就能发达,怎么个发达法,都这会儿了,就别卖关子了,告诉哥几个,也让兄弟们安安心。”
    许福往里缩了缩,避开刺骨的寒风,故作神秘道:
    “到这也不瞒你们了,哥哥我这小半个月不断替别人顶班巡逻,算是摸清了这花屿的防御布局,有这东西在脑子里,那边的奖赏写的清清楚楚,提供重要军情可是原地官升四级,到时候我能不提携你们这帮老兄弟?”
    众人闻言啧啧称奇,纷纷拍起了许福的马屁,许福故作矜持,捏捻唇上胡须不住地点头微笑。
    就在此时,最先出口的少年猛地站了起来,带动着小舟摇晃不止。
    许福脸色难看,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心中不免对少年升起浓浓的不满,他轻声斥责道:
    “二虎子,你要干什么,赶紧坐下!”
    名叫二虎子的少年闻言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队正,我没干什么,就是老听军中那帮南镇抚司的长官讲什么汉家衣冠,我也没太听懂,队正你听懂了吗?”
    许福此时的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不等他回答,二虎子咧着嘴笑道:“你看我问的这问题,队正你肯定也没听懂,他们还说留了满洲辫子到地下会被祖宗打嘞。”
    突然收敛了笑容,二虎子冷冷道:“这句我听懂了。”
    随即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他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递到嘴边,急速地吹了三下。
    尖锐的哨声在安静的海滩上十分突兀,传了很远,惊动了远处巡逻的明军士卒。
    许福面色大变,他刚想拔刀砍杀了这个坏事的小杂种,只见二虎子仰头往后一倒,扎入海中,向远处几个猛游,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耳边听见远处巡逻士卒的呼喝脚步声逐渐向这边靠近,众人面色惊慌,连忙发问怎么办怎么办。
    许福面沉如水,顾不上抓那个小杂种了,他咬咬牙道:“立马开船,快!”
    众人面色大变,“这岛周围都是礁石,现在天色昏暗,这会开船…”
    “赌一把!别废话快开船!”
    在许福的催促声中,两只小舟终于赶在巡逻的明军士卒到来前离开了海岸,快速向海里驶去。
    刚行了片刻,只听见咚的一声,一艘小舟撞上了礁石,船底开始汩汩涌入海水,船上众人哭号喊叫,求另一艘船上的许福停下救救他们。
    “别管他们,快走!”,许福刀向前指,对划船的手下们呼喝道。
    几人见状不敢多言,无视了不远处同伴的求救,拼命摇动双桨向前划船。
    等驶离了明军火铳的射程后,许福松了口气,他看着刚刚赶到海岸边束手无策的明军,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划慢点,咱们的船小,小心躲避暗礁,应该能平安出去。”,众人听见许福的话后连连点头,小舟随着海浪起伏缓慢地飘向远处。
    突然,从船底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砰砰声响,众人惊骇莫名,随即那声音越来越急,许福猛然惊呼:“不好,有人在凿船!”
    话音刚落,一记沉闷的敲击声传来,船底被凿穿了个洞,海水迅速涌入小舟,众人连忙解下衣服堵住洞口,同时不断用双手捧着往船外舀水。
    但让众人绝望的是,船底的砰砰声并未停止,很快船底破了第二个洞,第三个洞。
    许福此刻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透露出绝望疯狂。
    他站在船头,手持腰刀,锐利目光在海面上来回巡视,片刻后只见一个黑影猛然从船底钻出,许福怒喝一声掷刀入水。
    那黑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刀,又游远了一段后才缓缓浮出。
    只见水面上露出了一个脑袋,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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