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维光又去出差,x市筹建文化园区,公司中了标,这项目周期长,前期他得盯着,两周才能回来一趟。郁陶想起来就会给他拨一通电话过去,隔着话筒,有时听着安静,那就是在酒店,有时听着吵闹,就是在应酬。
    政商合作,名头听着好听,事情却没那么好做,行政单位里看着是金字塔结构,一层压一层,实际上像盘丝洞,相互勾勾连连。霍维光年纪轻,霍正匀让x市这边的老总江成俞给他掌舵,江成俞五十岁出头,是霍家的老臣子了。晚上两人凑巧聚在一起吃饭,中途江成俞接了个电话,过了半晌,接了个女孩儿过来,笑着说:“我女儿黎之,维光,你们认识的。”
    霍维光放下筷子,门口的女人穿件千鸟格大衣,米色靴子踩在地毯上静悄悄,江成俞将女儿送到桌边,又对霍维光说:“刚才在外面碰见几个朋友,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年轻人聊。”
    脱下大衣,随意搭在靠背上,x市地处北方,眼下外面温度已是零下,她却穿着暗红的针织裙,身段好得像插在瓶里的玫瑰。拉了椅子在霍维光手边坐下,服务员过来送碗筷,左腿迭在右腿上,她抬眼看他,眼里是摄人的光。
    “张松年,死了没?”
    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张嘴。霍维光拿出手机对她拍了一张,弹了个消息给张松年,说道:“我给你问问。”
    以前,江成俞每次去霍家都要带上江黎之,有一年她还在霍家住过半个月,不记得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江黎之从小眼高于顶,霍维光也不是能低声下气的性子,两人见面笑一笑都算勉强。正值暑假,张松年和赵回洲上门来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错眼的功夫,江黎之就和张松年搭上了,两人交往了一年多,后来又分手,这几年是什么关系,霍维光也没闲心了解。
    江成俞一见朋友,算是绊住了,霍维光估计他今天是不会回来了,江黎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左不过绕着张松年转。霍维光手机一响,江黎之的眼神瞬间转了过去,屏幕解锁,郁陶给他发来的消息:现在忙不忙?
    “不是他。”
    一朵花立时委顿了下去,霍维光起身说了一句,我出去打电话,把包厢留给她一人独处。
    北方民居式的建筑,几盏红彤彤的灯笼挂着,霍维光站在檐下给她打电话,女孩儿的声音轻又柔,“霍维光,你吃过饭了吗?张阿姨今天做了红烧小排,味道特别好。”
    前半句不是重点,后半句才是。他一边听一边笑,故意说:“正吃着,被你叫出来了。”
    那边啊了一声,连忙说:“你快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
    天井里的红山茶开得艳寂,他听着风声里窸窸窣窣,好似夹着雪来,“逗你的,月考考得怎么样,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一到月考,小姑娘就断情绝爱,提前一个星期给他打电话说要暂停联系,霍维光一方面感慨考试频繁,还要笑两句,说自己这是找了个古墓派小道姑,动不动就得闭关修炼。郁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过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好烦人。
    庆幸科技发展还有较大进步空间,她脸颊温度暂且不能通过手机传递。
    他听见她的呼吸,话音里带着希冀,“元旦,你能回来吗?”
    回包厢里,刚进门就是一股酒气,葡萄酒还剩小半瓶,江黎之举杯邀他,视线又转向他的手机,酒精能引出人的坦诚,“他回了吗?”
    霍维光调出微信里的聊天页面,举到她面前让她看,“你还是当他死了吧。”
    怎么没想过,爱不到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死的,工作那么忙,风景那么好,谁有空想他,只要别静下来,心空的第一秒,他就会原地复活。
    江黎之还想再喝,霍维光把酒瓶放远,顺手就拨了个微信电话给张松年,手机放在她面前,自己走到屏风的另一端,推开窗,果然下了雪。
    莫名的想起刚才,她问他元旦能不能回,见他没立刻答应,又忙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工作重要,让他在这边注意身体,匆匆挂了电话。其实他没想拒绝,只是那一刻愣了神,人和人的心意相通,有时候是神来一笔。她话音刚落,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能不能现在就去到她身边。没考虑现实的一切牵绊,光是一刹那的冲动,就已经能让他心惊。
    “霍维光。”
    来自背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江黎之穿好了外套,站在屏风边将手机一递,霍维光接过来放在耳边,张松年的声音是罕见的低,“维光,麻烦你了,把人安全送回去。”
    江黎之喝得两颊飞红,看人恐怕都有重影,霍维光啧了一声,挂了电话问她,“你不和你爸住吧。”
    江黎之明显比刚才高兴很多,白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赖你?”大小姐推开门,“哼,轮不上你。”
    霍维光懒得理醉鬼,和她并肩往外走,车子开到新区,在平直的道路飞驰,各色的彩灯黯然后退,行到中途,雪下得大了,江黎之靠在窗边,一声轻叹。
    霍维光没多问,也没安慰她,心里只是想着,冬天最冷的时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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