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不知是谁先跪下哭出声来,紧接着,哭声震天,差点掀了整个奉天殿。
    这一哭,孙太后更是急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金英顾不得手上的奏报,疯了一般扶住孙太后。
    整个奉天殿内哭声一片,已是一片混乱。
    对于自幼受儒家经典熏陶的臣子们,这个真相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羞辱,何其悲也。
    几十年的太平盛世,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张辅无用,王佐,邝埜误国啊。”
    礼部尚书痛心疾首。
    右都御史陈镒突然大声喊道:“罪魁祸首是那国贼王振,是他倾危国家,陷陛下于险地。
    当诛王振九族,诛杀余党,给天下一个交代。”
    “对,当诛国贼。”
    “不诛九族,天理不容。”
    刚刚还跪着大哭的官员们一个个一个个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来者不善的望着马顺等人。
    不是你王振的错,难道是陛下的错?
    陛下为国至此,何来的错?
    就算之前有错,那也是你王振蒙蔽圣听。
    陛下是个好陛下,都怪身边有奸逆。
    所有人都将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归咎到了已死的王振身上。
    是王振蛊惑陛下御驾亲征,执意要回家乡耀武扬威,才让大军改变了路线,驻扎到了土木堡,酿成惨祸。
    要不是王振,陛下何故如此?
    一切的一切都是王振的错!
    王振竟以死了,你们这些同党又如何能脱的了干系。
    晕过去的孙太后已被送回了后宫,也没人去搭理那位监国殿下。
    陈镒痛心高呼:“诸公,不诛逆党,你我何颜以对陛下,还敢自称圣人子弟?”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心知不好,色厉内茬,大声怒斥:“放肆,奉天殿内,胆敢喧哗,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不杀此人,难平民愤!”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说罢,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陈镒便已如疯狗一般,冲到了马顺面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一个耳刮子啪的便摔下去。
    诶呀……呀……呀……
    马顺一声惨叫,到现在,他脑子里还发懵呢。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在这奉天殿内被人打了。
    马顺脸上火辣辣的疼,陈镒却已抓着他的衣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面上杀气腾腾,将马顺提起:“狗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诸公,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对,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诛杀国贼逆党。”
    群臣如梦初醒一般,个个义愤填膺上前。
    疯了……彻底的疯了。
    百官对王振,早已积恨久矣。
    如今,更是恨之入骨,就巴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了。
    有了陈镒这位二品大员打头,国仇家恨,在这一刻,顿时爆发了出来。
    班中,竟有上百人涌出来,激动的面色殷红,个个龇牙裂目,便蜂拥而上痛殴马顺。
    除了吏部尚书王直,吏部尚书金廉,兵部侍郎于谦几人,其余的官员几乎全都投入了这场混战之中。
    这些往日里打嘴仗的老头动起手来也绝不含糊,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那可怜的马顺,鼻青脸肿,大口大口呕血,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一个马顺已经远远无法息怒百官的怒火,有人将目光转向了金英。
    金英看着这群杀红眼的文官,脸色煞白,顿时慌了。
    你们看向咱家做甚?咱家是太后的人,又不是他王振的余党。
    陈镒脸上杀气腾腾,可还没失了理智。
    掂量了一下金英的份量,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太后娘娘的心腹,还是有些……不好惹。
    陈镒瞥见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去的随堂太监王长随。
    随即陈镒厉声道:“阉狗王长随,你过去助王振作恶,倚其作威作福,今日至此,老夫为国除害,还不受死。”
    说罢,一群暴走的文官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不顾一切将吓得呆若木鸡的王长随拉下群殴。
    外面的宦官和禁卫看到这可怕一幕,一个个汗毛竖起,吓呆原地。
    “老祖宗,老祖宗,救救小的,救救小的啊。”
    王长随此时不忘向金英求救。
    金英充耳不闻。
    死就死吧,打的又不是咱家。
    一个随堂太监,谁叫往日仗着那王振,连咱家都不敬,今日想起咱家,叫咱家老祖宗?
    你觉得咱家救不救你?能不能救你?
    蠢货,该死。
    半柱香的功夫,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血腥味弥漫在大殿之上。
    一干人打完之后,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纷纷拜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殿外的大汉将军鱼贯而入,护卫着上方的朱祁钰。
    几个锦衣卫意欲将带头的陈镒拿下。
    陈镒怒目圆睁:“吾乃右都御史,国家二品官员,既有罪,国法治之,岂能受辱?”
    几个锦衣卫被喝在当场,踌躇不已,一时也不敢上前。
    紧接着,陈镒朝着朱祁钰拜下:“我等为陛下锄奸,若殿下认为臣等不该如此,臣等愿受殿下处罚,恳请陛下治臣之罪。”
    “千错万错,皆错在身,请殿下治罪!”
    跪了一地的臣子,乌压压的一片。
    其他的臣子,纷纷看着朱祁钰,静候监国的裁决。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了朱祁钰身上。
    陛下不在,太后也晕过去了,现在名义上能做主的,就是眼前这位监国了。
    朱祁钰已是被大殿的惨状吓得脸色苍白,竟是说不出话来。
    数次张口欲言,可嘴唇嚅嗫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于谦看着这位监国殿下大气不敢喘的样子,失望之意油然而生。
    他分明看见,这位监国手在抖,这不是露怯是什么?
    不仅他于谦,不少大臣都看见了这一幕。
    如今局势大乱,国家前途不明,这位监国,恐怕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啊。
    这样的人,如何收拢人心,安定局势啊。
    朱祁钰考虑的远远要比于谦多得多,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世上,历来都是法不责众,今日动手的上百名大臣,难道能真的能通通诛杀?
    诛杀百位官员,这是恐怕只有太祖才有如此魄力。
    可在奉天殿内打死人,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若是不做处理,那纲常王法何在?
    对于朱祁钰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身份问题。
    若是自己宽恕此举,会不会让人以为,陛下刚刚不知所踪,自己就别有用心?
    殿内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殿下”,坐上观壁的金英出言打破沉默,”奴婢有事启奏,这奏章后面,还有几条陛下的旨意。”
    短短几句话,又是掀起轩然大波。
    “哦,是吗?陛下有何旨意?还不快念。”
    朱祁钰立刻催促到。
    金英拿着奏章,找出重点,继续念到:“王振误国,皆是朕识人不明,幸在国朝养士七十载,忠诚志士不计其数,定有为国仗义死节之人,为天下诛杀国贼余党。
    虽犯朝廷法度,念在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罚俸一年,其家中布匹柴粮,皆由宫中供给。”
    念到这,跪倒在地的百人身子发抖,全都高呼:“陛下圣明,吾皇圣明。”
    这道旨意,让刚刚的行为一下子就从殿中斗殴上升到了为国仗义死节的壮举。
    至于罚俸一年?
    笑话,朝中哪位大臣是靠俸禄过活的,更别说还有那一年开支出自内廷?
    这是何等的荣光啊。
    平台上的朱祁钰震惊了,他的皇兄,难道早就料到会出今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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