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之海久未有如此盛事了,让我们欢迎远道而来的奥斯顿总统与我们的人类朋友们,是他们,为吾皇送来了他的终身伴侣,扬瑟恩将军。”
    巫夔的声音传遍整个祭坛,灌入杨深的耳中。扬瑟恩……他至今仍未见过这位传奇将军的真容,大约,跟他现在这张脸差不多吧。
    这场仪式,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蓝夙渊与扬瑟恩的,哪怕扬瑟恩听上再像杨深,也不是杨深。
    掌心忽然被人一捏,杨深微微转头,看向蓝夙渊,蓝夙渊依然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的子民们。
    杨深却心中失笑,好像感觉到了这位蓝皇陛下威严的声音,指责他又走神了。
    大概是这仪式太重要以至于他压力过大?怎么会想到那么奇怪的地方去呢,就算全世界都当他是扬瑟恩,至少这个正与他举行仪式的男人,知道他叫杨深,还有什么要计较。
    “……我们的客人要话要说。”这时,巫夔的开场白也告一段落,奥斯顿总统正在几名鲛人的护送下上祭坛来。
    当然,他是不用走那八十一级台阶的,那是只有仪式上鲛皇的伴侣才能走的神圣之路。
    被送上祭坛的奥斯顿走到杨深面前,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一脸“久别重逢”的欣慰之情。
    再一次见到这位总统,杨深再不是上回刚刚重生时那一无所知的小白了,他对上奥斯顿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
    大概没有想到他那个从小懦弱胆小的儿子竟然敢于与他对视,奥斯顿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
    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杨深的肩膀,赞许道:“我们伟大的战神扬瑟恩将军,我最亲爱的儿子,你是整个乌托邦的骄傲,你为人类带来了和平。”
    话音还没落下,奥斯顿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拍着杨深肩膀的手上,是蓝夙渊。
    他怔了一下,收回手,不知道心底想到了什么,竭力压抑住心中的狂喜。
    他转身对着下面庄重道:“今日伟大的蓝皇陛下迎娶我们的扬瑟恩将军,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婚礼,愿从今往后,两族永远和平。”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是奥斯顿带来的那几个人类,鲛人们似乎并没有类似捧场的习俗,他们更急切地想要看到仪式完成,而不是一个人类的讲话。
    当然,如果那个人类是他们鲛皇的伴侣的话,他们是一定会给面子的。
    没有得到热烈响应的奥斯顿竟也并不生气,依然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祝福完后就离开了祭坛,把空间留给一对新人。
    蓝夙渊与杨深再次一同转身,面向那座巨大的神像,巫夔已经靠近神像,行了一个古怪的礼后,开始敬畏地念着什么。
    学习过仪式礼仪的杨深知道,这就是仪式正式开始,进入结契环节的标志,而奥斯顿那一行人,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31?风暴
    念完繁复冗长的祝祷辞,巫夔直起腰略退两步,侧过身,先把目光投向蓝夙渊。
    “陛下。”
    蓝夙渊颔首,径直上前,对着神像躬身行礼。
    “蓝氏第七十三代鲛皇蓝夙渊,愿与扬瑟恩将军结为伴侣,从今往后,不离不弃,死生如一。黎陵大神在上,如违此誓,必有天谴。”
    那句扬瑟恩说得有些快,不留神听去倒更像杨深。
    整个海域都静悄悄的,所有的鲛人们都抬头仰望着祭坛之上神像之下他们伟大的蓝皇,不敢拍出任何的水花,像是怕打扰这场仪式。
    等到他契约之誓说完,巫夔从袖中拿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双手奉到他们的皇面前。
    从巫夔手中接过匕首用一只手握住,然后伸开另一只手掌,蓝夙渊毫不犹豫地在掌心一划,尖锐的锋刃刺入血肉,随即,蓝色的血液涌了出来。
    神像附近仿佛有特别的磁场,那血液并没有立刻化开在海水中,却凝成珍珠般一团滚圆。
    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他身上的杨深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死死地盯着那道伤口,在他的凝视下,那位好像永远都可望不可即的皇者伸出手,将自己的血液滴落在神像上。
    彼时暗淡无光的神像微微一亮,迅速地将那滴血液吸收了进去,表面上再无任何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杨深的错觉,蓝夙渊那一刻好像不动声色地放松了一点,缓缓退回他的身边。
    巫夔一笑,目光转到杨深身上,“该您了,殿下。”
    杨深深吸一口气,上前,照着鲛人的礼仪弯腰,对神像行礼,然后才抬起头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鲛人们信奉的黎陵大神,据说是他们的祖先。
    眼前这座神像既妖媚天成又宝相庄严,只看一眼就能让人震撼无比,那种充满诱惑又不可亵渎的矛盾感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身侧不远处那个身影,杨深沉下心,“乌托邦奥斯顿总统之子扬瑟恩,愿与蓝夙渊陛下结为伴侣,从今往后,不离不弃,死生如一。黎陵大神在上,如违此誓,必有天谴。”
    然后同样的从巫夔手中接过匕首,杨深张开手掌,在掌纹纷乱的掌心一划,与蓝夙渊那蓝色的血液完全不同的,殷红的血色沁出来,同样凝成一团血珠。
    他闭了闭眼,刚想伸手将血珠滴在神像身上,完成结契,忽然没来由得心头一慌,脑中如有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混沌的思绪,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猛地转过身,朝蓝夙渊扑去!
    同一时间,底下奥斯顿总统和他带来的人类脸上已经换上了古怪的笑意,而鲛人群里,有什么东西闷声炸开,翻腾起一大片水花。
    翻腾的水浪中,一片混乱。
    蓝夙渊伸手一揽脸色急切向他冲来的杨深,化去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安抚他道:“无事。”
    见他胸有成足的模样,杨深才想起鲛人们本就早有准备,刚才太过神圣的誓言,让他差点忘了这场仪式的目的,并不是仪式本身。
    果然不会进行到最后……心中轻叹一声,杨深决定抛开那点无端的遗憾,看着下面那场人类带来的混乱。
    专注于事态发展的蓝夙渊和杨深谁都没有注意到,杨深掌心的血滴在他扑向蓝夙渊的时候落入水流,又随着水流撞到神像之上。
    神像微微发光,很快,那滴血珠消失无踪,就如之前蓝夙渊的血滴被吸收那样。
    屹立千年的神像依然静默,暗淡一如最粗糙的石块。
    而神像之下,那点骚动很快就被阻止。
    事实上,在他与蓝夙渊简短的对话过后,守护在祭坛下的鲛人护卫以及岚音为首的鲛人战队们就已经将那几个包括奥斯顿在内的人类统统俘虏。
    而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炸弹,更只是让那些鲛人平民们受了一点算不上致命的伤,从结果上来看,乌托邦一行人简直是惨败。
    “人类,早知你们不肯安分。”蓝夙渊站在祭坛之上,目光冰冷地在阶下囚们身上一一扫过,漠然道,“总统阁下,这就是你说的和平?”
    奥斯顿被岚音擒着,低着头,看不清脸上如今是什么表情,只是身形瑟瑟发抖,仿佛在害怕。
    鲛人们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甚至有些毫不掩饰地投向杨深,毫无疑问,如今的状况,很难说杨深脱不脱得了干系。
    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目光,杨深暗中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会面对今天这样的状况,到了此刻,反而不那么难以忍受。
    眼风扫过之处巫夔已经不见了,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祭坛,不知道谢尔他们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刚才那一场袭击明显是针对鲛人的。
    这倒与杨深一直考虑的差不多,他猜测奥斯顿来破坏仪式只是手段,想要激怒蓝夙渊或者别的什么鲛人,让他们盛怒之下杀了“扬瑟恩将军”。
    然后以扬瑟恩将军之死挑起海底人类奴隶的哗变,让银蓝海域陷入内忧外患,奥斯顿与真正的扬瑟恩就能趁乱攻打鲛人。
    只不过现在的结果有点不如人意,没有鲛人身亡,他们即便厌憎杨深,也不到失去理智非要他死的地步,至于蓝夙渊――他更是早有准备,绝无可能迁怒他。
    反而是奥斯顿总统和他带来的人马,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抓住,甚至连趁乱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杨深皱眉,这不对……奥斯顿绝对没有这么蠢,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
    既然亲自来,却只制造了一场这么轻的骚乱,这绝不是那个一步三算心机深沉的男人的风格。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那里好像害怕得发抖的奥斯顿蓦地抬起头来,对着蓝夙渊和杨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脸皮却异常僵硬。
    他不是奥斯顿!
    冒充奥斯顿总统的男人做了个口型,杨深看出来,他在说,都去死吧。
    海中猛然响起巨大的声响,如果说刚才的炸弹只是小小的闷雷的话,这次的动静就如同十颗原弹一起爆发。
    整个海底开始猛烈地摇晃,滔天狂狼掀起尖锐的呼啸,以迅猛无匹地势头席卷这片海域。
    杨深的脸色变得无比惨白,这动静他太熟悉了,他前世就是这么死的,是深海风暴!
    ☆、32?灾难
    银蓝海域是不应该有深海风暴的!
    鲛人世世代代居于此处,当初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片海域定居,就是因为银蓝海域独特的地理位置,避开了海底最可怕的自然灾害。
    每一场深海风暴全被挡在流乱海一带,从未染指过这个平静的地方。
    而现在,面对冒充奥斯顿的那个人类诡异的笑容,杨深却感受到了来自深海风暴带来的震颤,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向着这里排山倒海而来!
    巧合?突发状况?
    不!不是的!
    杨深立刻想到了之前他所带来的仪队里少掉的那几个人类,还有来的路上,巫夔和谢尔说过发现他们曾在流乱海一带出没,有些被鲛人们抓住扣留,有些却冲进了流乱海。
    原来他们不是疯了以为可以用人类血肉之躯逃离那种地方,而是奥斯顿早有预谋,恐怕一早就交代了他们做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个人……那个人远比他揣测的所谋更加深远,更加可怕!他所图的不仅是要把鲛人族一网打尽,而且是要不费乌托邦一兵一卒,利用自然灾害的可怕力量把鲛人们一网打尽!
    至于眼前这个冒充奥斯顿的人类,和他所带来的寥寥几个所谓观礼的人,只是他的牺牲品――至于究竟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只是那僵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拥有自主思维的人类该有的,哪怕海底麻木了的人类奴隶们都要比他们鲜活一点。
    难怪,难怪之前他们制造的那一场骚乱和那几声爆炸那么轻易就被解决,因为那根本不是他们的杀手锏。
    他们竟然找到了人为引发深海风暴的方法?!
    那几个小小的炸弹,恐怕只是用来引动深海风暴的工具,他们爆炸所产生的什么东西,一定能够引动之前那些人类在流乱海活动时留下的什么东西。
    无数繁多而复杂的念头冲进杨深的脑海,然而现实中却只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深海风暴的前兆巨浪已经狂涌倒灌,整个祭坛地动山摇。
    “岚音!厉沧!巫夔!”蓝夙渊瞳孔一缩,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怒意,厉声喝道。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早已分别率领鲛人战队和龙绡殿的护卫队,忙着救那些前来观礼的鲛人民众离开。
    而那些原本还沉浸在单纯的喜悦里的鲛人们,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感觉到自己所生活的家园家园里最神圣的祭坛和神像都在摇晃的时候,他们只能惊惶无措地发出惊叫和四处慌乱地游动,或者不解地看着他们高高在上的王。
    有一位母亲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咬牙逆着身边的洪流焦急地四处寻找,不少路过的善良鲛人停下逃窜的步伐,帮她一起找寻,却最终没有捞到任何人影。
    那个小小的孩子早不知哪里去了。
    那位母亲发出绝望的哭号,原本用来唱出天籁之声的歌喉此刻只能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发出嘶哑的呼唤,却再也唤不回他的孩子。
    她绝望地停在那里,完全无视身后呼啸而来的危险,满脸的茫然和不可置信。
    她们伟大的蓝皇的仪式,明明应该是整个银蓝海域所有鲛人的幸事,这些天她们停下一切别的事物,就为今天在做准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脸上惊怖茫然的神色让人不忍直视,杨深心里一紧,想起蓝夙渊刚刚对他透露过的秘密,这些鲛人平民并没有任何力量,他们柔弱得甚至打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奥斯顿引来的深海风暴,真的会让这里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无论是这些手无寸铁拳无寸劲的鲛人平民们,还是银蓝海域里数量庞大的还在等待着被他们心心念念的乌托邦拯救的人类奴隶们,以及所有正在锲而不舍救人的鲛人战士和护卫。
    还有他和……蓝夙渊。
    即便是这深海里最强大的皇者,也无法以一己之身去和恐怖的大自然为敌,面对深海风暴,他们都只能碎为齑粉。
    好毒。
    真是毒计。
    任谁都没有想到奥斯顿这次暗中安排的,竟然是这样一场变故!
    他是杨深不是扬瑟尔,原本虽然奥斯顿总统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但他对他也并没有太多情绪,但如今眼前的一切,只让杨深感到滔天愤怒!
    没错,兵者、诡道也,对于打仗他也并不觉得需要光明磊落到迂腐的地步,但是乌托邦的战争,不是应该为了所有人类的自由与和平吗?
    奥斯顿这一计,把地球上如今仅存的大部分人类都送入死神之手!要知道,海底的人类数量远远、远远多于乌托邦!
    他这不是在为人类争取什么自由与和平,他这是丧心病狂!
    蓝夙渊挡在他身前,冰冷的寒气笼罩他的身周,蓝发与银尾时而如光速般闪过,拉回一名即将被卷走的子民,时而从他压抑着怒意的双唇中吐出命令,安排人们撤退,时而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杨深。
    如果有机会,杨深可能会思考这眼神的含义,思考蓝夙渊是否也怀疑,他也是制造这场风暴的参与者。
    但现在杨深完全无法考虑这种念头。
    他站在那里,眼前是无数鲛人们乱象惨状,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哭号,还有那切身无比地,深海风暴来临的死亡之声。
    杨深觉得愤怒,非常愤怒,他很想做点什么,能救救这些无辜的人。救救蓝夙渊,救救他自己。
    奥斯顿一定会赶尽杀绝,整个银蓝海域一定都会进入深海风暴的席卷范围,他们撤退又能往哪里退?
    这些鲛人和所有人类奴隶必定退无可退。
    有哪里……有什么……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们,安全?!
    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杨深希望自己拥有力量,他需要,需要巨大的――需要能让他们避难――又来了。
    头一阵昏沉,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起,在呼唤他……呼唤他……呼唤他……
    杨深忽然猛地睁开眼,喊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33?拯救
    那神秘的音节脱口而出的刹那,杨深立刻感到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甚至是生命力。
    与此同时,来自海洋深处最可怖的狂暴飓风裹挟着无数的乱石碎沙废墟活物浩浩袭卷而来。
    所过之处,眼中所见任何曾经存在的东西都被拔地而起,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碎为齑粉,再混流入风势与浪涛中去,变成新的杀人利器。
    还没能得到帮助的鲛人平民们甚至连下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立刻被卷入了死亡的洪流。
    然而在这声势浩大的风暴里,还有什么东西随着杨深的缓缓软倒,而浮现出了它庞大的身影。
    是那艘楼船!
    是那艘沉默了成千上万年,只被当做族传宝物连同黎陵大神的神像一起供在祭坛中,唯有鲛皇举行仪式时才能重见天日的,用来迎接鲛皇伴侣的楼船。
    在喊出那个音节的时候,杨深内心深处忽然有了一种荒谬却又真实的感应,他觉得,那个玩意儿,能够感应到他的想法。
    救救他们,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杨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说。
    下一刻,死亡的奏鸣曲中,忽有光华大盛。
    那艘原本只能装下数十人大小的楼船,蓦地发出灿烂的红光,于乱流巨浪中升腾而起,在摧枯拉朽的暴风里,稳如屹立万年的磐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给震住了,他们族中千万年来暗淡如一段朽木的楼船,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涨大。
    红光照耀之中,一个个被卷入风暴的鲛人们瞬间消失,下一秒,他们就发现他们落到了一个灰暗却安稳平静的地方。
    没有风、没有浪、没有重物碾压的痛苦、没有被活生生撕裂的惨烈。
    他们活着,他们安全了。
    有不少鲛人面面相觑,在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之后,忽然猛地哭出了声来,“感谢黎陵大神。”他们哽咽着说。
    更多的,是已经失去了亲朋好友的鲛人,在茫然了半天之后,又哭又笑,痛苦到几乎要失去理智――要是再早一点,要是再早一点……
    而楼船之外,尚未被红光照耀的、还在尽力拯救族人的鲛人战士们,也是一阵哗然。
    正拎着谢尔的后颈企图把他扔到离深海风暴更远一点的地方的巫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看着那艘乘风破浪安稳如初的楼船,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竟然……“真的,认主了?”他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忍不住转头想寻找究竟是谁能令这个终年寂静的旧物重新焕发出光彩。
    然而这么乱的水流中,谁也看不清谁,下一秒,红光照过来,他和他手中的谢尔,也一同消失在海水中。
    楼船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鲛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看见他们伟大的蓝皇的身影。
    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是陛下吗?是陛下救了我们?”
    “当然是陛下!除了伟大的蓝皇陛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可是陛下自己人呢,你们谁看见他了吗,他进来没有?!他会不会为了救我们――”
    “闭嘴!别乱说话,陛下那么强大,不会的!”
    不知道是谁出口喝止,就在这时,船舱中再次响起细微的轻响,顿时所有的幸存者都惊喜地望去,这回定是蓝皇无疑了,他们想。
    被送进来的却是一大群人类。
    他们的服饰和脸上的表情都显示出,这些正是一直生活在海底的人类奴隶们。
    鲛人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们可没有忘记,刚才那吃人的风暴、毁去了他们的祭坛他们的银蓝之海他们的家园的风暴是由谁引起的,他们的族人是因何而死。
    就是那些狡猾的人类!
    打着要为蓝皇的仪式前来观礼和祝福的狡猾又恶毒的人类!
    尤其是那些在风暴中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的鲛人们,看向这群人类的眼神几乎忿恨欲狂!
    更何况,他们的蓝皇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若是,若是为了他们他反而出了什么事……
    感受到船舱中浮动的杀意,大部分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类更加慌乱。
    本来今天蓝皇与他们扬瑟恩将军的仪式,他们也一样很欢喜,有了扬瑟恩将军在,也许他们就有希望。
    虽然他们不敢去祭坛亲眼看一看,但私下里一样全都欢欣鼓舞。
    却在忽然间感觉到整个海底好像都开始震颤,然后过不了多久,一道光芒闪过,他们再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这种可怕的气氛和鲛人们的眼神让他们甚至不敢说话,也不敢轻易挪动。
    虽然各自的缘由不同,但偌大的船舱里,鲛人与人类终究还是泾渭分明,如同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不能越雷池一步。
    唯一的异类,大概要算仍旧被巫夔拎着后颈衣领的谢尔。
    “扬瑟尔!扬瑟尔呢!”一回过神,他立刻转过身,焦急地寻找着挚友的身影。
    而此时仍在海中祭坛上的杨深,浑身酸软无力,眼前朦胧一片,只能隐隐看到一抹银色的身影,正在向他冲来。
    不行……蓝夙渊……这样蓝夙渊会死的!
    献祭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杨深眨了眨眼,看着那道银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没事了,都没事了,他想,然后听见了自己全身骨骼在风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能把自己也送离这个危险之地。
    又要死了吗?像前世一样?在这铺天盖地的深海风暴里。原来这才是他的宿命。
    不过至少,今生能死得没有遗憾一点,他差一点,就成为了蓝夙渊的终身伴侣呢……
    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杨深随波流去。
    ☆、34?生还
    “看!蓝皇陛下!是蓝皇陛下!”
    在几道尖叫声中,只见一道银光闪过,船舱正中落下一个了身影。
    真的是蓝夙渊!
    鲛人们立刻激动起来,想要涌上前却又怕玷污他们伟大的皇,只能挤在一处,感激崇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所有炽热的眼神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而此时的蓝夙渊却略失往日的风度和冷静,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他刚一落地,只顿了顿,接着立刻动身从人群之中迅速地穿过。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时刻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鲛人和人类们都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路,然后疑惑地望着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的蓝皇。
    “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他冷冰冰地甩下了一句,自己却急切无比地冲了舱外,只留给他的子民们一个长发飞扬的背影。
    “陛下!”
    “陛下您要做什么!”
    鲛人们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蓝夙渊为什么还要出去,毫无疑问这船舱外面早已被致命的风暴包围。
    即便他们无比信任蓝皇的能力,却也依然会为他忧心。
    可惜蓝夙渊临走命令他们不要跟出去,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否则一定会有人出去看看究竟。
    正在这时一个低沉优雅的男声响起来:“在这儿呆着,岚音会保护你。”巫夔把谢尔拎到岚音身边,递给她一个把人看牢的眼神。
    “喂!我又不是小兔子!扬瑟尔还生死未卜我要找到他!”
    谢尔挣扎了一下,对巫夔怒目而视,他是乌托邦最出色的潜行者,他不是弱鸡,不需要被这么保护,他要救扬瑟尔!
    “嘘――”面对挣扎不休的男孩,巫夔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靠在唇上,对谢尔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相信我,他会没事的。”
    金发的少年不知怎的就怔住了,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从不正经的鲛人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那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害得他忍不住要去相信。
    巫夔一笑转身。
    “大家赶紧抓紧时间休息,蓝皇陛下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归来的。”他高声道。
    有人认出了巫夔的身份,以巫氏一脉传承的预言能力,他说蓝皇陛下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于是,浮动的人心开始渐渐安稳下来,与亲朋失散的开始小声寻找亲朋,受伤的人也一一排队到治疗者那边去治伤。
    而巫夔随后则同样排开众人,往船舱外走去,在翻涌的风浪中,他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熟悉的颜色倏忽闪过,随后就不知被卷去了哪里。
    刚刚还一脸自信的男人皱起了眉,略显忧愁之色。
    他们这位皇……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在意那个人类。
    而蓝夙渊几乎是在被杨深送进楼船的第一时间就没有丝毫犹豫地重新跳回了海中。
    杨深会死,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怒意甚至比之前看见那几个人类丑恶的嘴脸更甚。
    就算是天灾,这种事情,他不允许。
    只是纵然他是鲛人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皇者,面对大自然恐怖之力依然渺小如斯,只能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一往无前地向着那个正在消失的小小一点全力游去。
    生怕慢一秒,那个人,就再也抓不住了。
    随着波浪起伏跌宕的杨深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有种种幻像一闪而逝,如同自己正在冷眼旁观自己一生的故事。
    这是,蓝……夙渊?
    眼前出现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杨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事实上以他人类这血肉之躯,他早就该随风化为飞灰尘埃了,能挺到现在,还多亏他身上的衣服。
    还记得刚送来的时候巫夔曾经说过,这是蓝夙渊特意嘱咐为他做的,以鲛人皇室最珍贵的鲛绡纱制成,枪炮不入水火不侵,能抵挡当今世上大部分攻击和深海重压。
    就是这件看似恶趣味的衣服,把他的命留到现在。
    蓝夙渊……
    从前世到今生,暗中仰慕了太久太久,不知不觉在时光的洪流中溶入了血肉,到最后无论是换一个身体还是分割了灵魂,最初和最终果然都还是这个人。
    那些即便躺在同一张寒玉床上也不曾敢于说出口的话,现在反而毫无负担了,毕竟只是自己的幻觉,还有什么不能表达。
    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温柔而强硬地环抱,那种温柔与不久前在龙绡殿大殿上被蓝夙渊拥抱的感觉一模一样。
    杨深扯了扯嘴角,微微抬手想去抚摸自己制造的幻象里那个男人的脸,可惜毫无力气,只能轻轻垂下。
    蠕动嘴唇,他轻声说:“蓝夙渊,我喜……”
    “抱紧。”冰冷而简洁的男声打断了他虚弱的低语,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强劲有力,杨深一震,努力睁大眼。
    这个蓝夙渊,是真的?
    是蓝夙渊来救他?!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类,不顾自己鲛人之皇的身份?!
    冰凉的鱼尾缠上他的双腿,无情的温度,却替他抵挡着风浪和尖石利物。
    巨大的喜悦汹涌而上淹没了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忧虑,这样不行,这样他和蓝夙渊都会死的!
    他必须把他们送到那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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