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向来雷厉风行,决定做的事,能当日做的绝不拖到明日。
    他打定主意要帮着南阳度过这次瘟疫,是以,当日一大早便风风火火入了宫,向皇帝表明来意后,展宏毅当即向他表示感谢。
    “太子当真仁爱,有心救南阳百姓于水火,此等大义令朕很是佩服。”
    只是……
    他犹豫了片刻,想到近日连太医们都为如今这瘟疫发愁,而绥远对医术一窍不通,却自告奋勇向他献策,这不得不让展宏毅质疑。
    “眼下形式严峻,太子千金之躯,还是安稳待在驿馆中,莫要去那疫区涉险,毕竟……呵呵。”
    他意味深长冲绥远笑笑,表达得十分隐晦,绥远却听懂了。
    连太医们一时半会儿都控制不住的瘟疫,一个绥远又怎可能管用?
    看来这皇帝还是小看了他。
    “陛下,彻底消灭那瘟疫自然还是要靠大夫,可眼下瘟疫若不控制,局势只会愈演愈烈。”
    若那些大夫的法子当真管用,瘟疫就不会在短短几日扩散得如此快,城内已然开始死人了,这瘟疫再不控制,只怕难以收场。
    显然,展宏毅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碍于绥远的身份,他尚且抱有质疑。
    “你想如何做?”
    管不管用,不妨先听听。
    “回陛下,本殿只为疫区值守的大人们提供几条思路,至于如何救治,还得看各位医者的手段了。”
    “行,你且说说。”
    展宏毅大手一挥,很是期待看着绥远,却见他顿了顿,不卑不亢冲皇帝笑道:“若我这些法子有效,他日瘟疫散去,还请陛下答应本殿一个条件。”
    呵,居然是来跟他讨人情的?这时候来这招,绥远倒是精明。
    “好,朕应你,若你的法子凑效,允你一个条件,只要朕能办到的,必然信守承诺。”
    皇帝老子发话了,那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绥远放心了。
    “此次瘟疫乃是因着战乱爆发,尸体病菌扩散所致,若想控制此次大疫,必须从三点入手: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这是防疫最基本的三大步骤,原本只要底下配合妥当,此次瘟疫不至于闹得如此严重,偏偏这些古人脑子不好使,这都感染到卞霖城了,还仅仅停留在救治施药这一层。
    如此下去,不等敌国来攻,南阳百姓能被瘟疫一次性带走。
    眼见展皇听了他的话还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绥远暗自叹气,果然还是得解释清楚。
    “所谓控制感染源,便是将能够散播瘟疫的人或动物集中隔离起来,不与外界接触,如:已染上瘟疫的百姓,甚至是有瘟疫类似症状的百姓。”
    “把已染病的动物或尸体深埋、焚烧,对出现过瘟疫的地方消毒,净化,如:施以药草烟熏,就是切断传播途径。”
    绥远说的条理清晰,展皇终于恍然大悟,“此法可行!”
    他眸色大亮,继而忍不住急急追问,“那第三条呢?保护易感人群,又是何意?”“提前预防感染,避免未感染人群接触瘟疫区,隔离保护老幼弱小,便是保护易感人群。”
    这一通解释下来,展皇越听越兴奋,绥远这几条方案,确实是如今他们的致命处,正是忽略了这些,瘟疫才会短时间内扩散如此之快!
    “可若要做到这些,怕是耗费的人力巨大。”
    也不知落实到实处之时,可不可行?
    “陛下,恕我直言,若要将这几条落实下来,得派有威望之人前去,此人必然要办事雷厉风行,对百官及万民有足够震慑力。否则……不个不甚易激起民愤。”
    好好的被人拉去隔离,搁谁谁愿意?若都是平民便罢,可万一好巧不巧碰上有权有势的,与官员沾亲带故的,或是高官大户,阶级层次如此分明,被隔离在一处,那必然要起冲突的。
    对于这点展宏毅也心知肚明,若要按绥远的法子控制隔离疫区,那必然需要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
    “又有威望又能震慑万民……”
    这任务该派谁去?
    展宏毅认真琢磨了会儿,立马想到了个人。
    景羿!
    堂堂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谁比景羿在南阳百姓心中有震慑力的?
    皇帝瞬时来了主意,招来管事太监道:“传话羿王府,着令羿王领王府几大侍卫,负责瘟疫隔离消杀一应事宜,若是人手不够,城里各处府衙侍卫听候羿王差遣!”
    又是景羿。
    绥远一听便开始头疼,那几条方案可是他提出来的,真要落实,那负责的必然是要与自己同时到场。
    这么一来,他岂不膈应?
    正愁如何避开,皇帝便已然语带商量冲他适时开口了,“此次瘟疫|情况严峻,太子既有法子,不知可能与阿羿一道?如此也好适时指点他行事。”
    焯
    绥远心中那万条草|泥马已然开始奔腾了,他如今杀了那姓景的心都有,偏还要与他一道共事!
    心里万分不情愿,可为了皇帝的一个承诺,他只得忍了。
    绥远的几个控制瘟疫的方案,有了羿王带人落实,效果很是显著。
    由于染病人数过多,城里特地设立了多个隔离点,各处的医馆便是首当其冲,成了聚集病患最多的地方。
    羿王亲自带人日日在几大隔离点值守,唯恐有讳疾忌医者中途逃窜出去以致瘟疫再次扩散。
    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上至高官权势,下至平民百姓染病者众,如今因着绥远那隔离法子,被迫聚集在一处,难免时不时发生点冲突。
    做官的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屑与平民同处,百姓淳朴和善,却也免不了有少数粗鄙之人,如此鱼龙混杂,某种程度上却是加重了值守人员的负担。
    绥远跟着陛下派下的侍卫一道在医馆,连续‘指点’了几日后,人已几近累瘫。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此刻绥远嘴上戴上了陆离在家给他特制的口罩,摊倒在医馆角落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原本来此仅是为了指点侍卫们做事,可到了医馆,见着满地的老弱妇孺苟延残喘,原就心善的绥远便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鬼使神差在敌国的国土内,做起了救死扶伤的‘义工’。
    整日忙的事,不是待医官施药,便是熬药煎药,业务再广泛点,碰上隔离人群闹事掐架的,还得时不时客串一下值守侍卫劝架,劝不动的,绳子一捆,丢去官府。
    如此反复,好好的一个丰神俊朗太子殿下,愣是给折腾得蔫了吧唧。
    以至于每日回到驿馆,除去知情的司杨玄玉,其余下人总是一脸莫名。
    殿下每日里做山匪去了?
    起初陆离亦是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怎么出个门回来就瘫了?一连几日,绥远早出晚归,精神焕发出门,蔫头耷脑归来,整个人看着便像是个身体被掏空的,于是,陆离姑娘看绥远的目光,渐渐微妙了起来。
    “我说,哥啊,你最近有些透支啊。”
    她说得隐晦,单纯如绥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知医馆那救死扶伤时不时还得负责劝架的活,干起来确实有些体力透支了。
    “可不是,累是累点儿,但小离放心,哥哥身体倍儿棒,这点累活,问题不大。”
    待他帮着展皇将那瘟疫控制住了,一切都会好的,天大地大,小离的安危最大,他总能护得住她的。
    绥远信心满满出了驿馆大门,后头的陆离眼神越来越古怪了。
    绥远哥污了!
    整日不见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人还萎靡成这样,指定是逛窑子去了!
    万万没想到,累死累活在医官里给展皇当牛做马,被陆离误会成这样,此刻的绥远若是知晓,只怕会吐血三升。
    而留在驿馆里的陆离,对绥远近日这些异常举动左思右想,越想越跑偏了。
    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是将自己给琢磨着急了。
    “绥远哥居然逛窑子!!!”
    也不知咋的,陆离姑娘越想越气,为何生气,她也闹不明白。
    反正生气的后果是,几日都没出过一次门的陆离,破天荒戴上了帷帽,义愤填膺踏出了门,一路鬼鬼祟祟跟在了绥远身后。
    “我倒要看看,哪个绝世美女将你迷成这样!”
    这会儿被通缉的事完全被她抛之脑后了,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抓奸!
    火急火燎一路跟着绥远,到了医官陆离终于懵逼了。
    眼前是个临时扩建的大型医馆,外头是看诊大夫,和施药伙计,再往里,三三两两的流聚集在一起,大队的侍卫在医馆大门守着。
    “这是……”
    怎么个情况?
    染病的百姓集中起来了?
    看着绥远大摇大摆进了医官,模样看着轻手熟路,陆离更懵了。
    敢情绥远哥这几日去的地方,是医馆?
    还跟不跟?
    她心里焦急,自己这情况,人群多的地方去了便是找死!可不去,绥远哥那状况她又很是忧心。
    “进不进?”
    她暗自挣扎,瞅见绥远进了里头眨眼没了人影,陆离急了,银牙一咬,紧了紧头顶那帷帽最终还是往医馆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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