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白渠郡城的官道上,一群头戴斗笠、身穿蔽体红袍之人正列队逆行。
    他们右臂皆缠绕着钢环,臂膀极为粗壮,堪比常人的大腿,但左臂相较右臂又显得过于纤细。
    人体若是出现显著的不对称,看起来将会异常怪异,他们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将斗笠压低, 看不清面容,三十人一列,十人一排,三百号人浩浩荡荡地于官道上行进。
    浩荡的怪异感扑面而来,来往行人车辆无不退避三舍。
    驾车之人更是慌张地将马车开入官道旁的旷野,哪怕因此侧翻。
    带领这三百号人的头目同样身穿蔽体红袍,但他并未戴着斗笠, 一头金发极为引人注目。
    他也是唯一骑着马的人,右臂也最为粗壮, 缠绕其右臂的钢环足足有二十余圈。
    此人的面容具备西域人典型的深邃,然而其目光处处透着一股凶狠,鹰钩鼻与薄嘴唇,尽显阴森刻薄。
    虽然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然而遭遇如此面容之人,安敢有人与他交心?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迎面遇上了一支官道的巡逻队。
    巡逻队大约二十余人,他们足有三百多人。
    两方相遇,场面十分微妙。
    为首之人吹着口哨,悠悠然驾马而过,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压根没把巡逻队放在眼里。
    要知道,官道的巡逻队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治安,突然出现一群制服统一且杀气腾腾之人,显然无比可疑。
    巡逻队隶属于蓬莱大营,乃是大封根正苗红的编制军。
    居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谁给的天大胆子?
    巡逻队内年轻的士卒忍受不了,正想喝住那领头之人。
    然而一旁的老兵眼疾手快, 当即捂住了年轻人的嘴。
    年轻士卒一脸不解,然而老兵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领头之人与巡逻队擦肩而过,后续的三百号人的大部队随即跟上。
    然而不知不觉间,巡逻队愕然发现自己被那三百号人包围。
    领头之人勒马回望,脸上的笑容无比瘆人。
    “你想怎样?”
    老兵喝道。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们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想怎样?
    为首之人掏了掏耳朵,一脸迷茫似乎他听不懂大封语。
    他挥了挥手,三百号人又动了起来。
    老兵刚松了口气,然而为首之人突然开口,故意用一口蹩脚的大封语命令道:“使徒听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巡逻队成员们大惊失色,惊喝道:“尔敢!”
    为首之人没有理会,掉转马头继续慢悠悠地前进。
    他身后传来钢环掉落之声、哀嚎声以及——咀嚼声。
    三百号人行过,原本被包围的巡逻队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面上只有被撕烂的衣料布条,以及星星点点的血迹,其余什么也没留下, 包括骨头。
    为首之人吹着口哨,他眺望着远方,顿感心旷神怡。
    旷野之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带来凉爽与惬意,回想几个月前,那大漠内刮着的沙暴是多么骇人。
    狂风裹挟着砂砾吹打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割,让人不敢睁开眼睛,甚至还得屏息憋气,以免锋利的砂砾吸进心肺。
    这里相比大漠实在是过于惬意了,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想着回去,仿佛是在“自讨苦吃”。
    相比你也是如此吧,烈怒夫大人。
    您忠诚的达罗夫正在路上,还请稍等片刻。
    乞丐镇内,小乞丐十六久违地洗了一次澡,她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用香草擦拭身体。
    她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干净。
    十六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这个容貌到底算不算漂亮。
    比起隔壁镇子的大小姐,人家脸庞肉嘟嘟且红彤彤的,还有好看的首饰,令她梦寐以求的凤冠霞帔。
    然而自己瘦不拉几的,脸色也不好,至于首饰,她顶多折根树枝当发簪,仅此而已。
    人与人的参差真大,越想越心烦意乱,越想越不甘心。
    她心烦意乱地将水面搅乱,打散水中的倒影。
    随后她悄悄起身摸回瞭望塔,打算给烈怒夫一个惊喜。
    此时烈怒夫正好在瞭望塔之上,他褪去衣物,运气调息,长出一口浊气,双眸顿时清朗了许多。
    他身上的外伤都已痊愈,唯独胸口处依旧淤积着一块儿瘆人的紫黑血印,颇为扎眼。
    那道血印甚至与心脏一同跳动,多次有向四肢百骸扩散的趋势,然而都被烈怒夫压下。
    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去掉这块血印,它的位置是如此靠近心脏,尽管有烈日之徽的庇护,但早晚会成大患。
    烈怒夫思来想去,最后心一横,打算着手祛除血印。
    大封这边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直被血印拖累伤势,不如“出点血”让血印彻底消失。
    烈怒夫握住烈日之徽,以前其边缘的锋利处割开血印所在处的肌肤。
    顿时一股灼热炙烤着心头,剧痛相伴而来。
    烈怒夫咬着牙,额头上汗珠涔涔,但手上依旧在用力,直到划开一道相当骇人的伤口。
    他再次调动真气,把丹田内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儿真气全部驱至胸口,将淤积在筋脉内的毒血一并从刚划开的伤口处推出。
    这一过程漫长且苦痛,毒血不甘于就此被挤出烈怒夫的身体,它还在作妖。
    扎根于筋脉,于是它使筋脉剧烈抽搐,那是百倍于抽筋的痛楚,几乎直击灵魂深处。
    烈怒夫口中铁锈味弥漫,想必牙齿已经渗出鲜血。
    这种时候便是比拼意志,他一鼓作气,迎着痛苦而上,心底无声嘶吼着,最后将毒血完全排出,喷血如柱。
    紫黑色的毒血溅在瞭望塔的石壁上,石料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可想而知,这玩意一直留在烈怒夫体内是何其危险。
    烈怒夫再次检查一遍,确认毒血已经排干净,随后他几乎脱力地躺在地上。
    这一幕恰好被十六看见。
    看着烈怒夫狰狞的伤口,十六捂着嘴,反应过来后她当即从自己的衣服处撕下一条布料为其包扎。
    烈怒夫拦住了她,警惕道:“你谁啊?”
    十六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回道:“我是十六啊!”
    听到她的声音,烈怒夫恍然大悟。
    他看着十六,目光有些呆滞。
    倒也不是说洗白白的十六有多漂亮,只是前后模样一经对比后的巨大反差,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美丑之间的界限就是无休止的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今的十六在烈怒夫看来已经美得足够夸张。
    “看什么看?还不自己捂着伤口!”
    “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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