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は见ている
    世界の始まりも
    海は知っている
    世界の终わりも
    ……
    甘粕右卫门很喜欢项天鹰教他的这首歌,一有空就会唱上两句。虽然项天鹰的日语和他的越后腔差别很大,但两个人还是能用日语正常交流。
    项天鹰常对他说:大海之外有更广阔的世界,日本只是世界的几百分之一,大明也不过是世界的几十分之一。甘粕右卫门有时也会对项天鹰口中东方大海对岸的未知世界心向往之,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想念自己的父母。父亲大人死前说他的灵魂会升入天国的,母亲大人的灵魂大概也在呢。为了不让他们失望,自己可得好好努力才是。
    以甘粕右卫门现在的水平,初小毕业拿个文凭不算难事,但是想考高小就有点困难了。甘粕右卫门对于继续读书也没有太大兴趣。他是想去军校,毕业之后当个威风凛凛的军官--实话说,在他的心目中,除了当军官之外,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了。
    所以课余时间他一直在体育上下工夫。这次选拔足球队他也作为守门员入选了。此刻,他正坐在操场旁边,哼着这首歌曲。想着未来的前途。
    操场上的人很多,全球队的人都到齐了。这是高雄国民学校足球队正在举办的为期三天的合宿练习,准备参加最近举行的高雄地区足球赛。
    经过三年的推广,足球在整个台南地区已经很普及了,除了国民学校之外,青少年扎堆的地方:比如本地的陆海军、国民军;机关工作人员;农场和机修厂;修船厂……先后都组织了球队。在大员驻守的百无聊赖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士兵、水手也很喜欢这种运动,专门请人过去传授,马上也流行了起来。项天鹰还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荷兰建业队”。
    高雄国民学校队虽然是发源地球队,但是战绩却不怎么理想。一来他们练球的时间有限,二来年龄普遍偏小,在拼抢上显然不是对手。虽然号称是“技巧性足球”,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十二个球队排名基本就是在倒数二三上。
    好在在高雄,踢球主要是娱乐,赢得冠军也没什么特殊的好处,只发点参赛纪念品而已。大家的心态也比较放松。
    “甘粕!准备上场了!”胡华阳吹响了哨子,看到他还坐着,招呼道。
    甘粕右卫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球场走去。甘粕没有什么朋友,闲暇时间要么是坐在球场边缘的角落里轻声唱歌,要么就是独自一人锻炼身体。形单影只。胡华阳就任队长之后,时时刻刻都会注意他,随时随地把他拉入球队的整体活动中。
    胡华阳是徽州绩溪人,和高举算是同乡。项天鹰之所以任命他当队长和广州市让高举牵头组织工商联合会是一个意思,有防止学校内最大的群体山东人和闽南人结伙的因素。不过很快,项天鹰就觉得自己的决定太正确了:胡华阳不仅球技过硬,而且对于调节队伍内的人际关系很有一套,上任才一周,所有队友就都拿他当成带头大哥了。
    队员们列好了队,胡华阳扯着嗓子说:“今天有新队友加入,大家鼓掌欢迎!”队伍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原因很简单,这位新来的队员是黄涛。
    程峻和低声道:“这家伙也来了!有他好受的!”
    足球队可以说是这个学校里最团结的小团伙,黄涛和吕原、甘粕是对头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程峻和虽然不是蓬莱人,但是他家是安徽的,在班级里常被潮汕同学排挤。对黄涛毫无好感。眼瞅着他还要来参加球队,心里更是不大痛快。
    黄涛对于自己不受欢迎这一点似乎毫无察觉,按规矩和大家依次握手。甘粕的态度颇为勉强,两个人手一碰他就把手缩回去了,吕原则是狠狠地握了一把,其他队友也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态度。吕原悄悄对大家使着颜色,心想一会儿训练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下班的时间到了,程效如收拾了账簿,向掌柜告了辞,出了自己供职的杂货行。这家杂货行和他自己,都是几年前在霸王行动中从中左所迁徙来得。要不然,他是绝对不会携家带口来台湾的。
    澳洲人和郑家过不去这没啥,可是干啥把老百姓都给弄到台湾来了……这点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也只能自认倒霉--自古以来,胜者迁徙人口到自己地盘的事情屡见不鲜。澳洲人也不例外。
    好在掌柜的到了高雄,澳洲人资助他重新开张,他也继续在铺子里当他的大伙。杂货铺生意不错,他的日子也算过得,虽然全家到了高雄就先后生了寒热病,好在澳洲人有药,吃了之后很快就痊愈了。一家子也就太太平平的在这里过起了日子。
    他沿着道路往家里走去。搬来高雄三年多了,他还是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一边走一边擦着汗。和发动机行动中被收容来得难民不同,他略有些家产,刚到高雄便买了房,家离杂货行只有不到一里,来往很便捷。估计这会儿妻子已经做好了饭了吧,程效如心里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里,妻子还在厨房忙活,程效如招呼了妻子,便进了卧室,刚一进门,心中不由得一凉,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这是遭了贼了!
    “阿素!阿素!”程效如喊着妻子,一听他喊叫,妻子和六岁的儿子都跑了过来。贼是趁着程夫人做饭的时候越窗而入的,看起来是个土贼,在抽屉里没翻到几张流通券,就把衣柜里比较新的几件衣服都拿走了,又拿了几样东西,连喝水的茶杯都没放过,不过藏在床下角落里的银子倒是安然无恙。程夫人抹着眼泪,程效如一个劲地安慰她:“人没事就好,丢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程夫人抽嗒着说:“咱们快报警吧,兴许东西还能找回来。”程效如说:“我这就报警去……啊呀!”
    程效如忽然像疯了一样在一片狼藉的屋内拼命翻找,程夫人不知道丈夫这是怎么了,吓得连哭都忘了,搂着儿子不知所措,程效如翻找了半天,最后连被罩都撕开了,还是一无所获,咕咚一声颓然坐倒,无力地轻声说:“千万不能报警,也别和任何人说,这可是灭门的大祸……”
    两天后的清晨,项天鹰倚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这本书显然是历经沧桑,多有破损之处,个别地方还有几点血迹。但是书的上一任主人显然对这本书维护颇为精心,所有字迹缺损之处全都工整地补全,虽然翻得很旧,却没有丝毫折页卷边,最后几页墨迹尚新,看起来是几天前才写上的。
    这本书是被收书的校工收来的,项天鹰刚到高雄就发了布告,搜集市面上的各种旧书和“笔记”。打的是为国民学校图书室增加馆藏的旗号。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旧书,而是文人们的笔记。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文人私人笔记是野史的主要来源,往往记载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史学意义是相当大的。
    不过这几年他的收获寥寥,毕竟高雄的人口主体是难民和垦荒移民。这次校役可算是给他淘到好东西了,项天鹰在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一本无价之宝,封皮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字:“琼变始末”。
    崇祯元年八月末,髨贼乘铁船自海上至琼州临高县博铺。铁船者,髨贼制于澳洲,有一大四小,大者长约数十丈,巍若城池,髨贼呼为“圣船”,或有称“丰臣”者。然大铁船虽巨,自至博铺未尝一动,行于海上者皆小铁船。小铁船无帆无桨,然无论风向皆行走如飞,髨贼云以水火之力驱之。髨贼自至临高,并未再制铁船,此技当为其国内秘术,来华髨贼未得习之。然髨贼制于临高之船舶,多有以水火之力驱之者,髨贼以此术行船驱车,并用于农耕百工。用于船,得以翦灭海贼,通商行贾;用于农,得以水旱皆丰,食用无虞;用于工,得以甲兵犀利,货殖丰足。此诚髨贼富强之根本也。
    髨贼旋即筑城于百仞,九月中,临高令吴明晋聚乡勇剿之,为髨贼连珠枪所败。十一月初,髨贼灭临高乡绅苟氏满门。苟氏乃海寇诸彩一党,诸彩遂攻博铺,不克。
    腊月末,海寇刘香犯临高,吴明晋以首功数百献捷,疑为冒髨贼之功。
    崇祯二年二月初,髨贼召县内乡绅数百会于百仞,以办团之名,令县内百姓纳粮,并出壮丁为其劳庸,曰“合理负担”。
    十一月,髨贼内变。谣称,贼酋马千瞩共贼将独孤求婚为争一女子启衅,贼渠文德嗣遂夜设一宴,邀求婚等十余人至,掷杯为号,伏士皆出,以短铳射杀之。求婚为驻东门之贼将东门吹雨之副贰,吹雨闻讯,遂引兵数百攻百仞,不克,中弹而毙,所部尽没,文德嗣以慕敏代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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