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人是能臣,有人是佞臣,有人是忠臣,还有人则是孤臣。
    王韶之就是个孤臣。
    不是因为他过于忠君爱国,而是他年少时做过一件错事。
    因为王韶之素有才华,以前曾负责编撰《晋史》。
    这编撰史书自古以来都是大事,对于主笔的史官道德素养还是很高的。
    王韶之做的也不赖,可他却做错了一件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得罪了琅琊王氏。
    王与马共天下的王氏。
    在史书中他将王氏的一些阴暗居然光明正大的写到史书上。
    他当然是给死人作传,但是死人也是有孩子的。
    那个人就是王弘,现在的琅琊王氏话事人,江州刺史,未来更是做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王韶之这才察觉到不对,开始拼命抱大腿,最后更是接下了弑君的活。
    只能说王韶之有太史公之直,却没有太史公之刚。
    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又菜又爱玩。
    和谢灵运一个德行。
    刘义真叹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灵运一边想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一边又想参与政事。
    王韶之一边想铁面无私青史留名,一边又怕琅琊王氏报复。
    都是矛盾到到极点的人。
    对这种人有一个谢灵运都够受了,居然还有一个,这让刘义真一个头两个大。
    谢灵运倒是没发现刘义真那掩饰的很好的为难,还在介绍一天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人。
    这里面除了颜延之等极个别外算是有点真才实学,其他人大都是奔着谢灵运的名声来的,完全就是酒囊饭袋,刘义真看到他们时不比看到一盘盘奥利给来的舒服。
    等谢灵运介绍玩,居然还带来了一些礼物。
    “我知长安公不缺金银等身外之物,所以都是些不值钱的文雅之物。”
    “此乃王右军的《兰亭集序》,是为书绝。”
    “还有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此为画绝。”
    “最后是谢某的《夜宿石门诗》,此为诗绝。”
    “长安公可喜欢?”
    刘义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兰亭集序》?《洛神赋图》?
    你管这玩意叫不值钱?
    谢灵运拿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假货。
    因为谢灵运母亲就是王羲之的外孙女刘氏。
    顾恺之则当过谢安的门客。
    这要是能拿出假货来未免就有些太看不起谢灵运了。
    只是谢灵运貌似有点过分自恋,居然把自己的诗也给拿出来当做礼物……
    刘义真赶忙推辞:“不可不可,这礼物未免有些太过贵重。”
    这东西都是国宝级的,刘义真拿在手里实在是怕烫手。
    谢灵运装作愠怒:“长安公莫非看不上谢某呼?”
    这下刘义真想不收也没办法,只得是让郭氏将礼物收起来。
    见刘义真收了礼,谢灵运带来的人都喜笑颜开,知道自己的仕途应该是稳了。
    刘义真拿人手短,也不太好直接拒绝谢灵运,只是对谢灵运诉苦:“我当然是把公义当成自家兄弟,岂有不帮助公义的道理?只是公义应该也知道我父还派了蔡廓当丹阳少尹,这蔡廓可是一直跟随我父的老臣,更是素有刚直之名,我怕他从中作梗啊!”
    对不起了,蔡廓……
    不过拿你当挡箭牌真好用。
    刘义真心中默默对蔡廓道歉后也是感慨。
    自己纯洁的心灵迟早会被这官场给搞黑。
    谢灵运听完果然急了眼。
    “但是公义莫急!”
    让压根没出场的蔡廓唱完白脸后自己这个唱红脸的也该出场。
    “蔡廓虽然素有威名,还是我父老臣。但现在我才是丹阳尹!我必然是有办法给公义讨个差事!”
    刘义真一副和谢灵运同仇敌忾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和蔡廓都有仇呢。
    “只是公义毕竟是黄门侍郎身居高官,到时候可能是要另挂一个低品职务,还请公义不要嫌弃。”
    先稳住谢灵运,后面慢慢操作!
    “哈哈哈!不嫌弃!不嫌弃!”
    谢灵运此时完全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他只感觉刘义真能处!遇事是真上,为了谢灵运的事连刘裕派下来的蔡廓都敢硬刚,实在是挚友!
    “今日我还带来许多美酒,就在长安公府上不醉不归!”
    谢灵运一个反客为主让刘义真都不太好说话。
    行呗,谁让你姓谢呢。
    一时间刘义真新买的府邸变成了这帮人撒野的地盘。
    有人喝高甚至宽衣解带,赤着身子跳到刘义真庭院中的水池中去洗澡,看得刘义真是格外膈应。
    这叫名士风流?明明是搅乱公诉良俗啊!
    到了最后这帮人都喝的不省人事,还是刘义真叫马车来把他们一个个送走。
    “这帮名士……还是少和他们交流为好。”
    不知为何,刘义真总觉得这帮人和后世的鬼火少年、非主流有些相似。
    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随着一个个人被拉走,刘义真府中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还剩一个人。
    “长安公!”
    刘义真见有人还清醒着顿时颇感意外,一看居然是王韶之这个瘟神。
    “王侍郎何事?”
    王韶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义真。
    “长安公刚才对康乐公所言,恐怕是权宜之计吧?”
    刘义真见王韶之拆穿自己也不慌,反而是装傻:“王侍郎何出此言?我和公义一见如故,怎肯欺瞒于他?”
    王韶之摇摇头。
    “我曾与长安公的长史王修共事过,此人与蔡廓同样刚直不阿,而且是个能吏。长安公能让王修心甘情愿辅佐,怎么看都不是阿于权贵、附庸风雅之人。”
    “王侍郎醉了。”
    “更何况康乐公送上的礼物虽然贵重,也不值得长安公冒着恶了宋国公的风险去帮康乐公,不是吗?”
    刘义真此时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在史书上能弑君、得罪了琅琊王氏还能善终的孤臣。
    此人和谢灵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比谢灵运强了一大截。
    “王侍郎,太聪明可不好。”
    刘义真索性也不装了。
    和谢灵运那种憨憨相处有那种对付憨憨的方式。
    和王韶之这种聪明人自然就要用对付聪明人的方法。
    王韶之见刘义真总算愿意和他正常交流,也是笑呵呵的模样。
    “康乐公的字画无法打动长安公,我这却有一份礼物,不知能否打动长安公?”
    “什么礼物?”
    “琅琊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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