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垃圾桥,就是四行仓库。
    仓库外墙千疮百孔。
    四周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
    四行仓库战役中,日军折损了两百多士兵。
    本以为,中国守军至少有一个旅,哪曾想是只有四百多人的加强营,这对宣称“战无不胜”的日军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出于泄愤心理,日军纵火烧毁了四行仓库,并以军事设施为由,不准四大行进行修缮使用,四周拉上了铁丝网,任其日渐荒废。
    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许延麟放缓了车速。
    他在向誓死卫国的勇士致敬。
    向战死沙场的英灵致敬。
    他们配得上“伟大”二字!
    许延麟心潮澎湃,眼睛有些湿润。
    蒋安安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不丢人,他们值得。”
    许延麟收起了情绪,掩饰的笑了笑:“你说什么呢?”
    蒋安安撇了撇嘴:“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别在乎面子?”
    说着话,她指了一下车窗。
    茶色的玻璃窗,犹如一面镜子。
    通过车窗能看到许延麟的表情。
    蒋安安继续说道:“其实,面子算得了什么呢?八百壮士撤到租界那天,成千上万的人夹道欢迎,我和若兰也来了,当时,他们一路唱着军歌,唱到男儿应是重危行,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场就哭出来了,眼泪止都止不住,那还顾得上面子好不好看,若兰开始还劝我,后来陪着我一起哭,可能是我们哭的太伤心了,躺在担架上的少尉就喊,老子还没死,先别急着嚎丧,晦气的很,要是会唱歌,就跟着唱吧!”
    “你们唱了吗?”
    许延麟问道。
    蒋安安摇头:“我不会,若兰倒是会唱一两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许延麟轻轻哼唱着。
    蒋安安听的很专注。
    十几分钟后。
    轿车停在大久保商社门前。
    许延麟问道:“日本人的商社?”
    蒋安安说道:“狐假虎威。”
    “怎么讲?”
    “老板是中国人。”
    上海沦陷后,增加了上百家类似企业商铺,打着日本人的幌子,不仅能获得诸多便利,也能免去麻烦。
    最起码,地痞流氓不敢滋扰。
    “嗳……”
    “什么?”
    “刚刚、你唱歌的样子……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很好就是很好的意思。”
    “唱的好听?”
    “嗯。”
    “你也很好。”
    “……什么意思?”
    “就是很好的意思。”
    “鹦鹉学舌!”
    蒋安安白了许延麟一眼。
    开门下了车。
    许延麟心情愉悦。
    走路都觉得轻快。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上海两年多,接触的异性也不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自己喜欢蒋安安?
    见许延麟停身站住。
    蒋安安佯嗔道:“离我八丈远,哪有像你这样子的保镖。”
    许延麟慢吞吞跟了进来。
    商社看着倒也还正规,社长、常务、业务、采购、接待、会计、仓库等等,该有的科室一个不缺。
    “商社欠你们家多少钱?”
    “一千块。”
    “一千块、就值当你亲自跑一趟?”
    “主要是想出来散散心。”
    “就像你说的,闸北乱的很,散心你来错了地方。”
    “不怕,我有保镖。”
    “………”
    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走了过来。
    “他是商社的常务,姓张。日本名字叫宫本太郎,这里每一个员工,都起了一个日本名字……”
    蒋安安低声给许延麟做着介绍。
    常务故作惊讶:“这不是蒋小姐嘛,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蒋安安板着脸说道:“罗社长在吗?”
    “哦,你说山本社长啊,他去苏州出差了,不在。”
    “出差?中午我打电话还在……”
    “刚刚走,嘿嘿,刚刚走。”
    “我是来收账的。”
    “社长不在,你看……”
    “山本社长说,找你也可以。”
    “他临走没交待啊?这可怎么说呢,害的蒋小姐白跑一趟,等社长回来,我会转告的……”
    常务嬉皮笑脸的说道。
    眼见常务一脸无赖相。
    许延麟慢慢走到社长室门口。
    凝神听了一会,猛然一脚踹开了房门。
    “山本社长”吸溜吸溜喝着热茶。
    房门被踹开,着实把他吓的不轻。
    手一抖,茶水洒了一半。
    许延麟说道:“蒋小姐,山本社长好像出差回来了。”
    蒋安安走了过来:“山本社长,你好。”
    山本社长干笑了两声:“本打算去苏州出差,刚刚有事耽搁了,宫本常务不知情,不知情,嘿嘿。”
    “电话里说好的,我是来收账的。”
    蒋安安懒得揭穿谎言。
    “嗳呀,会计不在啊……”
    山本社长很为难的样子。
    “就一个会计吗?”
    “就一个,会计室没人。”
    许延麟在一旁说道:“隔壁是会计室吧?”
    山本社长点点头:“对啊,怎么了?蒋小姐,这位是?”
    蒋安安说道:“我带来的保镖。”
    嘭的一声。
    许延麟踹开了会计室门。
    不出意外,会计也躲在房间内。
    许延麟一伸手,从腰里掏出一支南部式手枪,迈步来到保险柜前,对山本社长说道:“你要是敢说没钱,我现在就打开保险柜!”
    这支南部式,是宪兵队发给许延麟用来防身的配枪。
    而事实上,任何组织也不可能针对一个翻译官布置暗杀行动。
    半只耳那晚是随机杀人。
    即便换成任何人,他都会开枪。
    在华界和日租界,许延麟可以光明正大携带枪支。
    这辆斯蒂庞克轿车,等于是身份的象征,只要没有极特殊的情况,巡捕一般不会拦截检查。
    金钱能让人享受特.权。
    任何时代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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