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要掀起第二次天圆地方的大战。
    大荒的祭司站在高塔般的祭坛上,率领无数信众低头祈祷,至尊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是掠夺走律法。天央的文明也在此刻变作野蛮,但所有的律法都被保存下来,至尊从天而降,祂们居于云端,仰望天央天穹之上的巨大羽翼。
    “听说倏被杀了,被谁杀了。”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开口。
    “九州的空间律。”一道霞光落下,云端上多了一座盘坐的巨影。
    “空间律法还在九州,这个宇宙的天央军团在干什么。”云海深处,一个声音不屑道。
    “这是当初那浩宇神君所在,玉麒麟领命亲自来这个宇宙讨伐他,却被他逃脱。若是你有什么怨言,不妨说给玉麒麟听,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留下空间律法。”
    “当今九州的空间律不止空间律法啊。”那霞光中心的巨影说道,“那小虫子还有宇法呢,真是叫人怀念,宇法与空间律法结合于一个生灵的身上,颇有一种远古魔神之感。倏死了便死了,原始宇宙中的归源本来就是不是祂敌得过的。”
    “当务之急,是化开空境,令太一归来。”
    “太一下旨,应龙残像已灭,空境即将消失,只需要我等在外界辅佐便好。”
    “真的灭掉了?”一道声音似乎有些迟疑。
    “太一说灭了就灭了呗,还能不信不成,反正应龙再蹦起来我第一个跑。”
    “能团结些么?”
    “已经被太一忽悠过一次了,九州之战落一身伤病还没捞到什么好处,九州龙脉是抢了,可昆仑险些给天央压塌,你说说,当初打九州是为了什么?是咱们信任太一,愿意替祂鞍前马后,但很难有下次了,应杀了太多人,我是怕了。”
    “唉……”
    “算啦,比起大荒的蛮子们,咱们已经很仁义了,大荒蛮子忙着收割自家律法呢,恨不得给荣枯神殿祖坟都刨出来。”
    “荣枯神殿有什么值得祂们挖的。”
    “四柱神之前的原始三兽有尸骨埋在那,蛮子们听到有这等好东西,应该是嘴馋了。”
    至尊们坐在云上没一个正形,祂们很久没见过彼此了,在太虚又忙着对付那黎仙,现在听闻心头大患应龙终于是没法蹦跶,太一又将破开空境归来,祂们久违地放松,有的侧卧,有的趴着,云端上至尊们横七竖八地躺着,还有的背对众生,自顾自地在指尖缠绕道韵,斗着小人傀儡。
    “怎的没见过诃,祂捏小人的功夫可是一流。”
    “去九州了吧。”
    “九州有甚么好去的,不与我们这些老友叙旧,独自跑到九州去,小心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其中一人放下小人傀儡,抬手掐算片刻,挑眉道:“九州沉睡了两个开天魔神,祂应该是对那两头魔神感兴趣了。”
    “真的好么?黎仙可还活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顺着宇宙树杀上来。”
    “无所谓啦,山鬼不是在那么,黎仙要是想爬上来至少得过山鬼这一关,我觉得他爬不上来了,会和太虚一起被这个宇宙吃进肚子里,然后我等吃掉这个宇宙,黎仙也算是有了个好结局。”
    至尊指尖出缠绕的小人乒乒乓乓,可在下一刻小人突然消融。祂抬头,那天央之上的双翼正在凋零,它的羽毛落下来,触及到的一切都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一个帝王般的人影站在空境的裂缝,俯瞰众生,祂冷漠注视脚下的一切,冕旒下的脸无形无质,倒映宇宙缘起缘灭。
    …………
    蝼守在九州域外,他静坐,突然睁开复眼。
    宇宙突然开了一道口子,一头巨大的龙骨坠落下来,全无神采。蝼认出了他,是应龙从阴间唤醒的一头鳞类至尊,祂们一同杀上了天央,从此再没有出现。
    那龙骨坠落,吸引了不少至尊的注意力,但更多的是弥漫在至尊之间心照不宣的惊恐。
    在宇宙树生长起来,破开太虚与原始宇宙壁障的那一刻,蝼尝试唤醒九州轮回,这个在暗中引导九州漫长岁月的羽化者,可他失败了,九州轮回几乎凭空消失。哪怕九州轮回不再有曾经作为“人”的自我,祂也不该消失,而是成为一种九州的保护机制,但事实是九州失去了这个保护机制。
    九州轮回没有反应。
    蝼沟通太行地界的地类神树,又询问雪域的白莲,它们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感,蝼施展宇法,辅佐恒朝的河图洛书,终于是寻到了有关九州轮回的蛛丝马迹,但他们都没有时间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托付给古界之天。
    那是他的地盘,一个天类能做到最好。
    余下的,蝼不愿祈祷,他与至尊搏斗,暂时庇护九州片刻安宁。
    当那具龙骨坠下,蝼知道这片刻安宁将结束。
    他将面对的不是自己经历过最强大的敌人,而是放眼九州历史亦是最为可怕的大敌。
    天央至高神,太一!
    “若是你放弃一切,拼命逃亡,未必没有一线生机。”一个沉厚的声音猛地在蝼身后响起,毫无征兆。
    蝼回头,一张覆盖黄金面具的脸紧贴着他,那只阴冷的金色竖瞳露出戏谑的笑意。
    “烛九阴。”蝼不禁回想起在那个荒芜九州记录的历史。
    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九州,昆仑之君,烛九阴,这位伟大君主的家园被毁灭,子民被屠戮,他游荡在各个宇宙之间,寻觅归一之路。蝼明白他与南烛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甚至是作为死敌存在。
    “你要逃么?”蝼反问他。
    “你认为太一降临,所以我需要逃走?”烛九阴围绕着蝼,庞大魁梧的龙躯宛若罩住蝼的铁桶。
    “不。”烛九阴摇头,“太一突破空境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原始宇宙会有人处理,他种下宇宙树就是为了吸引祂过来。”
    “在某个古老的神话中,黑色的主宰是树的死敌,祂将啃食树的树根,令万物的死亡到来,彼时海的尽头会升起祂的使徒。祂是比太一更危险的存在,太一至少不会随便杀掉这个原始宇宙,但是祂会,死火焚烧万物留下的不熄灰烬便是宇宙外黑雾的源头啊。”烛九阴轻述神圣的预言,转动竖瞳盯着蝼。
    “太一会去哪?”
    “才战胜空境的祂当然不会想着与死亡的终极一战,事实上此刻的太一面对黑色主宰没有多少胜算,祂会寻求更加稳妥的胜机,比如先去杀掉西王母。”烛九阴裂开嘴,他有着超越般的视野与智慧,此刻围绕着蝼游动,仿佛壁画里蛊惑人心的妖魔。
    “至于这个宇宙,这棵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宇宙树……太一赠给大荒那位新生主宰的一点小礼物罢了。大人物们吃正餐,小家伙们便吃点剩的,是一个大家都能露出笑脸的好结局啊。”
    烛九阴说完,蝼这才明白,他视为最强敌人的太一,从来不曾将这新生的九州容纳于视线之内。
    “那你会去哪?”蝼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嘶哑了。
    “寻找下一个同位体。”
    “你真的认为自己成就至尊便能战胜祂们么?”
    烛九阴那只独目瞥了蝼一眼,“未尝不可啊,老伙计,我就是为此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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