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弟子中窃窃猜测之声四起。
    含光子挥手制止弟子们指指戳戳的议论声,而后折起揽月的考卷,举目庄重地对谭掌门说道:“谭掌门,看来其中却有误会,这位弟子却无通弊的可能。文墨淋漓,已通卷作答完成。”
    “嚯!”弟子间有人发出赞叹声。
    “这么快的吗?”
    “我这方才写到四中之一......”
    “该不是乱誊一气吧,否则为何如此之快......”亦有各种揣测声。
    姚碧桃白眼相看,怏怏不服道:“写完算什么本事,写对才是能耐!”
    这时又听含光子再道:“此事上你也休怪谭掌门拘碍误会,是你自己左右环顾才招人质疑。”
    “是。”揽月面色宽绰坦然,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含光子说罢一扬手,襟怀洒落道:“既然考卷已在老夫手上,你于此亦徒劳无益,就权当上交考卷,便先行离去罢。”
    “啊。”揽月没想到竟然事随人愿,喜出望外地冁然而笑,还有些难以置信的伫足原地,不知该去该留。
    没想到含光子声色不动,又补上一句:“还不快走,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
    揽月星眸闪烁,这更像是含光子在提醒着自己,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揽月略感激地拱手揖礼,而后携着一番欢忻鼓舞,跃门而去......
    ......
    待揽月将藏书楼二层的画卷寻觅一遍,登阶而上三层的时候,藏书楼的大门才再一次被从外开敞。
    陈朞有摘星术在身,十分容易便寻到了揽月所在的楼层。
    揽月也逐渐习惯了陈朞的陪伴,安心踏实。
    见他默默不语地在自己身边忙碌着,揽月嫣然一笑,反正陈朞无时无地的缓急相济,早已是只言片语难以感谢的,索性不同他见外。
    “没想到你日日于堂上瞌睡,还能精进学业。”
    大约是觉得鸦默雀静、太过清冷,陈朞手上一边翻箱倒箧,口中一边亦庄亦谐道。
    “什么?”揽月停下手中正在展开的画卷,对陈朞突如其来的发问诧异回应着。
    “一炷香不到便已然交卷,你可算是?鼓学宫里开天辟地的一道传奇。玄妙入神,不可揣度。”
    “呵呵。”揽月自眼花缭乱的画卷中抬起头来,苦笑道:“你就不要揶揄我了,本就不想惹人注目,还偏事与愿违。”
    二人就这样一边东搜西罗,一边漫无目的、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谈着,时而津津兴起,便会跟着一阵笑语生风。
    揽月亦没想到,传闻中一贯孑然一身,煎熬绝俗的玄霄之掌,竟然也能隽言妙语,风趣横生。
    比起与陈朞在这藏书楼里相顾不语,揽月更喜欢此刻的娓娓而谈,至少这笑声能稍稍驱散揽月因寻不到线索,而焦躁低落的情绪。
    ......
    藏书楼闭境自守,一旦大门关闭便犹如铁狱铜笼一般与世隔绝。
    应当是来此兢兢业业,刻骨苦读的弟子不多,宁静宽敞的空间里硬是布满了落尘,浮动飘忽。
    指顷一弹间,天已骤亮,揽月和陈朞二人已轻尘满面,面容灰斑岑岑,二人相视而乐,笑不可支。
    揽月一边含笑含俏地擦拭着自己脸颊尘垢,一边探出手去,想顺便帮陈朞清理干净,美玉莹光,散发着淡淡关爱与温馨。
    手至脸庞,方觉不对。
    揽月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突然僵持,明珠生晕的两颊透着惊惶,揽月的白皙素手就这样停滞在陈朞脸侧,僵硬而无措,进退皆是尴尬。
    揽月汗颜,不由地“呵呵”干笑两声,用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无措,脑中胡乱搜寻着话头,想化解这不尴不尬的窘境。
    陈朞默不作声,温雅一笑。
    揽月自己已啼笑皆非,结舌无措道:“曙日庄严,怎的今日你不催促我早些离去?”
    陈朞仍是一副亦庄亦谐的态度,微笑淡言道:“因为越来越不想离开这里。”
    陈朞所言,坦率直白,襟怀洒落,没有丝毫闪躲遮掩。这番直吐胸怀令揽月更加尴尬,恨不得寻一处地洞就那么钻拱进去。
    揽月隐约闪避,可在这摘星术下,所有的东闪西挪、遮遮蔽蔽都不过是藏头露尾,终是暴露无遗,试问任谁又能一味抵御住陈朞绵绵无期的情深厚谊。
    揽月胡乱寻了个托词,仓皇将陈朞推出藏书楼去,待她跟在陈朞身后迈出门去之时,却一眼瞥见早已禹身立足于檐下的含光子。
    “先生?!”揽月受此一惊,对陈朞的腼腆羞愧便尽扫一空。
    陈朞文质兼备,彬彬有礼,面向含光子不深不浅地拱手相拜。
    “嗯,是个懂事的,比你那叔父强。”含光子挽袖扬手,示意陈朞平身。
    “先生为何会在此处?”揽月换上一脸淘气戏谑之貌,斜睨一眼含光子,诙谐挖苦道:“难不成先生又是堂前晨起散步,刚巧途经此处,再次偶遇不成?”
    含光子傲岸嶙嶙,双手束于身后,挺胸昂首,傲视道:“小丫头,课堂之上容你偷偷瞌睡,原是老夫对你骄宠过甚,还不知感恩。”
    揽月解颜而笑,诚心敬意施礼道:“揽月谢过先生爱护。是揽月小人之心,揣度先生宰相之腹,仁慈豁达,误以为先生又是来此戏谑嘲弄揽月寻不到生母线索,实为不该。”
    含光子高视阔步,迎着揽月行至面前,忽然正色逼视道:“今日的确不是老夫途经路过,而是有意于此等你。”
    揽月和陈朞茫然不解,相视一眼,懵然无知。
    “先生请问,揽月懵昧浅陋,但会尽心竭力为先生解答。”
    “好!”含光子不苟言笑,一派凛然道:“栾伯阳与你是何关系?”
    “栾伯阳?先生是问早些年便淡迹江湖,销声匿迹的丹圣云牙子吗?”陈朞一怔。
    虽然已从含光子口中得知早些年前,叔父陈膡与殷昊天、栾伯阳的交情斐然,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世上唯一一位烧炼出九转金丹的栾伯阳能和揽月牵扯上什么联系。
    “......”揽月半晌未能言语,紧抿着下唇,满面迟疑。
    陈朞面向含光子,却从含光子的双瞳里看见揽月百般犹豫的为难模样。
    离开阆风山以前,师父云牙子交代过揽月不能吐露身份的话还言犹在耳,可此刻揽月亦不想对含光子说谎,真是进退维谷。
    “怎么?方才不还信誓旦旦,说是尽心竭力,如何又变化无常!”含光子足低却气强,锋芒逼人。
    “......”揽月闲愁万种,踌躇不决。
    别说是师父交代过不能对外提及有关于他之事,只说下山以来,揽月听闻到的有关师父曾被?华派除却名籍、逐出??的屈辱之事,便猜测到云牙子必有令他入於骨髓,负恨吞声的极大委屈,故而刻骨崩心,不想再受人烦扰。
    见揽月愁情满怀,含光子不疾不徐道:“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揽月暗吟不言,她也不想因为庇护师父而瞒哄含光子。
    陈朞看见揽月为难不已,犹若被猎手困于悬崖之上,履薄临深的稚鹿,不知该进该退。
    陈朞迈步跨上前来,将揽月挡在身后,却依旧对含光子恭敬道:“不知先生为何突然提及栾伯阳之事?”
    揽月也抬起头来看向含光子,试图从含光子口中得知他的目的。
    含光子嗤之以鼻的轻笑一声,昂首道:“怎么,老夫曾经的学生,老夫问及一声都有过?”
    而后转看揽月,一派心长智深、洞彻在心的模样,沉声说道:“你这丫头,不说也无妨,栾伯阳必然正深藏远遁在阆风山之巅。”
    什么?!揽月心中“咯噔”一下,犹如一块铅石落入无底的井渊之中,摇摇荡荡却难把控去向,不知含光子为何突然如此笃定,更不知含光子问及师父下落的用意是善是恶。揽月受惊,星眸圆睁,难掩悸动与震惊,不安地呆立在原地。
    含光子笑道:“行吧,大约你已听闻栾伯阳为何会浮踪浪迹,流离颠顿,所以你不愿说,也是自以为便能保护住他。”
    揽月闪烁遮掩道:“先生......先生亦是教养不凡之人,无凭无据,如何胡思乱量。”
    “不能凭信,自然难以料定。所以老夫能来此问你,必有十足把握。”
    揽月长吁一口气,牵肠萦心、悬悬在念的情绪稍稍缓释。
    含光子怎么可能有证据,知道师父云牙子避世于阆风山巅灵台的除了父亲和姏婆婆以外,就只有揽月自己。
    而自己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云牙子之事,含光子必然只是诈哄,怎会有证据。
    含光子洞悉揽月所想,微微一笑,兀自昂首念道:“伤者血行逐瘀,厥逆脉濡,如何医治?”
    “......”陈朞和揽月更加茫然不解,揽月惊疑道:“先生所念不正是昨日考题吗?”
    含光子并不解释,只是问揽月道:“你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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